明月夜與莫千問依依惜別。


    莫千問將明媚的手劄、自己研習多年結成的武器圖冊、以及各種趁手而小巧的暗器,一股腦的都送給了外孫女,特別是一枚黃玉簪,活靈活現雕著雙鯉錦繡的圖案,握在手中溫暖細膩,其實這不僅僅是一件首飾,更是一件驚人的暗器。


    簪身中藏著赤金的匕首,可削鐵如泥。而那雙鯉口中更藏有洞天,關鍵時刻按下機關,可噴射出芒刺一般的梨花針,比之暴雨梨花針更加精密與殺傷力巨大。


    莫千問堅持著要把明月夜和哥舒寒送出大雪山。雪山的東麵,就是冰海,從這裏直接起航,七日之內便可以迴到長安。


    雖然天氣晴朗,沒有下雪,但寒風冷冽,吹散了雪鬆上的冰晶,迷迷茫茫的猶若星塵,莫千問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他的黑色披風被吹散得幾乎遮住了太陽,他的眼眸更如幽幽潭水,靜得並無一絲漣漪。


    莫千問朝他們的大船緩緩招手,有力而篤定。明月夜站在船尾,雙手緊緊攥緊欄杆,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落在衣襟上,凍成了冰晶。


    哥舒寒站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眼見那山坡上的老人漸漸遙遠,成為一個小黑點兒。他低聲道:「不用擔心,他會等你,帶著他的女兒,迴家。老穀主,是我見過最智慧,也是最堅強的男人。放心吧。萬一有什麽狀況,老六的徒弟,也會在第一時間來報信。」


    「可不知何時,我才能再迴到野狼穀……」明月夜側了頭,用袖子抹了抹臉頰上的冰淚。


    「不會太久……」哥舒寒披散的長髮被風吹的洋洋灑灑,額上三眼狼金冠閃耀著寒冷的金光,映襯出他邃黒重瞳,深不可測的陰鬱,他亦然有著刻意隱匿的傷感與……孤單。


    「王爺,您和夜王聯盟,可為謀取大常江山?」明月夜一咬牙,眸光如劍:「若我沒猜錯,夜斬汐亦為常皇之子。而您,作為大崇皇族後裔,可有復國興邦之念!莫非,這血雨腥風,就在眼前,而我也是你們棋局中的一枚棋子。您娶我,不過為了平衡未來政局。正如,夜斬汐娶了那宇文慧,一般。」


    「十七,聰明如你,我從未想瞞你。不錯,我是大崇皇族,斬汐同你一般,也是常皇的私生子。而莫家與明家聯姻,確實大崇世代傳承,隻為保證皇家血脈正統。但,我母親從一出生就註定為叛逆,我亦然,斬汐亦然,你也亦然。我們都是那所謂尊貴血統中的異數。我和斬汐今日所作所為,隻想改變命運。大常也好,大崇也罷,隻有真正聖明的君主,才能為天下百姓,帶來太平盛世,安穩生活。正如你醫人心,這天下格局若羸弱,也要有人來醫治。對,自打斬汐知道你的身份以後,就希望我能娶你。但若莫寒不願意,天下便無人能強迫。十七,我娶你,從始至今,隻為喜歡……」哥舒寒淡淡道。


    「皇上,可知道夜斬汐身份?」明月夜低頭道,她聲音沉靜如水,她停頓了片刻道:「他也知道你的身份嗎?」


    「自然,你不要小看了你的生身父親。他並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麽,率性而為,不理朝政。」哥舒寒走到明月夜身側,他雙手扶住圍欄,望著滾滾江水,波濤洶湧。


    「但願你們真能為普天百姓著想,而非為一己之私。我自願走進這局來,隻為剷除柳氏一脈,但並不想成為暴君苛政的幫兇,助紂為虐。所以,你告訴夜斬汐,不要想蒙蔽我,利用我或者明堂,幫他滌盪政局。傷天害理的事情,我不會做。」明月夜側目,神情篤定。


    「若可能,我從不想讓你雙手染血。」哥舒寒自嘲道:「但不幸的,我們生於如此動盪的時代,同樣背負血海深仇。我們與對手,已到你死我活的關鍵,沒有人能全身而退。或者,隻有將柳氏一族及其身後勢力,一舉剷除,方可喘息。」


    「身在其中,早無退路,刀尖舔血,從未後悔。「明月夜冷冷道:「不過,請王爺與夜王,務必把我當成同伴,而不是被利用的棋子,才好。但願我們之間,不再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因為如今,我們綁在一起了,生死與共的夥伴,需要彼此足夠的信任。」


    「彼此,彼此。」哥舒寒迎住明月夜深深凝視。


    「我隱隱覺得,柳氏背後,也許深藏著驚人的秘密,裴門,突波,大常後宮,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明月夜眸光閃爍,似在沉思。


    「如今,大燕亦然入局。三日前,我收到斬汐密報,此次大燕聯姻,恐怕並沒有那麽簡單。此次為大燕太子赤霄與九公主承影選親,常皇已經再無適齡公主可以和親,柳貴妃舉薦了自己的侄女,戶部尚書柳程君之嫡女柳思彤。」哥舒寒淡淡道。


    「哦,那夜王沒有推薦人選嗎?」明月夜不吝嘲諷道:「莫非是他的妹妹,星月郡主夜漣漪。不是還有一位大燕的九公主嗎,她看上了誰,不會是西涼王您吧?」


    「燕皇器重夜王,常皇屬意忠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夜斬汐希望我盡快迴長安,不知要我為他唱一出什麽戲呢?」


    「他心焦的是弱塵中了慢性之毒,隨時可有滑胎的危險。據說是宇文慧下的毒。太醫院的人,束手無策。」哥舒寒低語,眉目之間,流露些許無奈與擔憂:「此事牽扯太多,斬汐禁閉了宇文慧,也封鎖了消息,但柳貴妃召集所有皇親國戚的女眷入宮,名為迎接大燕使團,實為燕太子選親,弱塵也不得不陪著星月郡主入宮了。你在,她們會安全些。」


    「夜斬汐也夠狠心,連自己妻子和肚子裏的孩子都捨得出去。」明月夜倒吸一口冷氣。


    「斬汐自然不肯,但終於拗不過弱塵。她還不是為了他。」哥舒寒澀澀道。


    「也罷,那我們一迴長安,我便即刻進宮。」明月夜似乎心下一動,又遲疑問道:「聽說大燕有一位質子,也在大常宮中,不知是否屬實?」


    「曾經有,是燕廢王莫邪之子惘之。因為猥褻宮妃,被常皇關押在長焱宮的黑牢裏。」


    「長焱宮的黑牢?」明月夜冷笑道:「看來,我們的這位皇上,最擅長的就是把人關起來。也許,這次大燕太子親來,並非意在和親,而來為搭救自己的這位兄弟呢,那便更加熱鬧了。」


    「十七,你除了與我講這些,所謂的公事。就沒什麽私事,想與我講的了?」哥舒寒沉聲道:「我們就要這樣,一直別扭下去嗎?」


    「那您可有什麽,想講與我聽的?」


    哥舒寒沉吟片刻:「離開長安之前,我知道綽約尚在人間,暗軍的細營,一直在尋其下落。有人說,在揚州曾見到,與她貌似之人。」


    「那這邊,就恭喜王爺了。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明月夜臉色微微蒼白,卻又勉力含笑道:「您何時需要和離書,便召喚一聲……」


    哥舒寒終歸忍耐不住,他伸手拽起她的手臂,將她拉近自己,猝不及然且力道驚人,他寒聲道:「我告訴你這些,不過想讓你放心,我再不會有什麽事情,瞞著你。但絕不是,想要什麽該死的和離書。十七,不要仗著我喜歡你,就一再挑釁我的底線。若你再這樣任性下去,我也沒耐心一次一次費力哄你。」


    明月夜奮力掙紮著,並不能從他掌控中逃脫,冷冽的風一下子吹掉了她的風帽,吹散了她的髮髻,兩鬢的亂發糾纏著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一雙黑白分明的星眸盡顯寒冽之光,決絕而冰冷:「我不願與別的女子,共侍一夫。這亦然是我的底線。」


    「我何時說過,我還要娶別的女人?你是我莫寒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哥舒寒微蹙長眉,展臂從她身後,緊緊抱住她,狠狠道:「無論生死,我這一世,唯十七是妻。你也一樣,隻許有我一個夫君。我尋找綽約,因為她是我的親人,你會讓你的親人孤苦伶仃,流落在外嗎?誠然,我喜歡過別的女人,但那是遇到你之前的事,我無法讓時光倒流,再重新選擇一次。但,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人,也是最後一個。我不管你終究,會不會愛上我,我都不會放手。和離書,不許再提。信不信,本王斬斷你手腕,看你這小混球還怎麽寫和離書?」


    「你說……你剛才說什麽?」明月夜愣愣道。


    哥舒寒勒住她纖細的腰身,緊緊擁住她,他的臉頰貼在她的髮髻上,他的整個人仿佛就要生長在她身上般,他惡狠狠道:「對,如果你還沒聾,你不就是想再逼著我說一遍嗎?我承認,是莫寒先愛上十七,生生世世,莫寒都隻愛十七一人,滿意了嗎?」


    「不是這句,我聽見你說,我是小混球?你還要斷我手腕?」明月夜怒目而視,咬牙切齒道:「你才是混球,你是小氣鬼,你是王八蛋,你是……」


    話音未落,他已經扳過她的身體,擒住她的下巴,用綿密而深沉的吻堵住了她所有的話。她試圖反抗,他霸道鎮壓,唇齒交纏,糾結纏綿片刻,終歸勝負已分,自然她明顯敗下陣來,炙熱的暈眩感讓她不得不緊緊抓住他的衣襟。


    哥舒寒睜開邃黒重瞳,寵溺的望著被自己握在手中巴掌大的小臉兒,那因為緊張而緊閉的雙眸,微微顫抖的長而彎的睫毛,紅潤而略顯腫脹的花瓣般的唇瓣,終於忍不住又輕輕啜飲了幾下。


    「如何,還想和離嗎?」他魅惑一笑,重瞳裏的幽綠火焰蠢蠢欲動:「天氣太冷,不如我們迴房間,慢慢聊……我有足夠把握,說服你,不願和離……」


    他伸出頎長手指,點住她小巧高挺的鼻尖兒:「或者,我們把該做的事情,先做了,會更有說服力。」


    明月夜睜開雙眸,她舔了舔厚重的唇瓣,剛想鄙夷的反駁幾句,卻被一陣寒冷的空氣頂住了鼻腔,她微微蹙眉,終於忍不住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眼見麵對麵的哥舒寒眸光收緊,她未及出聲,又接著打了兩個連續的噴嚏。


    哥舒寒倒吸一口冷氣,他鬆開她,後退一步,用衣袖擦拭了下臉上的鼻涕與口水,咬牙切齒道:「十七,你故意?」


    明月夜還想辯解,卻接連打了十幾個噴嚏,直到她覺得鼻腔裏有腥熱的液體淌了出來,她以為是鼻水,趕忙拿出手帕要來擦拭,那邊的哥舒寒已經由驚愣變成了大笑。


    「喂,你要不要這樣齷齪,沒見過著涼打噴嚏的人嗎?有什麽可笑。」明月夜憤憤不平的擦著鼻子。


    哥舒寒一把奪過她的手帕,一邊用手點住她頭部的穴位,捏住她的鼻子,一邊不吝嘲諷道:「報應到了吧?讓你氣人。本王見過著涼打噴嚏的人,但從未見過打噴嚏能噴出鼻血的人?本王知道自己容顏俊朗,但十七也不用欽慕本王到流鼻血的地步啊,想要,你就直說嗎?何至於此,哈哈……」


    「你!」明月夜拿起手帕,隻見帕上一團血跡,一時窩火卻又實在說不出什麽反駁的狠話。


    「十七,等你從宮中迴來,我們把洞房補迴來,看把你急得……為夫都於心不忍了。」他曖昧至極。


    「滾!」她帶著鼻音,狠狠道:「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好,我等著。」他淺笑,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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