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明月夜就被侍女重樓,給搖晃醒了。


    昨晚,哥舒寒料定她必定喜歡湜琦苑,所以留夠了給她獨自探險與尋寶的時間。


    但因為太開心,也因為湜琦苑太大,她整理各種藥材與藥書,直接鬧到了半夜實在支撐不住了,才被幾個侍女硬生生拖迴了房間。


    她自己也清楚,這園子裏藏著的驚喜與禮物實在太多,一時半會發掘不完的,得慢慢來。


    本來心中總暗暗擔憂汪忠嗣,多少有些揪心和忐忑。但哥舒寒給的這見麵禮,實在太令人震驚和喜悅。離開長安也不過三個月時間,不知他從何時籌建,竟然在這麽短時間建造出合她心意的的居所,又搜集到這麽多稀有藥材,僅憑這份了解與悉心,總讓明月夜心尖暖兮微甜。


    特別是那四個貼身侍女,在她入府之前,已經準備好了酸甜夜宵、紫櫻浴水,以及所有姑娘需要的一應用品,何其貼心與周到。


    那四個女侍,分別叫重樓、景天、雪見和紫萱,是哥舒寒從自己侍女中特別挑選出來的。重樓聰明機靈,景天少言擅武,雪見做得一手好菜,而紫萱則是梳妝打扮的箇中高手。


    因為年歲和明月夜差不多,脾氣又十分對味兒,她們彼此很快就熟悉起來。加之這女主子平易近人,完全沒架子,這幾個少女在一起,比主僕更像閨蜜好友。


    「重樓,剛什麽時辰,你就不能讓我多睡一會兒?」明月夜抱著繡花方枕,死死不肯撒手。這玉床冬暖夏涼,能隨著人的氣息和唿吸調節自身溫度,有著養氣凝神的神奇功效,所以睡在上麵,可比在土庫堡夜夜躺在熊皮毯子裏,舒適太多了。


    「主子啊,您就趕緊醒醒吧,讓紫萱來伺候梳妝打扮。郎君已經在煉武台等著您啦,要教您習劍呢?練武之後才有早膳。您的每日行程,郎君早已定好。用過早膳他就要進宮麵聖了,您要開始練字的。還有……」重樓趕忙去搶明月夜霸占的枕頭,一邊如數家珍。


    「習劍?不去。」她扔掉枕頭,又抱住緞被無奈道:「你們這府裏規矩怎麽這麽多?大早上的還要練武習劍。難道不習劍不給飯吃?那我不用吃了,咱們自己又不是沒有小廚房,你讓雪見給我做些點心,就好。」


    「您是我祖宗行嗎?」重樓趕忙跪倒在明月夜床前,眨眨美麗的大眼睛,煞有其事道:「見不到主子,郎君鐵定自己殺將過來,那奴婢們肯定沒有好下場。比如重樓,郎君一定會把奴婢哥送到宮裏當太監的。您行行好,奴婢哥哥是三代單傳的獨生子,若他被郎君送進宮,奴婢的娘親和八十歲的祖母,定會哭死過去。」


    明月夜挑挑眉毛,瞪著那神情誇張的侍女:「重樓,左車就是你哥吧?」


    重樓一愣:「主子怎麽知道?」


    明月夜嘆氣,不得不爬起來:「你這話,聽起來太耳熟了。」


    重樓嫵媚一笑:「感謝主子體恤,那您趕緊梳妝更衣吧。」


    明月夜隻好無奈的跳下玉床,紫萱遞過來浸泡著玫瑰花瓣溫水的金盆,她一邊淨手淨臉,又用化開了翠竹鹽的漱口水清了口。坐在落地鏡前,由著紫萱為她束髮,還要再上紅妝,卻被她硬生生攔住。


    「女為悅己者容,主子若肯用上些許胭脂、花黃,郎君必定喜歡。」重樓諂媚道。


    「我不喜歡,管他怎樣。」明月夜呲呲牙:「對了,你家郎君住得離我,可近?若殺將過來,需多少時辰?」


    「若郎君想,恐怕就在彈指揮間。因為,您的湜琦苑,和郎君的漠琪軒比鄰而建。」


    「這麽近?」明月夜皺皺眉,暗道,那以後溜出去,或者想幹點兒瞞天過海的事兒,可不太容易了。


    重樓和景天一前一後,帶著明月夜走進漠琪軒的煉武台。她額頭上微微泛汗,豈止是近這麽簡單。那漠琪軒與湜琦苑又何止比鄰而建那麽簡單。


    哥舒寒住的院落也位於這處府邸的正中,就是漠琪軒。不知何方的能工巧匠,用大量的黑檀木與赭石色大理石,打造了一所高大而寬敞的堅實樓閣,它隱約藏在大片的鬆樹之中。


    那是一種四季常青的雪鬆,針狀的枝葉在幼嫩之時呈現銀白色,而隨著慢慢成熟就會變成濃綠。因此,遠遠望去,那巍峨的黑沉宮殿仿佛隱現在雪山之中,詭異而陰森。


    漠琪軒的二層樓閣叫溯台,連接著一個異常碩大的煉武台,而煉武台的另一端也連接著長廊,盡頭就是湜琦苑的二層汐台。對哥舒寒這樣的輕功高手來說,直接躍將過來,都是可行的。可能這漠琪軒和雪鬆隱匿在夜色中太不過顯然,即便比鄰而居,昨夜她竟敢沒發現。


    什麽比鄰而居,簡直就是合二為一。看來汐台多少要安置些陷阱,機關之類,防患於未然。


    那邊,哥舒寒穿了一襲修身的黑色胡服,長發束起用黑色網冠罩住,遮擋了一小抹額頭,益發顯出身型頎長,彪悍結實。他站在煉武台中央抱著肩,手裏握了一把重弓,多少有點兒不耐煩。


    不用迴頭,他便知道,明月夜就在身後,腹誹著自己。


    「十七,下次若讓我再等你……」他迴身舉弓、搭箭、射箭,動作一氣嗬成,流暢優美。百步之外,應聲斷了一根繩索,隨著一陣驚聲尖叫,流千樹從一棵雪鬆上墜落下來。


    一條腿上繫著長長的繩子吊在樹上,另一條腿上的繩子已被哥舒寒一箭射落。於是,正在睡夢中雪貂王子突然失去平衡,就被倒吊在半空中,以不太好看的姿勢晃晃悠悠,幾乎魂飛魄散。


    「耗子就沒腿了,我倒要看看就算他能變身,到時候還能不能,再長出一條人腿來。」哥舒寒把重弓扔向明月夜麵前,一身銀白胡服的她,黑色的長髮整整齊齊編成了大辮子,看起來分外清爽與利落。


    「十七,讓我見識下你的箭法。」他譏笑。


    明月夜嗤之以鼻,毫不猶豫伸手接下,卻不曾想那弓極重,一個措手不及直接脫手掉落,直接砸到她的腳背上,頓時冷汗冒出。


    「丫頭,快救小爺……」流千樹被晃悠得,幾乎要把昨天吃的滿滿一肚子忘憂果,都盡數吐出來。唿救的聲音異常悽慘。


    說時遲那時快,明月夜忍痛懷中摸索出一枚火油飛蝗石,一道漂亮的曲線,竟然也打斷了繩索。


    還好,雪貂王子的落地姿勢倒不算太悽慘。隻待落地,生怕哥舒寒趁機羞辱,他飛一般的消失在雪鬆林裏。隻怪昨夜貪嘴,吃那麽多忘憂果,終醉臥在忘憂草花叢之中,被左車得了個便宜。這仇,早晚得報。


    眾人始料未及的,那火油帶著一股藍色火焰,迅速燒毀了繩索,剎那間那雪鬆枝條燃燒,多虧左車機靈,趕忙帶領僕從,用砂石及時撲滅了火,但那樹卻依然禿了半邊,在整齊的鬆林中,分外惹眼,看得哥舒寒的臉色,都有點發綠。


    「別再讓我看見,火油飛蝗石。」他一把拽住她的大辮子,手腕一沉,咬牙道:「每日卯時,若軍醫和耗子不準時出現在煉武台,軍法處置。」


    「又不是故意燒了你的小鬆樹。你這麽有錢何必斤斤計較?」她皺著眉,護著自己的長辮子,忍不住拳打腳踢,又咬牙切齒道:「又不在軍營,何來軍法處置?」


    「好,那……執行家法。」哥舒寒輕鬆化解明月夜的蹩腳招數,鉗製住她的雙腕,輕輕一別,她已痛唿出聲,他展臂收緊讓她與自己耳鬢廝磨,輕聲在她耳畔低語:「家法,自然要在床上,我來……」


    侍女與隨從們,紛紛側過頭,強忍住表麵不笑,心裏都暗暗為這一對妖孽主子的離經叛道,嘆為驚止。如此夫妻恩愛,那來年有個小郎君,必然不是難事。一年生一個,三年抱兩個,這府裏可要熱鬧起來了。


    明月夜掙紮不脫,一顆心緊緊提起,亂跳得不停,她麵紅耳赤之際,他終於鬆手。


    「左車,奉劍。」


    左車應聲,屁顛顛的捧著紅檀木盒,恭敬奉上,哥舒寒打開劍匣,取出一把銀白色的長劍,尺寸雖小巧,但薄薄的劍鋒透著淡淡的寒光,足以刃如秋霜,劍柄盤雕著星月祥雲的琉璃圖案,甚為精美喜人。


    他在明月夜驚愣的目光中,將劍拋過來,她趕忙接住,接手時才發現星月脫離,慌忙換雙手握緊,原來這是一對雌雄雙劍呢。


    「翡翠飛飛繞蓮塢,一啄嘉魚一鳴舞。蓮莖觸散蓮葉欹,露滴珠光似還浦。虞人掠水輕浮弋,翡翠驚飛飛不息。直上層空翠影高,還向雲間雙比翼。彈射莫及弋不得,日暮虞人空嘆息。」他順其自然握住她左右拿劍的手,一邊念著劍訣,一邊讓她隨著自己動作舞動雙劍。


    舞動了幾次,聰慧如她,已完全能跟住他的節奏,舞出了整套和諧而優美的動作。


    清清的一陣微風,雪鬆林裏漫過了一波又一波的鬆濤,碧綠幽青中那一黑一白比翼佳配,珠聯璧合,衣帶飄飄,如仙如夢,看得那一眾侍女與隨從,讚賞不已。


    「摘星攬月,比翼無雙,願十七,卿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他微微一笑,低低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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