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正義的朋友


    愷撒負責殿後,但他不再開槍了。火焰把他們跟死侍群分隔開了,這時候開槍隻會暴露自己的位置,他們伏低身形穿過滾滾黑煙,步伐極輕以免驚動附近的死侍。蛇類對於地麵的震動異常敏銳,它們貼地的腹部是最完美的傳感器,耍蛇人並非用笛子指揮蛇跳舞而是用腳在地上打著拍子,蛇能夠感覺到地麵的微微震動。蛇形畸變的死侍應當也具有類似的能力,這是他們唯一要防備的。火焰、黑煙、高溫讓蛇類擅長的嗅覺和紅外線探測都失效了,以它們那麽差的視力在刺眼的火焰中很難發現愷撒他們。


    但愷撒心裏隱約有種不安……群蛇遊動的聲音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不知道為什麽這些燃燒著的死侍似乎覺察到了他們正向電梯門邊移動,似乎它們已經看破了源稚生的戰術。


    可他們藏在黑煙中,死侍又沒有愷撒這種超級聽力,它們在火場中應該是盲目地四處遊動才對。愷撒懷疑那隻是自己的錯覺。


    他轉過身和楚子航一起拖著源稚生往電梯那邊挪動,c4炸藥正在火中焚燒,不久就會爆炸,他們隻剩幾分鍾了。


    他們終於摸到了電梯門邊,三個人的臉色都變了。剛才的震波不僅是讓樓板和牆壁開裂,而且折斷了電梯門上方的鋼梁,那扇門被倒塌的牆壁封住了!


    唯一的出路被封死了,以“君焰”的威力也無法摧毀源氏重工的牆壁,幾分鍾後爆炸的火光就會席卷這層樓,他們最終還是淪為了死侍們的陪葬品。


    “我可從沒想過自己的死法是在烤蛇的盛宴中跳進烤爐……”愷撒在倒塌的牆壁上狠狠地踹了一腳,可根本撼動不了這沉重的東西。


    “那你為自己設計的死法是?”楚子航拔出腰間長刀。


    “要有樂隊和穿性感禮服裙的姑娘們,在香檳色的遊泳池邊,天空遍布禮花,全世界的記者都在我家門外等候愷撒·加圖索的死訊。”


    源稚生忽然扶著楚子航的肩膀站了起來,跛著腳走到一旁,試著按下貨運電梯的下行鍵。按鍵亮了起來,電梯門上方的數字緩緩地變化,這架貨運電梯居然還能正常運轉!


    愷撒與楚子航都露出了笑容,看來那位怪物還沒事,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那個怪物已經拐走了皇的妹妹,正在欣賞東京夜景呢。


    楚子航從c4炸藥上切下一塊,插入引信之後黏在電梯門上,閃在一旁貼牆站立。隨著轟然巨響,裏麵嵌了鋼板的鋁合金門被炸開了一個口子。


    “好極了,可那些東西似乎也想搭乘電梯。”愷撒扭頭看向身後。


    “噝噝”的遊動聲和嬰兒哭泣的聲音漸漸逼近,連楚子航和源稚生也能聽見。火焰和黑煙中隱約出現了明亮的蛇影,那些熊熊燃燒著的死侍竟然強忍著疼痛摸索過來了。那不是愷撒的幻覺,死侍確實具有感知他們位置的能力。那名揮舞雙刀的死侍妖嬈地扭動身體,看起來很像印度神話裏的蛇神納伽。它的雙刀在火場中燒得發紅,攪起大片的火風。愷撒的那枚大口徑鉛彈並未給它造成致命傷。


    “你的血!”楚子航低聲說,“它們聞著你身上的血味!”


    愷撒恍然大悟。死侍對血和殺戮的渴望植根在腦海深處,即便死都不會放過,源稚生的血是最令它們垂涎的美味。源稚生之前肩部受傷,鮮血浸染了那件南蠻胴具足,這種日本鎧甲在裏層使用了草編的墊子,穿著這件鎧甲的源稚生就變成了追蹤器,濃烈的灼燒味也無法遮掩他身上的味道。


    “把他的鎧甲扒下來扔到火裏去!”愷撒低吼。


    “恐怕沒用,死侍立刻就會發現那隻是件鎧甲,然後繼續往這邊探索。”楚子航快速地拆卸鎧甲的帶子,把最基本的胸甲和肩甲穿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件浸滿源稚生血液的肩甲。


    “海底那次你先出艙,這次的工作交給我。電梯一到就喊我,我盡快從火場裏脫身,給我火力掩護。”楚子航麵無表情,他從不在“誰去做危險的工作”這件事上推讓。


    他從霰彈槍中卸下一枚子彈,一刀削開塑料彈殼,把其中的火藥灑在源稚生肩膀上,愷撒已經點燃了雪茄,狠狠地摁在傷口裏。火焰騰起的時候連源稚生也不由得麵孔痙攣,神經末端被灼燒的痛苦足以令一般人暈厥過去。灼燒暫時地封堵了血管,傷口表麵的血液也燒幹了,這樣就清除了源稚生身上的血味。楚子航把霰彈槍收在風衣裏,拔出長刀,槍械上他不如愷撒,這種時候還是刀更可信賴……記憶中那個男人衝向神座的時候,手中也隻有一柄長刀。


    “喂。”源稚生說。


    楚子航扭頭,源稚生把蜘蛛切扔給他:“這柄刀才能砍開死侍的骨頭。”


    楚子航微微點頭,也不道謝。他驟然發力衝進火場,衣擺翻飛如大鷹的雙翼。死侍群迅速地反應,蛇行的聲音追著楚子航去了。


    愷撒看了一眼貨運電梯的樓層數,大約還有兩分多鍾這架電梯才會到達壁畫廳,也就是說楚子航要拖住至少兩分鍾的時間。他一顆一顆地往司登衝鋒槍裏填子彈,這種時候他必須做點什麽事情才能保持鎮靜。


    跟死侍肉搏,楚子航真是瘋了,肉搏的話他一對一都未必能取勝,可現在他被幾十上百名燃燒的死侍追逐。不過楚子航一直就是這種瘋子,每個人都有一條可以為之發瘋的理由。愷撒用力插進彈匣。


    “我查過你和楚子航的資料,據說你們在學院是對手。”源稚生無力地靠在門邊。


    “那家夥很討厭,表麵上好相處,其實是個很自我的人,他決定的事誰都不能改。”愷撒低聲說,“就像剛才這樣,好像他才是我們這組的組長似的。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人。”


    “聽起來確實是不討人喜歡的性格,但你對他的惡感似乎沒有傳說中那麽強烈。”


    “隻是討厭而已,誰也不會真的厭惡一個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對不對?”


    源稚生一愣。


    “我也是很自我的人,我決定的事誰都不能改,要不是這樣我們怎麽會當對手呢?”愷撒一支支給司登衝鋒槍上膛,“如果你有一個好對手就會明白,千萬不能玩壞了,玩壞了再找下一個可不容易。但你一輩子都不會明白這句話,你是高高在上的皇,你天下無敵!”


    火場中傳來密集的叮當聲,不知是楚子航在斬擊死侍的骨骼還是正跟那持刀的蛇男對斬。愷撒一躍而起,手中的司登衝鋒槍對空吼叫。這是命令楚子航迴撤的信號,貨運電梯大概還有半分鍾才到,但他等不下去了。楚子航距離他們越來越遠,而且看似陷入了纏鬥,愷撒看向火場深處,根本看不到楚子航的身影。楚子航不會蠢到一個勁兒地往火場深處紮,他這麽做的唯一解釋就是他被數量眾多的死侍圍攻了。他可能已經辨不清方向了,愷撒在用槍聲給他指路。


    槍聲暴露了他們的位置,但根本沒有死侍撲向他們這邊,對皇血的渴望已經壓倒了一切,死侍們要麽在火場中痛苦地翻滾,要麽就在追逐楚子航。


    “他媽的!”愷撒大吼,火場中依然傳來密集的刀聲,顯然楚子航還未能脫身,這種情況下愷撒準備好的司登衝鋒槍完全派不上用場,他胡亂掃射可能會傷到楚子航。


    冷汗開閘一樣流淌,迅速地被火風蒸發,愷撒的眼角抽動,神色猙獰。多拖延一秒鍾就多一秒鍾危險,火場裏焚燒著15磅c4炸藥!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開門的刹那無數的紙頁往外飛。電梯裏空無一人,堆了整整五十箱檔案,紙頁卷進火風之後劇烈地燃燒起來,明亮的灰燼旋轉著飛舞。火場中的溫度早就不是常人可以忍耐的了,如果不是他們三個,換做櫻或者夜叉早就因為缺氧而暈倒了。而楚子航所處的環境更糟糕,他所在的地方氧氣可能已經耗盡。


    “楚子航!”愷撒大吼。


    強猛的衝擊波把愷撒和源稚生狠狠地拍在牆壁上,一瞬間空氣溫度又提高了幾十度,瞬間的高溫把他們都燎著了。那是楚子航的“君焰”,關鍵時刻楚子航終於還是動用了這危險的言靈,但就像他說的,在封閉空間裏使用“君焰”隻有自己遭殃,火風和衝擊波反彈迴來會把釋放者淹沒。但楚子航別無選擇,這種程度的“君焰”還不足夠殺死死侍,但至少能夠借助衝擊波震退它們。愷撒看見熟悉的黑影像是巨鷹那樣越過死侍還在燃燒的屍骸,楚子航終於脫困了!愷撒狂喜地平端衝鋒槍掃射,彈幕準確地覆蓋楚子航的背後,如果有死侍想要追擊楚子航那麽必然迎麵撞上愷撒的彈雨。


    “go!go!go!”愷撒邊射擊邊吼叫。


    楚子航幾乎是貼著地麵狂奔,火場中越高的地方空氣越熱,貼近地麵的地方反而可能存在著氧氣。那些帶著火焰在地麵上打滾的死侍居然還會伸出利爪去抓楚子航,它們臨死都未能拒絕皇血的誘惑。楚子航一邊奔跑一邊左右快刀連閃,切割死侍的手臂或者喉嚨,再切斷係鎧甲的繩子,把一件件沾染了源稚生鮮血的鎧甲扔向火場中央。


    “還能動的話就拿起槍來射擊!”愷撒扭頭怒視源稚生,這才發現源稚生正試著端起一支司登衝鋒槍,但他的力量衰竭到無法瞄準。


    “王權”對源稚生的消耗之劇烈可想而知,能夠以拳頭打裂青銅的男人現在連區區一支司登衝鋒槍也端不起來。


    “那就滾到電梯裏去!快!”愷撒大吼,“別留在這裏礙事。”


    楚子航發力越過一具燃燒的屍骸,隻剩下十幾米了,愷撒一邊射擊一邊焦急地對他招手。這時腥風從正上方傳來,扭曲的蛇影狠狠地砸在他的背後,他撲倒在那具燃燒的屍骸上,風衣立刻燒著了。


    愷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名死侍出現得極其蹊蹺,避開了他的彈幕。他仰頭看向空中,忽然明白了,大廳頂部裝飾成古代佛寺的模樣,有大梁和椽子。源稚生剛才就是藏身在大廳頂部,忽然出現在死侍群的中央,釋放了“王權”。而這名死侍也從某個地方遊上了屋頂,誰也不敢相信它們如此沉重的身軀竟然也能像小蛇那樣靈活。死侍用長尾死死地纏住楚子航,把他的上半身狠狠地往後扳,這是想用肉體的暴力把楚子航攔腰折斷。楚子航的黃金瞳變得血紅,這是大腦充血的跡象,他伸手摸索落地的蜘蛛切,但他的眼睛已經模糊無法實物,蜘蛛切就在手邊不遠的地方,可他的手指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


    愷撒握槍的手在抖,他不敢開槍,他期待著楚子航忽然發力掙脫那名死侍,然後他就可以把整整一匣子彈打在那名死侍的腦袋上。


    但燃燒著的蛇神納伽忽然出現楚子航背後,灼熱的長刀刺穿了楚子航的身體,那個使用雙刀的蛇男一刀砍斷纏住楚子航的同伴,伸手抓住楚子航的頭顱,把他整個人提起在空中。它鼓動著鼻翼嗅吸著楚子航身上的氣味,大概不明白獵物身上的那種鮮美的血味為什麽忽然淡了。蛇尾猛地一甩,它拖著楚子航去向火場深處,楚子航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愷撒,儼然是下命令的眼神。


    愷撒真討厭那種眼神,那種他決定的事就不能更改的眼神,楚子航居然敢對他高高在上的愷撒·加圖索下令,命令他離開!


    愷撒狠狠地抓起地上所有司登衝鋒槍的槍帶,把五六支一起背在肩上,大步衝向火場:“你他媽的找死啊!”


    這時他聽見背後的電梯門響了,他吃驚地迴頭,發現源稚生已經爬進了電梯,正用顫抖的手按下關門鍵。


    “快走!我們救不了他的!”源稚生用虛弱的聲音說:“炸藥就要爆炸了,你一個人怎麽可能從一群死侍手裏搶人?”


    愷撒愣住了,他沒有想到一位尊貴的皇會幹這種事。他媽的這叫什麽事兒?快走?把隊友留在火場裏自己快走?這在電影裏也是二線雜兵才會說出來的台詞啊,貴族很少說快走,貴族說快走的時候總是對別人說,然後自己留下了拔出家傳的利劍。他媽的皇這麽高貴的東西怎麽能說出我們快走這種話來的呢?一定是蛇崎八家的傳說有問題,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麽超級混血種,因為一個超級混血種不該這麽陰險和卑微。


    愷撒抬腳踢在源稚生胸口,滿臉猙獰地把他摁在電梯地麵上:“你走不了!今天如果我的朋友走不了那你也走不了!記住!你是最後一個走的!”


    “這種衝動有用麽?在戰場上每個人都是可以犧牲的!你是組長,組長的任務不是最大程度地確保團隊存活麽?”源稚生嘶啞地吼。


    “不!我不是組長!我是,”愷撒一字一頓,“正義的朋友!你不是問過我是不是正義的朋友麽?對!我是!從不丟下朋友就是我的正義,我為我的正義活著,也為我的正義去死!”


    他抓著源稚生的頭發把他的腦袋撞在金屬地板上,解下自己腰間的紫色絲繩把他捆了起來。這種時候必須捆住源稚生,否則他轉身去救楚子航的時候源稚生一定會操縱電梯離開,他早就看穿了這些卑鄙的日本人,他們絕對會在你的背後打黑槍,而且是以“大義”之名。


    “我不能忍受不正義的自己,如果世界上真有那個人……那我第一個殺了他!”他狠踹源稚生一腳,轉身箭一樣射向火場。


    楚子航落地翻滾,盡量伏低身體唿吸一些氧氣。黑血從蛇男的雙眼中汩汩流出,楚子航反手的一刀毀掉了它的兩隻眼睛。關鍵時刻他想起了那招“蘇秦負劍”,強忍著顱骨幾乎裂開的疼痛,向背後揮出了蘇秦負劍,一舉重傷蛇男的雙眼。他的肋部劇痛,蛇男那一刀貫穿的其實是他還未來得及脫掉的胸甲,但赤紅的刀身還是燒傷了他的腰部。


    看向電梯那邊,隻有火焰和黑煙,他什麽都看不見。他所處的位置幾乎是火場正中間,他的身邊圍繞著數十名死侍。


    這真的是他一生中的最後一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炸藥就會爆炸,死侍群也得給他陪葬,其實他現在放棄反抗的結果是差不多的。但他還是握緊了雙刀,擺出了二刀一流的起手式。


    迴想自己這一生主要的優點和缺點都是固執,深入骨髓的固執。固執地要把命運抓在自己手裏,因為這份固執他找到了卡塞爾學院改變了自己的人生,也因為這份固執他從未真正了解那個名叫夏彌的女孩,他固執地拒絕任何人,獨自生活在人群中的角落裏。有時候想想自己在某些方麵跟愷撒一樣中二,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所以不肯對一切“世俗的”東西低頭。到了生命的最後也是固執地握緊刀柄,握緊刀柄的感覺才是活著的感覺。


    蛇男痛苦而妖嬈地舞動著,燒紅的雙刀劃出明亮的刀弧,漸漸逼近楚子航。其他死侍都伏低身體,長尾在身後擺出扭曲的s形。這是蛇類進攻前的預備動作,脊骨彎曲肌肉收緊,猛地彈向獵物的時候,它們會繃得筆直。這一幕就像群狼狩獵雄健的公野馬,狼群的優勢是壓倒性的,但公野馬的鐵蹄也能把狼頭踢碎,所以最強壯的頭狼在公野馬的正前方主持進攻,其他的狼伏低身體在旁邊待機,隻等公野馬和頭狼纏鬥時露出破綻,就撲上去把利爪插進馬腹裏。


    楚子航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蛇男的雙刀上,眼盲並沒有嚴重地削弱蛇男的戰鬥力,它靠著靈敏的嗅覺鎖定了楚子航的位置,出盡全身力量把長刀舞成火熱的狂風。它還是人類的時候想來是劍道愛好者,無數遍地做套路練習,這些攻防技巧深深地刻在它的記憶中,畸變之後仍未忘記。


    柳生新陰流·五方出勢,楚子航能隱約地判斷出蛇男的刀術流派。五方出勢不是招式,而是最基本的斬切訓練,包括上段、中段、下段、右腋下、左腋下五種斬法。蛇男一輪輪地重複五方出勢,加上它驚人的臂長,身邊兩米隻能都是火紅的刀影,乍看上去密不透風。楚子航右手握著那柄傳世的斬鬼刀蜘蛛切,刀身藏在左腋下。他隻有一次出刀的機會,出刀就得斬斷蛇男的頸骨,徹底瓦解它的戰鬥力否則來不及反身應付背後攻過來的死侍群。


    他猛地踏地,衝向蛇男,和背後那群死侍拉開距離的同時淩空躍起,蛇男直起身體的時候有接近三米高,他必須躍起揮刀才能將它斬首。


    腦後傳來刺耳的嘯聲,另一柄刀正破風襲來!難道死侍群中還有另一名死侍會使用武器?但楚子航身在空中已經無法閃避,他迎上密集的火紅色刀光。


    蜘蛛切隻砍中了蛇男的胸口,被背後那柄刀幹擾,楚子航出刀的時機差了一點。但他居然平安地落在蛇男麵前,關鍵時刻蛇男的刀舞戛然而止,它的腦門上插著一柄利刃!


    黑色的獵刀!那柄刀脫手飛擲,在很近的距離上擦過楚子航的側臉,插進了蛇男的腦顱!


    楚子航不由自主地笑笑,原來這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跟他一樣固執。黑影衝破火牆,雙手衝鋒槍扇麵掃射,射擊動作大開大闔……這位一貫如此,什麽時候都是王者氣概。


    “趴下!”愷撒大吼。


    楚子航翻身後躍,狂奔幾米之後貼地臥倒。蛇男伸手從額頭上拔下獵刀,高舉獵刀對四下發出憤怒的嘶吼。


    以狄克推多的鋒利和愷撒擲刀的力量,刀鋒也不過進去兩寸,這對死侍來說根本算不得致命傷,可獵刀上插著一塊橡皮泥似的東西——最後一塊c4炸藥!


    刺眼的光明在蛇男的手中炸開,衝擊波和瞬間高溫席卷了周圍的空間,愷撒、楚子航和死侍們都被衝擊波拋離了爆炸中心。愷撒和楚子航灰頭土臉地翻身坐起,那名死侍仍然堅定地站在爆炸中心,隻不過腰部以上的部分隻剩下古銅色的骨骼,爆炸將它瞬間點燃,殘軀像是半截蠟燭那樣熊熊燃燒。源稚生的猜測沒錯,死侍的油脂果然極其易燃,前提是鱗片下的脂肪直接接觸明火,c4炸藥可以做到。


    “死後還擺出自由女神的姿勢,你果然是個搞笑角色!”愷撒抬起槍口衝燃燒的蛇男點射。


    蛇男的屍體轟然倒地,手骨中握著的狄克推多沿著地麵滑了出去,刀柄的烏木正在燃燒,鑲嵌的象牙也焦黑一片,但煉金術製造的刀身仍完好無損。愷撒拾起狄克推多插入風衣中,楚子航把剩餘的鎧甲部件也解了下來扔進火堆裏,愷撒雙手抄起司登衝鋒槍,扔了一支給楚子航,楚子航從風衣中抽出溫徹斯特霰彈槍,也扔了一支給愷撒。兩人背靠著背,一邊用彈幕壓製死侍群一邊往電梯井的方向緩慢移動。被衝擊波掀翻的死侍群重新集結起來,猙獰的金色眼睛圍繞著愷撒和楚子航,子彈一再地把它們打倒在地,它們一再地直起身體往前衝。愷撒和楚子航都不說話,機械地裝填子彈、上膛、開槍,能夠保護他們隻有前方的彈幕,一旦彈幕消失死侍群就會撲過來撕咬。它們對於愷撒和楚子航手中這吼叫的、噴火的、能令它們劇痛的東西充滿畏懼,其實有限的槍彈並不能給造成致命傷,它們隻要一擁而上就可以把這兩個人撕碎。


    但子彈遲早會耗盡,就像人舉著火把嚇唬狼群,但火把漸漸要燒完了。


    “迴來救我並不是什麽理智的決定!”楚子航一邊開槍一邊大吼,“再來一挺加特林重機槍我們也殺不出這裏!”


    “媽的!你以為我想來麽?”愷撒端著司登衝鋒槍掃射,嘴叼著霰彈往霰彈槍裏裝填,他必須保證至少有一隻手的槍在發射,“可那個日本人一直在說我們走吧我們走吧!我為什麽要聽一個傻逼的話?”


    楚子航不再說話了,隻是笑笑。


    蒼紅色的立柱一根接一根倒塌,炎風和黑煙在大廳中橫衝直撞,壁畫在火中卷曲,畫上的龍蛇夭矯欲飛。


    源稚生的視野一時清明,一時被黑煙遮蔽,他看著那兩個互為對手的男人背靠著背戰鬥,死侍群越逼越近,近到愷撒有一次把槍管遞進了死侍張大的嘴裏才開槍把它打飛出去,楚子航把長刀和蜘蛛切插在麵前,如果有死侍逼得太近他就拔刀逼退它,然後再拾起槍來開火。他們離源稚生很遠,煙塵如濃霧般籠罩著這座大廳,能見度低到了極點,有時候低頭源稚生都看不到自己的手,可他似乎總能看見遠處那兩個背靠背的男人,他們似乎閃著光,他們的光無論黑煙或者濃霧都遮擋不住。


    雪片般的文件被吸入火場中焚燒,它們在火風中震顫著化為火焰的蝴蝶,讓源稚生想起紅蓮烈焰中的極樂館,那晚也是這樣,明亮的蝴蝶飛舞在火焰中,那些都是燃燒的萬元大鈔。


    那個穿著十二單、踩著白色高跟鞋的女孩站在火場中央,對他盈盈輕笑著說:“結果就該是這樣,我們這些身為生在黑暗中的蛾子,就該被火燒死。即使翅膀被燒著了,也會努力飛舞。”


    迴想起來櫻井小暮真是一個很美的女孩,恰恰是源稚生會喜歡的那種類型,如果是在東京的酒吧中見麵,源稚生也會走到她的桌邊邀請她一起喝一杯。


    但是櫻井小暮不知道是被誰給救走了,他們都踏入了那個人的夢境卻一無所知,傳說中最神秘的精神元素的言靈,居然那樣可怕,不知不覺中就可以殺死所有人,當然也和源稚生的輕敵有關係。


    “對!我是!從不丟下朋友就是我的正義,我為我的正義活著,也為我的正義去死!”愷撒怒吼的聲音迴蕩在他耳邊。


    真是孩子氣的話啊……可是真羨慕,羨慕他的年輕和無所畏懼……


    源稚生把僅剩的力量灌注在左臂中,骨骼爆響,他從腕部到肘部肩部全部脫臼了。這是特殊骨骼構造帶來的便利,他可以通過發力讓自己的全身關節脫臼。劇痛折磨著他的腦部神經,但他還是掙紮著把脫臼的胳膊從束縛中解脫出來。脫臼之後他的胳膊軟得像是麵條,關節可以逆向翻轉。右臂也掙脫出來了,他用單手脫掉自己的白襯衣,把它卷成一團,然後拔出童子切安綱切開了左手手腕,腕血瞬間就把白襯衣染紅了。當這件襯衣吸收了足量的血液之後,源稚生把它狠狠地投向了火場的角落。


    既然死侍們喜歡血,那就給它們血,足夠多的血。源稚生扶著電梯門緩緩地坐在地下,缺氧和失血令他眼前一片漆黑,真可笑,高高在上的皇竟然死於失血,準確地說是失血之後昏迷在火場裏被燒死……曆代皇的魂靈都會嘲笑他的無能吧。被嘲笑也沒辦法,在曆代皇中他確實是能力最弱的,如果家族神官的記載沒有太過誇大,那先代的皇應該超越他十倍。對他這樣無能的皇來說,這就是極限了吧。


    “怎麽迴事?”愷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冒著青煙的槍口點在地上,他左右手的槍都停止開火了,可是仍然沒有死侍撲上來。


    他們的子彈就要耗盡,死侍群卻忽然從他們身邊撤離,爭先恐後地遊向大廳的某個角落。一分鍾之前他們在死侍眼裏還是自己抹好了鹽和胡椒、在火堆裏把自己烤得茲茲作響的乳豬,現在他們忽然變作了令人作嘔的泔水,別說沒有品嚐的興趣,死侍群簡直是走避不及。


    難道狗屎運之神又出手拯救了他們?這次得用了多大的法力啊!讓嗜血的死侍群放棄眼看就要到手的食物。


    “快!快跑!”楚子航大吼。


    愷撒驟然醒悟,眼下他們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奇跡的合理性,火場中燃燒的c4炸藥隨時可能爆炸,現在跪下來感謝狗屎運之神有點太早了。他們同時發力,邊跑邊脫掉沉重的風衣,風衣裏還有零散的槍械和子彈,在奪路狂奔的時候非常累贅。背後傳來巨響和灼熱的風,那是影壁背後的某一塊c4炸藥已經爆炸了,它的威力極大,震倒了影壁。一磅c4炸藥就能夠令民航客機空中解體,所以它才成為恐怖分子最喜歡玩的橡皮泥,而這間大廳散落著足足15磅c4炸藥。


    前方就是貨運電梯,衝開黑煙之後愷撒看見源稚生已經掙脫了束縛,半個身子在電梯外半個身子已經進了電梯。他立刻想到這個日本人想要丟下他們自己逃命。他掏出沙漠之鷹瞄準源稚生的小腿。


    無論如何不能允許源稚生關閉電梯門,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愷撒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源稚生的小腿上炸出了血花,這是鋼芯實彈,換做一般人一顆子彈就能炸斷他的小腿,即使源稚生的肌肉骨骼遠強於常人,但在解除了龍骨狀態之後也很難承受這樣一顆子彈。


    劇痛喚醒了源稚生,他剛要掙紮著坐起來,楚子航已經拖著他的領子把他拉進了電梯,反手拍在關門鍵上。愷撒衝進電梯,一個直拳打在源稚生臉上,把他打到轎廂的盡頭去。


    連鎖爆炸已經開始了,太陽般刺眼的光亮在大廳的各個角落亮起,高溫氣浪以超過颶風幾十倍的速度掃過大廳,把其他炸藥塊引燃。這架老式的貨運電梯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艱難地關門,門縫還剩幾厘米的時候,一道幾厘米寬的高溫氣流鑽入電梯,它是明媚的紅色,引燃了轎廂中剩餘的檔案。但電梯門終於還是合上了,它緩緩地沉入電梯井中,幾秒鍾後上方傳來天崩地裂般的爆炸聲,明亮的氣浪衝進電梯井,把燃燒著的死侍屍體拋了出來。蛇影在火場中熊熊燃燒,脂肪溶解,漸漸顯露出古銅色的骨架,這些暴虐的生物終於斷絕了生機,臨死的時候它們圍著一件襯衣撕咬。


    貨運電梯“隆隆”地下降,愷撒使勁地踩踏燃燒著的文件,然後疲憊地躺在文件箱上,順便在源稚生臉上踢了一腳。


    楚子航也坐了下來,他倆都已經體力透支,最後在火場中奔跑的時候眼前一陣陣發黑,差點就倒在半路上。


    源稚生什麽都沒有說,無力地用布帶纏緊了手腕上的傷口,他切開的是動脈,全身血液至少有五分之一滲進了襯衫裏,所以那東西對死侍的吸引力不亞於毒品對於癮君子。結果是他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竭力保持清醒。他必須思考,死侍群已經完了,這棟樓裏的人安全了,但蛇歧八家和卡塞爾學院的暫時結盟也結束了。他和愷撒楚子航之間又迴到了敵對的關係,愷撒和楚子航知曉了壁畫廳的秘密,這樣的人絕不能脫離蛇歧八家的控製,可現在的源稚生別說說服他們,連自己的命也捏在人家手上。愷撒和楚子航肯定想帶著他離開源氏重工,皇血的價值是毋庸置疑的。而源稚生要想方設法避免被帶走,如果大家長被學院擄走,在這場戰爭中蛇歧八家就輸定了。


    大樓裏有超過一百名執行局幹部,都是a級精銳,如果能引起如果能引起他們的注意就能包圍愷撒和楚子航,那樣不單保住了秘密,還能捕獲愷撒和楚子航。


    但怎樣才能發出信號呢?源稚生努力思考。


    “我們拿這家夥怎麽辦?”愷撒用沙漠之鷹指了指源稚生。


    “能帶走自然是最好,不過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自己離開源氏重工都很難,帶走他就更困難了。”楚子航說。


    “以他為人質威脅怎麽樣?蛇歧八家不可能放棄寶貴的皇吧?”


    “很難確保不被跟蹤,東京是蛇歧八家的主場,我們再怎麽逃都在對方的主場裏。”


    “看起來最好的辦法是一槍崩了這家夥,學院和蛇歧八家遲早要開戰,這麽珍貴的戰力不能留在對方手裏,反正他體內流的都是龍血,殺他就當屠龍了!”愷撒猛拉槍栓上膛。


    他隻是說句狠話嚇唬一下源稚生,而上膛是下意識的,因為他隱約聽見了第四個唿吸聲。電梯裏隻有三個人,他卻聽見了第四個唿吸聲!


    電梯轎廂的側壁忽然間分崩離析!在愷撒來得及反應之前,畸形的骨質爪穿透側壁,從背後插入了源稚生的兩肋!鮮血如水泉一般淋在偷襲者的臉上,它發出刺耳的歡叫!


    看清那名死侍的時候連愷撒也驚呆了,即使他們剛從成群的死侍中踏著血路殺出來。這名死侍太驚人了,它的體形是其他死侍的兩倍以上!其他死侍最長的超過五米,最短的大約隻有三米,它們上半身都跟人類的體形差不多,腰部以下逐漸變細變長,最後完全呈現出蛇的形狀。而這名死侍的長度超過八米,它的腹部及其臃腫,像是懷孕中的蟻後,它拖著這個過度畸形的下半身往上爬,落在了最後,所以爬到現在也未能爬進壁畫廳,所以成為唯一的幸存者。它被源稚生的血味吸引,不顧一切地撕裂了轎廂。


    這名死侍長著中年女人的臉,臉色不像其他死侍那樣蒼白反而紅潤有光澤,就像一個懷孕中變得圓潤起來的女人。愷撒看了一眼它的腹部,忽然明白了,它雪白無鱗的腹部上有蛇尾般的痕跡隱現,這真的是一名懷胎的死侍,而死侍懷胎能生下的,隻能是比它自己更可怕的死侍,因為胎兒的龍血會更純粹。胎兒似乎也感覺到源稚生血液的鮮美了,正在母體中躁動。


    一直以來的猜測被證實了,死侍能夠生育後代,這臃腫畸形的母親腹中孕育著魔鬼!如果源稚生猜得沒錯,這些死侍是有意識地培養出來的,那麽幕後的人也許正在繁衍一支死侍的軍隊!


    死侍緊緊地抱著源稚生,興奮地舔著鮮血,源稚生死死地抓著扶手才沒有被它拖進電梯井裏。死侍重達數百公斤的臃腫身軀隻靠抓著源稚生吊在電梯下方。


    愷撒在舉槍的過程中幾度試圖瞄準,但他完全沒機會命中死侍,死侍藏在源稚生的背後,他如果開槍首先就會傷到源稚生,能否洞穿源稚生再命中死侍還是未知數。他剛才對源稚生開了一槍,現在卻怎麽也無法對他開槍,源稚生因為失血而極度蒼白,他原本就有一股陰柔之美,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垂死的女孩,靈魂正在離開他蒼白的身體。如果再受槍傷,源稚生隨時可能死去。


    原來垂死的皇和其他垂死的人沒有什麽區別……愷撒心想。


    自從知道源稚生是皇,源稚生在他心裏就是個危險的怪物。愷撒當然可以對危險的怪物開槍,就像他對死侍開槍那樣毫無心理負擔,但他不能接受對一個虛弱將死的人類開槍,源稚生在他眼裏又變成了人類。


    死侍用長舌舔過源稚生的後頸,利齒在尋覓源稚生的頸部血管,它因為興奮而分娩,青白色的蛇形胎兒一個接一個往下墜落。


    這時電梯上方傳來“咯噔”一聲異響,電梯下降的速度忽然增加。電梯裝滿了文件箱本來就接近載重上限了,這名巨型死侍的重量加上他們三個的體重超過了電梯的極限,何況它本就運行在地震後脆弱的軌道中。它正以加速度砸向電梯井深處,到那時候死侍固然會被砸死,他們三個也無一例外地會陪葬。


    “開槍!”源稚生用盡最後的力氣大吼。


    愷撒吃驚地看著源稚生的眼睛,一直以來這個男人都給他一種陰陰的、不可捉摸的感覺,但此刻他目眥欲裂,仿佛金剛怒目。


    “快開槍!打我的頸部!它的頭就在後麵!”源稚生噴出一口鮮血。


    愷撒猛地咬牙,他準備開槍了。源稚生說得對,開槍的話也許還能救這架電梯,刹車齒輪能把他們停在半空中,不開槍的話他們全部完蛋。這種時候的仁慈是名副其實的婦人之仁。


    可他的手指在顫抖,他麵前是個活生生的人類,子彈穿透一個人類的頸部,結果是什麽不言而喻。這該死的時候他忽然想起那個雨夜他們打著傘離開那間漫畫店,走在一望無際的大雨中,他打著打火機,源稚生低頭把雪茄湊在火苗上。曾經確實有那麽一刹那,愷撒興奮地覺得自己在日本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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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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