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深扭過頭,雙眼注視著顧聞序。


    那雙眼睛漆黑而深邃,像深海的旋渦般望不見底。


    對顧聞序是否恢複了記憶的猜想隻在腦中停留了片刻,他斂眸,問:“為什麽要幫我。”


    車身濺起地麵的積水,從濕漉漉的路麵上疾速駛過的聲音帶上幾分沙沉。


    顧聞序沒有迴答,隻說:“你可以考慮考慮。想好以後,去旭日,有人會幫你處理好一切。”


    林予深沉默,幾秒後,他換了問法:“你想我做什麽?”


    車廂再次靜了下來,顧聞序兩手交握著鬆弛地搭在腹間,闔上了眼。


    以為等不到迴答了,林予深迴過頭,望著擋風玻璃外筆直的公路出聲。幾分鍾後,意料之外地,顧聞序沉著嗓音開口:


    “我有一個已故三年的愛人。”


    指尖摁亮開關,燈光倏地亮起,照亮了狹小的屋內。


    麵積不大的房子,簡易的隻能容納一個人進出的廚房外擺了張小餐桌;旁邊是個更小的衛生間,兩間臥房,大一些的那間是他的,小一些的是林月紅的;大部分家具已經褪了色,有了年代感,門邊的沙發卻很嶄新,材質看著就很柔軟;陽台上還擺放著一台同樣很新的洗衣機,還有高級的冰箱、空調......與其他老舊的家具陳設相比,頗有些格格不入的味道。


    走進房間前,林予深偏頭看了眼旁邊被黑暗吞噬的另一間房。


    他已經數不清林月紅多久沒有迴到這個家裏。


    沒開燈,他放下背包,走到書桌前坐下。


    窗外灑下的如霜的月光隱隱驅趕了一絲黑暗,林予深摁亮桌上的小台燈,發出橘黃色的暖光。


    細細聽著雨聲,思緒逐漸飄遠,林予深仔細地在迴想,他什麽時候散發過自己身亡的消息。


    沒有得到任何答案,他仰頭望著星空,腦內迴想車上和顧聞序的對話。


    “我有一個已故三年的愛人。”


    聽到這句話,林予深靜默許久,複雜地望了顧聞序一眼,他隻能說:“......節哀。”


    顧聞序也靜了靜,然後說:“你長得很像他。”


    林予深沒有說話,他垂著頭,認真地在想三年前的事故到底是讓顧聞序失了憶還是被篡改了記憶。


    “我可以給你提供資源,不餘遺力地地捧你。”顧聞序又說。


    大腦運轉許久,林予深終於琢磨出幾分顧聞序的含義。


    “你想包養我?”他問。


    顧聞序卻說,“我忠誠於我的愛人。”


    林予深心跳一滯,兩秒後他想明白什麽:“你想讓我,當替身?”


    顧聞序卻不解釋,再次闔上眼,提醒了一遍:“想清楚以後去旭日。”


    窗外汽車的鳴笛聲打破了黑夜的寂靜,林予深迴了神,而後很快地,目光再次失焦地落在虛空某處。


    雨滴聲滴滴答答,潮濕的空氣像巨浪般席卷而來。


    “都是因為救你,他才會傷成這樣!流那麽多血,他會怎麽樣......”


    “他已經為了你受了兩次傷,你還要害他到什麽時候?!”


    “別打他!別打他,打我就好,你打我......”


    一句句充斥著害怕、憤怒和傷痛的話語在林予深的耳邊唿嘯,滅頂的絕望朝他奔襲而來。


    赤紅的鮮血,被血染紅的長深的裂縫,身體上永遠好不了的青青紫紫一一在麵前浮現,心髒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當時的痛苦好似被刻入了骨骼當中,每當記起那段迴憶,心痛和無助就會如影隨形。


    這些痛感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去,而是時刻地提醒他今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唿吸有些加重,林予深捂住胸口,不明白為什麽愛一個人隻會帶來傷害。


    第5章 做出決定


    林予深給蘋果削著皮,聽見林月紅聲音很輕地說:


    “怎麽又瘦了。”


    真正瘦的人明明是她自己。每一次見麵,身上的皮肉就要更薄一些,緊緊地裹著骨骼,變成更加憔悴不堪的模樣,像是沙漏裏不停掉落的的沙,體積在無法挽迴的不斷地變化縮小。而這背後意味著什麽,林予深不敢去想。


    “還好。”他說。


    林月紅卻歎出一口氣,專注地端詳他,說:“是媽媽拖累你了。”


    削皮的動作一頓,林予深垂眼剜斷果皮,又轉過身將蘋果放到床頭櫃上細心切塊,沒有說話。


    切好,他將一盤水果推得近了近,才說:“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林月紅隻是靜靜看他,溫和而疲累的目光描摹過臉上的每一寸肌膚,忽地說:“一晃眼就長那麽大了。”


    林予深也看向她,看了看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渾濁的眼睛,掖了掖被角,說:“晚上過來的時候給你帶上我小時候的相冊。”


    “好。”林月紅扯起一個弧度很小的笑,眼睛的動作隻帶動眼角的皺紋小幅度動了動,好像對她來說,笑已經是一件吃力的事。


    林月紅睡下的時候,林予深收到了《淩雲誌》劇組的短信,表示他成功得到了扮演明如一角的機會,開機時間在兩周後。


    合上手機,林予深注視著林月紅安靜的睡顏。


    這部劇不知道要拍多久,獲取報酬籌錢的方式還是太慢。他不能確定林月紅是否能堅持到等到那筆錢。


    “我可以給你提供資源,不餘遺力地地捧你。”


    顧聞序的話再次在腦中迴響。


    他曾經給顧聞序帶去太多傷害,因此選擇了離開。


    可如今林月紅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他又該怎麽辦?


    手機的震動聲打斷了林予深的思緒,看了眼沒什麽反應的林月紅,他拿起手機,快速走出了病房。


    屏幕上的幾個字寫著“賴澎”,林予深眸色一斂,手指滑過接聽,語氣冷淡:“什麽事?”


    “來一趟公司。”電話另一端的男人口吻高高在上地命令道,話落就直截了當地切斷了電話。


    林予深收起手機,站在醫院的走廊道上,望向玻璃窗外飛馳而過的汽車,目光沉靜無波。


    五分鍾後,他收迴視線,轉身走向電梯。


    到盛星的時候,賴澎正帶著幾個人從電梯裏走出來,見到他,對身邊幾人說了些什麽,而後朝他走過去。


    “出息了。”賴澎停在林予深身前,譏諷道,“還沒跟公司解約呢,那麽多天不來公司,是想混過剩下的合同期?”


    林予深冷眼睨他,“叫我過來什麽事?”


    賴澎嗤了一聲,轉過身朝一邊走去,“盛總找你。”


    林予深在原地立了兩秒,抬腿跟上。


    摁上10樓的數字,電梯門緩緩合上,賴澎側過頭,打量身旁站著的人的側臉。


    搖了搖頭,他忽地換了桀驁的嘴臉,擺上一副語重心長的態度:“你說你啊,你家那個條件,還有你那個生病的老母親,到底是哪樣讓你有底氣拒絕盛總的?”


    林予深麵色冷峻地看著閃爍著的數字,沒有出聲。


    賴澎繼續說:“當初我也算幫你,要是和盛總的事真的成了,有你好日子過的,我也能跟著風光,哪能混成現在這個樣子。”


    數字變成了10,隨著“叮”的一聲,電梯門開,林予深徑直走出去,沒有搭理身後人的喋喋不休。


    被忽視了個徹底,還被落在後麵,賴澎不爽地看著前麵的背影,重重地地“切”出一聲,罵道:“清高吧就,看你清高到什麽時候!”


    到最裏麵的一間辦公室外,沒有敲門,林予深直接推門而進。


    打遊戲正嗨的盛暉嚇了一跳,連忙關了手機轉過一圈椅子,看清來人,臉上的驚嚇消失蹤跡,抬起下巴點了點:“喲,林大明星來了?”


    林予深走到辦公桌前停下,站得筆直堅挺,直入主題地問他:“到底什麽事?”


    舌尖頂了頂下顎,盛暉背靠椅背眯起眼,“能幹了啊,這麽對我說話。”


    不等林予深開口,他雙腳搭上桌沿,嘴角斜著掛起,繼續道:“不過也對,連打我都敢,還有什麽是你不敢的。看看你這個樣子,現在怕是巴不得被我趕出盛星吧。”


    林予深冷冷看他,眼中沒有分毫情緒。


    盛暉不屑地一笑,挑起桌上的一份文件,丟到對麵:“給你接了部劇,半個月後開機。”


    林予深沒接那劇本,任其掉落在地.盛暉給他的東西,隻會糟之又糟,不為別的,隻為讓他妥協。


    “不演。”


    盛暉眯著眼睛看他,上挑的一雙眼睛更顯刻薄。半分鍾後,他忽地噗嗤笑出聲,“這是嫌劇本不好了?怎麽,終於有野心了?”


    從座椅上起身,他緩緩走到林予深麵前停下,屁股抵在辦公桌上,毫無形象地站立著。


    盛暉本就比林予深矮了半個頭,因為半坐的姿勢更是不得不仰頭看林予深。


    審視著林予深的神色,他斜勾嘴角,讓一張本就不端正的臉顯得更歪,自己卻毫無所覺地說:“想好好演戲,就跟我示個弱,你以後再也不用操心事業和你那個生病的老母親。”


    靜了三秒,林予深唇邊勾起很淡的弧度,眼神卻是冰冷的。唇瓣輕啟,他緩慢地吐出幾個字:“不可能。”


    話落,他轉過身,拔腿朝外走去。


    盛暉氣笑了,惡狠狠地盯著林予深的背影,“那你就永遠別想離開盛星,永遠,都待在你那個象牙塔底層!”


    林予深走出盛星時,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


    “林先生,你母親她突然腹痛嘔血,現在在手術室搶救,你快過來吧!”電話那邊的人聲音急切地說道。


    握著手機的手指一僵,林予深張口,好半晌才找迴自己的聲音,喑啞道:“我知道了,我馬上到。”


    趕到醫院時,手術室的燈還亮著,林予深僵硬地立在門外,雙眼緊緊盯著紅色的燈光。


    不知道多久,一聲清和的聲音在背後叫他:


    “林予深?”


    許久沒有改變的姿勢終於動了動,林予深遲緩地轉過身,看清身後的人,是雲疏。


    雲疏走近幾步,才發現林予深的臉上隱隱籠罩著一層霧氣。


    偏頭看了看一邊的手術室,他心內了悟,沉默著站了站,他指了下旁邊的座椅,說:“還是坐著等吧。”


    林予深好似這才發現旁邊是有椅子的,走了幾步坐下,輕聲說:“謝謝。”再次開口才發現嗓音沙沉,像喉嚨裏藏了一層沙礫。


    雲疏陪他坐了會兒,但本來他隻是想隨口打句招唿,加上兩人到底沒到多麽熟悉的地步,沒過多久他就離開了。


    雲疏走開後不久,門外的燈終於熄滅,手術室門被打開,林予深倏地站起身,幾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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