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高坐其上。


    他目光深邃的看著秦落衡,似乎有些猶豫,良久才開口道:“博士學宮已沒有存在的必要,你的醫家博士也該到了免去的時候。”


    “來人,擬旨。”


    話音剛落。


    立即就有刀筆吏上前。


    秦落衡也是連忙躬身垂首,不敢露出絲毫僭越之態。


    嬴政道:


    “丞相府下新設一司,名......”


    “尚書!”


    “秦落衡為尚書令,秩六百,賜銅印黑綬,掌百家所長,新司設立,內部諸事由尚書令與丞相府一體決之,尚書令所轄官吏皆為客卿,分級列等,俸祿、職能範疇可逐級提升。”


    “丞相得據客卿年報詳加輯錄,務使詳實準確。”


    說完。


    嬴政意味深長的看了秦落衡一眼,隨即才收迴目光,而後朝四周宦官揮了揮手,讓他們把這份令書送到丞相府。


    秦落衡聽完,臉上不由大喜。


    他其實來時根本就沒有想過這些,甚至心中十分的忐忑,唯恐會惹怒始皇,卻是沒曾想,始皇不僅同意了,還給他‘升了官’,雖然他的年秩並未改變,但卻是獲得了實權,還被授予了銅印黑綬,這可是等同郡縣一級的高官。


    秦落衡跪地叩首道:


    “臣領命。”


    “臣定不負陛下所托,定替陛下將尚書司管理好,讓天下有才之人能為秦所用,為秦善用。”


    “陛下萬恩!!!”


    嬴政漠然的點點頭,並沒露出太多神色。


    勉勵道:


    “新司初立,一切都需你自己去做,博士學宮中的博士、學士,以及那些方士,你能夠收攬多少,全靠你自己的本事,朝廷不會輕易插手,至於新司細則,你自跟丞相府的官員商議,朕並不關心。”


    “朕知道,你以往一直想施展抱負,朕這次就給你一次機會,希望你不會讓朕失望。”


    “下去吧!”


    嬴政繼續看起了奏疏,仿佛剛才的事,對他而言,隻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之事。


    秦落衡神色振奮。


    稽首道:


    “臣明白。”


    “臣定為大秦為陛下趟出一條新路。”


    “臣告退。”


    說完。


    秦落衡緩緩退了出去。


    走出殿門。


    他還有些恍惚。


    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


    殿內。


    嬴政輕咳一聲,神色有幾分憔悴。


    他其實對秦落衡的想法並不認同,因為秦落衡提出的想法,並不符合律令,今後也很容易跟律法衝突,隻不過他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他的身體其實並未恢複完全。


    他也沒有往常那樣的耐心了。


    他隻能讓秦落衡自己去嚐試、去試錯,而後他再對秦落衡所做的事進行改正,以達到讓秦落衡快速成長。


    隨後朝殿外的宦官大聲吩咐道:“來人,把丞相馮去疾,丞相李斯、禦史大夫頓弱、廷尉姚賈、治粟內史鄭國、宗正嬴騰、少府葉騰以及衛尉楊端和叫來。”


    說完。


    嬴政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而後他伸手掀開一份奏疏,隻見奏疏下掩藏著一個木盒,打開木盒,裏麵盛放著一枚丹藥,這便是前麵方士進獻的丹藥。


    望著這枚丹藥,嬴政臉色有些難看。


    良久。


    才長籲一聲,慨然道:“孔夫子不語怪力亂神,朕也從來未信過所謂仙神,而今卻要靠這些方術之士吊著精神,不亦悲哉!”


    而後竟放聲大笑起來。


    “人旦有病,其心也哀,朕......終歸塵俗之人也!”


    “罷了。”


    “而今天下還需朕親自執掌,明知是毒,朕又豈敢對大秦山河置之不顧?隻望這丹藥能有所效果吧。”


    “哈哈哈!”


    說完。


    嬴政一口將這枚丹藥服下。


    丹藥辛苦,嬴政卻是直接選擇了生咽吃下,丹藥入肚,嬴政的疲倦之色卻是大為改善。


    這讓嬴政神色微喜。


    嬴政服下的丹藥,正是許勝、韓鍾等人煉製的,獻藥時,許勝等方士更是直言,這丹藥乃大陽大猛之物,以獅虎熊豹與海狗之腎之鞭,輔以淫羊腎,再輔以元水,以及若幹補陰草藥而成。


    此藥入腹,強聚體內元氣,使人孤注一擲,進而凝聚精神,但這類大補之藥,短時的確能振奮精神,卻是十分耗費身體,嬴政雖然知曉這些,卻是已經顧不上了。


    他沒有調養身體的時間了。


    萬年太長,隻爭朝夕!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有藥草調理,但短時其實很難恢複如初,而今大秦內憂外患,正是需要他掌事,清除事端之時,他又豈能再養尊處優?


    他必須以最精神的一麵去麵對天下,去麵對朝臣,唯有這樣,才能振奮萬千臣民之心,才能振奮大秦永固之心。


    他別無他選!


    再則。


    北疆不能亂。


    六國貴族、諸子百家在地方興風作浪之事,也必須打壓下去,巡狩之事,已迫在眉睫,也不能再做過多拖延了,因而他必須要借著丹藥來提振精神,進而完成這後續的一係列舉措。


    他是皇帝。


    他是大秦萬千臣民擁簇的皇帝。


    他好不容易才結束數百年戰亂,豈能容忍一些宵小去為亂天下,而他又豈能對此漠然無視?以此來為自己調養身體爭取時間?


    他的尊嚴不容許這麽做!!!


    他也絕不同意!


    很快。


    李斯等重臣來到了鹹陽宮。


    一一進諫之後,全都目不斜視的躬身候著嬴政開口,他們進入朝堂的時間不短,自然知道始皇召見朝臣是要宣布大事。


    因而絲毫不敢冒失。


    嬴政目光冷冽的掃過眾大臣,漠然道:“朕知道你們心中都在疑惑,也都在猜測,朕這次叫你們來所謂何事,朕向來不喜拐彎抹角,朕便直說了。”


    “朕欲再啟大巡狩!”


    “朕欲巡狩北地,經舊趙、舊魏、舊燕之地,碣石宣教新政,同時督導遲滯工程,以及......鎮撫北地不安!”


    “諸卿意下如何?”


    四下死寂。


    眾人低垂著頭,目光不斷閃縮,卻是不敢輕易開口,巡狩之事,事關重大,他們必須慎重思索。


    良久。


    宗正嬴騰道:


    “臣認為不妥。”


    “陛下身體初愈,亟需調養,而巡狩卻是要長途跋涉,臣認為碣石宣教新政,無需急於一時,至於督導遲滯工程以及鎮撫北地,臣認為可讓朝廷調集官員去審理。”


    “陛下不可再以身相試!”


    “再則。”


    “敢問陛下意欲何時巡狩?”


    嬴政目光微闔,淡淡道:“時間尚未確定,此次召集汝等,便是要相商此事,具體時日,以日者算出的良辰吉日為準,但應當就在眼下這一兩月。”


    嬴騰一臉憂色道:“孟春、仲春之月天氣清寒,陛下何必要急於眼下一時?臣認為巡狩之事不妥。”


    “望陛下三思。”


    嬴政笑道:


    “宗正有心了。”


    “朕身體早已無恙。”


    “孟春、仲春又有何妨?”


    “朕上次巡狩就是仲春出發的,也不是什麽事都沒有,宗正不必為朕這般擔憂。”


    隨即。


    嬴政臉色一正,肅然道:“諸卿皆為朝廷重臣,都知曉北地近月來發生的事,就因為朕的一時疏忽,從而致使地方生亂,起初朕身體抱恙,因而未曾多上心,而今朕身體康複,自當清理這些亂象。”


    “宗正不要再勸阻了。”


    “朕意已決!”


    嬴騰張張嘴,最後隻能揮揮袖,站在一旁長歎,他身旁的其他朝臣則直接選擇了無視。


    嬴騰為大秦宗正,與始皇同一宗廟,卻是他們不能比。


    而有了嬴騰的開口,他們大抵也清楚了一些事,陛下已打定了巡狩的主意,而且目標很明確,就是要鎮壓北地的叛亂,他們隻需沿著這個方向出言獻策即可。


    楊端和作揖道:“敢問陛下這次巡狩當以何規格?”


    嬴政目光微闔,隨即道:“藍田大營現還有多少士卒駐守?”


    楊端和臉色微變。


    凝聲道:


    “迴陛下。”


    “現有十五萬士卒。”


    嬴政拂袖一揮,看向現任少府葉騰,問道:“朕欲讓十萬兵馬護送,少府認為可行?”


    葉騰神色凝重。


    他沒有直接迴答,而是思索了一下,隨後才開口道:“上年,朝廷得公廁之利,收得的賦稅大增,眼下敖倉所積蓄的糧草,足以供應十萬大軍,隻是蒙恬上將軍正在北伐,日常耗費糧草海量,此次北伐尚不知何時結束,臣有些擔心。”


    嬴政顯然並未放在心上。


    直接道:


    “既然有足夠的糧草,那便點兵十萬,隨朕巡狩北方,朕也教天下人看看,大秦的兵戈還利不利,大秦的良弓勁卒還能不能威懾的住天下宵小。”


    “巡狩具體的細節,你們下去自行商議。”


    “朕這次喚你們過來,還有另外一件要事。”


    “剪滅六國者,平定華夏內爭也,驅除匈奴者,平定華夏外患也,生存危亡,外患之危大於內爭之危,華夏文明要萬世千秋,便得深徹根除外患。”


    “否則......”


    “一旦式微,華夏很容易遭至滅頂之災,華夏族群也將長久不得安寧,而今蒙恬正率軍驅除匈奴,然就算把匈奴驅逐到千裏、萬裏之外,也難避免其死灰複燃,因而大秦要根除外患,還需做更多事。”


    “朕欲修一道長城!”


    “將外患永遠隔離於華夏文明之外。”


    “諸卿以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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