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咎眼皮一跳。


    他下意識認為秦落衡知道了他們的逃亡計劃,轉念一想,又在心中否定了這個想法,秦落衡沒可能知道,他之所以說這話,隻怕是察覺到了什麽,他是在詐自己!


    秦落衡來者不善。


    魏咎麵不改色,驚訝道:“秦博士何出此言?”


    “鹹陽乃大秦國都,天下中心,地方郡縣之人想到鹹陽,都需要要申請一係列的‘符’,我魏氏一族得陛下信任,遷到鹹陽,這已是君恩厚重了,萬沒有‘圍城’想法。”


    “秦博士因何生出的這個想法?”


    秦落衡拱手,滿臉歉意道:“就隨口一說,我的經曆魏兄是知道的,以往想來鹹陽都十分困難,而今在鹹陽,卻是少了幾分輕鬆,所以不由發出了這樣的感慨,還望魏兄不要見怪。”


    魏咎笑了笑。


    不在意道:


    “我魏咎豈會在意這些?”


    “秦博士能對我吐露心中想法,實乃真性情之表現,怪不得秦博士在士人盛會上大出風采,我以往還認為有誇大,但聽聞了秦博士方才所言,才知是我鼠目寸光了。”


    “哈哈。”


    魏咎打了個哈哈,不願在這話題上多說。


    那個話題很危險。


    他並不想聊這個,萬一真讓秦落衡套出了一些話,那可是會真的壞了大事的。


    秦落衡道:


    “魏兄抬舉了。”


    “我自己是什麽水平,我自己還是清楚,若非得朝廷信任,斷不可能操持此等盛會,而且舉辦的也差強人意,隻是朝廷沒有怪罪,世人誇大的虛名,其實我受之有愧。”


    秦落衡滿臉歎惋,不知說的是真話,還是敷衍之語,但魏咎都不敢有絲毫大意,秦落衡的身份特殊,而博士的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卻能直接給始皇上疏。


    正因為此。


    在得知秦落衡要來後,他早早就暗生警惕,更是親自吩咐,就是想把秦落衡給糊弄過去,隻不過,他還是小瞧了秦落衡,秦落衡看似爛漫天真,但言語中並不乏算計。


    稍有不慎,便會上套。


    關鍵他的話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讓人實在捉摸不定。


    兩人走上一座石橋,下方流水潺潺。


    望著下方潔淨水流,以及遊動的魚兒,秦落衡忍不住歎道:“魏府的環境真是出奇的好,這水中的魚兒卻是皆若空遊無所依,實在是美不勝收。”


    魏咎笑著道:


    “秦博士盛讚了。”


    “隻是人工鑿成的小溪罷了。”


    魏咎這時也謹慎起來,盡量保持少說話。


    秦落衡微不可查的看了魏咎一眼,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魏咎的謹慎態度,他已經察覺到了,他本就覺得六國貴族不會安於沉寂,而今見到魏咎的舉止,更是坐實了心中想法。


    秦落衡點點頭,決定再裝傻一迴,繼續道:“這人工鑿成的小溪要花費不少錢財吧?”


    魏咎目光微闔,聲音清冷道:“這我不知,這是當年魏王所建,至於具體花銷了多少,我卻是不得而知,想來也是花銷不少。”


    說著。


    魏咎也歎了口氣,說道:“魏王昏奢無道,心中隻有個人逸樂,就算是亡國了,依舊大肆揮霍,若非秦廷仗義,魏地民眾恐早就怨聲載道了,我替魏地民眾感謝朝廷。”


    “秦廷夷滅六國是為天下除害!”


    說完。


    魏咎朝秦落衡行了一禮。


    秦落衡側身,並沒有受著一禮。


    話題一轉道:“過去的事沒必要再提,我方才來尚商坊時,也是第一次見到原六國的訪市,當真是無比的奢華,不知魏氏一族在城中經營什麽?”


    魏咎皮笑肉不笑道:“就開了一些食舍,入住的邸店,還有幾間規模很小的鋪子,算不得什麽,僅僅能供養魏氏一族溫飽,秦博士前麵也看到了,魏氏一族族人眾多,若非有這些小店,恐怕族中大部分人連溫飽都解決不了,即便如此,還有人飽一頓饑一頓。”


    正說著,魏咎就麵色一沉,隨即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收迴心神,拱手道:“讓秦博士見笑了。”


    “說到這。”


    “其實還得感謝秦博士。”


    “若非上次士人盛會,我魏氏開的食舍、邸店恐沒那麽好生意,正是有那次盛會,我魏氏一族這幾月,都沒有太愁生計,可惜士人盛會時間太過短暫,不然我魏氏一族何愁擔心溫飽?”


    “哈哈。”


    秦落衡道:


    “這倒是我沒想到的。”


    兩人走下石橋,秦落衡突然道:“魏兄,若是有朝一日能離開鹹陽,你會去那?又會去做什麽?”


    聞言。


    魏咎心頭猛跳。


    他連忙把目光移向一旁,不然自己的情緒波動被秦落衡發覺,他目光盯著小溪,沉吟片刻,苦笑道:“秦博士卻是說笑了,鹹陽是天下最繁華之地,我已經在鹹陽了,何必在圖羨其他地方呢?”


    “而且。”


    “也沒有這個機會!”


    秦落衡不置可否道:“想想還是可以的,我都敢在士人盛會上大放厥詞,暢想數百年上千年之後,魏兄何以不敢想離開鹹陽之事?在我看來,魏兄早晚有天會離開鹹陽的。”


    魏咎臉色微變。


    他壓下心中的驚駭,沉聲道:“秦博士何出此言?”


    秦落衡負手而立,淡淡道:“鹹陽無城郭,但在人們的心中卻有圍牆,但這股圍牆注定是虛幻空洞的,魏兄是魏地之人,人都有思鄉之情,魏兄恐也不會例外。”


    “我一向膽大。”


    “所以就大膽猜測一迴。”


    魏咎目光凝重的看著秦落衡,有些猜不透秦落衡的想法,沉思片刻,額首道:“思鄉之情,這的確是有的,但因一些原因,並不能離開鹹陽,若是得陛下恩準,特許放離鹹陽,我或許會去大梁。”


    “來鹹陽已近十年,不知大梁是否已物是人非。”


    秦落衡淡淡道:


    “物是人非不太可能,大梁為原魏國國都,魏國出身的貴族,大多生活在那邊,你若是迴去,其他貴族想必也能迴去,這又豈能說是物是人非?”


    “甚至可能是一如往昔!”


    魏咎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深深的看著秦落衡,心中越發琢磨不定。


    他隱隱覺得,秦落衡似聽到了一些風聲,甚至已猜到他們想要逃離鹹陽,故而這次見魏媼是假,來敲打才是真,但如果真是這樣,又有些不合常理,秦廷霸道,若是朝廷聽到一些風聲,就不會隻是這麽輕舉輕放了,而是直接派兵抓人了。


    那很可能是秦落衡自己猜到了。


    但他沒有證據!


    一念至此。


    魏咎的目光陡然變得嚴肅起來。


    甚至......


    夾雜了幾分殺意。


    但很快眼中冷色就收斂下去。


    兩人繼續若無其事的走著,魏有些心不在焉,他在腦海裏仔細迴想,最近他們的所作所為有沒有出現過紕漏,但思來想去,卻是始終沒有找到。


    而且。


    他們做的事跟秦落衡沒交集。


    秦落衡究竟是從何處察覺到了異樣?


    魏咎滿心疑惑。


    但他心中很清楚,今後做事必須要更加謹慎了,天下的聰明人何其多,秦落衡能看得出來,一定也有其他人看得出來,甚至是猜的出來,現在隻是沒有證據罷了。


    越是如此。


    越堅定了魏咎逃離鹹陽的想法。


    這時。


    突然有一名隸臣妾前來,作揖道:“見過公子,見過秦博士,魏夫人請秦博士迴去。”


    秦落衡微微額首。


    魏咎道:“既然如此,我便不陪秦博士了,家事重要,再則我想起族中還有一些事亟需處理,等會或許隻能讓族中其他人陪同了。”


    “還請秦博士見諒。”


    秦落衡道:


    “魏兄客氣了。”


    “魏兄能親自相迎,更是親自相陪,我秦落衡豈敢再得寸進尺,魏兄請便。”


    魏咎點點頭,跟隸臣妾吩咐了一聲,便急匆匆離開了。


    秦落衡跟著隸臣妾迴了魏媼居住的地方。


    另一邊。


    魏咎是去而複返。


    他站在原地,望著秦落衡遠去的身影,眼中露出一抹厲色,不知何時,魏豹也出現在了四周。


    魏豹問道:“兄長,你們談的如何?”


    魏咎看了魏豹一眼,冷聲道:“收起你那些心思,秦落衡沒那麽簡單,他已經看出了我們想逃離鹹陽的心思,剛才一直在旁敲側擊,甚至可以說是正大光明的問。”


    “若非我機敏,恐怕就真說漏了嘴。”


    “以後不準再打薄姝的主意,若是壞了我們六國的逃亡大事,就算你是我弟,我也保不了你,這段時間,讓下麵的人做事謹慎一點,可以慢,但一定要穩。”


    “若是真給秦落衡抓住把柄,隻怕我們全都要死在鹹陽。”


    魏豹臉色微變。


    臉色青一塊紅一塊的。


    憤憤道:


    “那秦落衡有這麽厲害?”


    “我們六國貴族最近一直很低調,就算是士人盛會,也幾近沒有出過聲,他是怎麽知道我們的想法的?兄長是不是多心了?”


    魏咎冷聲道:


    “多心?”


    “我倒希望是我多心。”


    “但秦落衡一開口便是鹹陽是圍城,有的人想進來,有的人想出去,你覺得是那些人想出去?還有問我魏氏一族的謀生之法,若非我機敏,恐怕當時就露餡了。”


    “即便如此。”


    “秦落衡還在逼問。”


    “你覺得這像是隨口一說?”


    魏豹麵色一滯。


    隨即,他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冷聲道:“既然他猜到了我們的心思,要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他直接給解決了。”


    聞言。


    魏咎如同看白癡一樣看著魏豹。


    嗤笑道:


    “殺秦落衡?”


    “你是有幾個膽子?”


    “這裏是鹹陽,秦落衡雖隻是一個博士,但畢竟是秦廷的官員,而且還是落入到始皇耳中的官員,你把他殺了,不消一刻鍾,秦軍就把我魏府圍了。”


    “到時。”


    “魏府上下一個都逃不了!”


    “就算有人僥幸逃了出去,但因為我們的出事,定然會牽連到其他貴族,你覺得被我們破壞了逃亡計劃,其他貴族會放過我們?”


    “你平日那麽機敏,為何見到秦落衡就這般失智?”


    “上巳節那天,你的確丟盡了臉,但大丈夫何患無妻?一個旁支女子,就讓你失心瘋到這樣,真是丟人,你若是敢背地去挑事,就不要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魏咎警告了魏豹幾句。


    魏豹紅著臉,卻是不敢反駁。


    他就隨口一說,並沒有真有這心思,而且想殺秦落衡絕非易事,秦落衡不僅是朝廷官員,更重要的是,他武力值極高,真正落入到世人麵前,就是靠那一手殺伐。


    魏咎沉吟片刻,繼續道:“你現在立即去給其他貴族傳話,把秦落衡猜到我們想逃亡之事,告訴他們,讓他們注意一下,要更加謹慎小心,以免真讓人找到了證據。”


    “我這就去辦。”魏豹連忙道。


    “嗯。”魏咎點頭。


    魏豹作揖,隨後快速轉身,朝府外走去,他雖然心中對秦落衡恨得牙癢癢,但還是懂得分寸,知道輕重緩急,並不會真做過激之事。


    站在原地。


    魏咎目光依舊陰沉。


    他低語道:


    “秦落衡究竟是怎麽猜到的?”


    “這段時間,六國貴族幾乎沒在外麵露麵,也不參與任何事,一直都處於靜默狀態,他是如何看出問題的?而且還說的那麽肯定?”


    “難道有人無意間泄露了?”


    隨即。


    魏咎搖了搖頭。


    如果真的有人泄露了出去,來的就不可能是秦落衡了,而是大秦銳士。


    魏咎仔細想了想,卻是想不到合理解釋。


    就在他想要放棄的時候,腦海中突然閃過一抹靈光。


    他隱隱猜到了原因。


    原因恐怕就是貴族太安靜了。


    安靜,就意味著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家靜默尚且可以解釋,但城中貴族竟皆靜默,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所以秦落衡才有了推測。


    想到這。


    魏咎眼中閃過一抹凝重。


    他們以前都沒注意到這些細節,但有時候,就是這些細節,反而會要了他們的命。


    魏咎冷聲道:


    “終究還是犯了疏忽。”


    “好在秦落衡眼下隻是猜測,並不能真的確定,所以隻要我們後續不出錯,他就算猜到,但沒有證據,也拿我們沒辦法,等到他真的找到證據,到時我們早已逃之夭夭了。”


    “不過,這秦落衡必將成我魏國複辟大敵!”


    魏咎眼中閃過一抹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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