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戚鰓緊鑼密鼓抓人的時候,頓弱拿著一份羊皮紙,去到了鹹陽宮,麵見了嬴政。


    頓弱麵色平靜。


    但若是細看,卻是能發現,他的身子在發顫。


    他這份羊皮紙,包含的東西很多,牽扯到的官員更是不計其數,這十幾年,包庇黃勝奸淫的官員很多,而且他查的,不僅僅隻跟黃勝有關,還包括不少人。


    例如。


    黃氏!徐氏!


    頓弱眸間浮現一抹凝重。


    他甚至都不知道,這事該如何收場。


    牽連的人實在太多了!


    頓弱深吸口氣,高聳鹹陽殿已在身前。


    他進到殿內。


    拜首道:


    “臣頓弱參見陛下。”


    嬴政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微微額首:“朕讓你查的事,查的怎樣了?”


    頓弱恭敬的作揖道:


    “迴陛下。”


    “臣已查出一些東西。”


    說完。


    頓弱便將手中的羊皮紙高舉,當即就有宦官前去接過羊皮紙。


    很快。


    這份羊皮紙就呈到了大案。


    望著這厚達一寸的羊皮紙,嬴政眼中露出一抹厲色,他沒有急著翻開,隻是冷聲道:“給朕說說吧,朕不關心那些小官小吏,朕隻想知道究竟有多少朝臣牽涉其中。”


    “讓朕心中多少有點數。”


    頓弱沉聲道:


    “迴陛下。”


    “臣通過查黃勝的包庇案,順藤摸瓜之下,查出了十名朝臣,其中禦史府五名,丞相府二名,少府兩名,治粟內史府一名,其餘牽扯其中的官吏若幹。”


    “其中官職最高的當為黃景修。”


    “其次是禦史。”


    “再則是各官署的一些令、丞。”


    “黃勝作奸犯科已近十年,這十年涉及的人很多,最大可追至前國相黃景修,小可到一些隸臣、仆從,十年時間,黃勝奸淫的女子數量多達近百。”


    “不過......”


    頓弱遲疑了一下,繼續道:“臣最開始調查時,那些受害者對被侵害一事都緘口不語,沒人出來作證,臣經過調查才得知,他們原本就收受了黃氏好處,家中不少子弟更是得以升職獲爵。”


    “為了避免事情暴露,黃氏近來更是大施財力。”


    “臣不得已繼續深查了下去。”


    “臣逾令。”


    嬴政嗯了一聲,漠然道:“無妨,多查查也好,讓朕也看看黃景修這一族是多麽的無法無天,又是多麽的肆無忌憚,十年,奸**子近百,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頓弱心神一凜,頭垂的更低了。


    嬴政輕歎道:


    “還是朕對他們太心軟了!”


    “以至他們都開始隨意踐踏律法,更是直接視大秦律法為無物,朕原本以為秦落衡所作所為太過,但現在看來,是朕對他們的所作所為知之甚少啊。”


    “下去吧。”


    “讓朕好好看看他們的惡行!”


    頓弱連忙躬身道:


    “臣告退。”


    禮畢。


    頓弱恭敬的退了出去。


    走出殿門,頓弱望向已經漆黑一片的天空,眼中閃過一抹陰翳,他很知道,陛下這次是真的動怒了。


    “風雨欲來。”


    “黃氏和徐氏,你們也莫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作惡多端,陛下一直都不願對朝臣動手,也一直在有意隱忍,想給天下營造一個君臣相合的儀表,隻是你們要自作孽啊!”


    頓弱搖搖頭。


    返身朝禦史府走去。


    他心中很清楚,等陛下看完那份羊皮紙,定會勃然大怒,一怒之下,究竟會查辦多少人,他心中也屬實沒底。


    裏麵牽扯的大小官吏太多了!


    多到讓人頭皮發麻。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陛下會不會全部查辦。


    如果全部查辦,那牽連就太廣了,連坐之下,依法懲處的人將高達萬人,這人數太多了,對朝堂、對關中、對天下都影響非凡,但做決定的是始皇,普天之下第一位皇帝。


    始皇會如何選擇,誰也不知道。


    他也不敢猜!


    但無論如何,必定是人頭滾滾。


    隻是多寡罷了。


    鹹陽宮。


    嬴政高坐其上,望著這寬大的羊皮紙,眼中的厲色沒有消散,反倒是越發陰沉了。


    他翻開這份羊皮紙。


    “茲查黃勝作奸罪證如下,秦始皇二十二年,有杜縣農婦出門洗衣,黃勝見色心起,於鄉野之間奸尹農婦,此後,其夫欲告官,被敲斷雙腿,至今殘疾。”


    “秦始皇二十二年,有豆蔻少女與長陽大街被擄。”


    “秦始皇二十三年......二十四年......”


    一樁樁作奸犯科的案情,便這麽直白的呈在羊皮紙上。


    冷冰冰的文字,落到嬴政眼中,隻讓他目光越發清冷,他心中早已對此有了預計,因而雖然有怒,但還不至於發作,直到看見黃景修跟徐仲夫人有染時,當即怒而拍案。


    怒罵道:


    “簡直荒唐!”


    “大秦的前國相,竟是這種畜生之輩。”


    “奸夫**,人人得而誅之,諾大家族竟無一人揭發,黃氏這是從根子就爛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正是有黃景修的惡行在前,所以才滋生出了黃勝這肆無忌憚之輩。”


    “黃景修真的該死!”


    嬴政的眸間燃起了熊熊怒火。


    他繼續朝下看去。


    當看完黃氏跟徐氏勾結,借助自己手中權勢,欺上瞞下,橫行一方的時候,嬴政的臉徹底黑了。


    大秦推行的可是法製!


    法製重在吏!


    現在大秦官吏都這副德行,如何能讓大秦子民遵紀守法?


    他原本對秦落衡下殺手十分不滿,但見到這罄竹難書的羊皮紙,他才赫然驚醒,若非秦落衡痛下殺手,這件事恐怕還要繼續被隱瞞下去,即便沒有秦落衡,也會有下一個起殺心的人。


    黃氏全都該死!!!


    嬴政把這份羊皮紙看完,整個人已是出離的憤怒。


    他從來沒有想過,就在鹹陽,他的眼皮子底下,竟會有這麽惡劣的事發生,而且做的還是他最深惡痛絕的事。


    夫為寄豭,殺之無罪!


    這是當年他親自對通奸罪定的刑!


    結果。


    有誰真的在意過?


    鹹陽尚且如此,那地方呢?


    那些地方官吏豈不是更加隻手遮天?


    嬴政怒道:


    “來人把李斯、史祿給朕叫來。”


    很快。


    一頭銀絲的李斯來到了宮外,史祿也早已候在了宮外,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露出了一抹凝色。


    兩人進到殿內。


    嬴政沒有任何廢話,直接把頓弱呈上的羊皮紙,扔到了地板上,冷漠的對李斯道:“撿起來,看看吧。”


    李斯躬身一禮。


    彎身把地上的羊皮紙撿起,稍微看了幾眼,麵色已經慘白,全身都在微微顫栗。


    李斯顫聲道:“陛下,這......”


    嬴政冷哼道:“朕不給你們多說什麽,按照律法,將上麵的人一一給朕定罪,朕想知道,他們犯的這些事,能夠死幾次!”


    李斯頓首道:


    “臣定按律審判,定不敢有任何枉法。”


    “請陛下明察!”


    嬴政微微額首,看向史祿道:“你處理的秦落衡殺人案,現在去把黃勝的包庇案處理了,朕也不給你加擔子,你隻需依法把這些知情不報,甚至已跟黃氏同流合汙的‘受害者’全部繩之以法。”


    “大秦違法必究!”


    “臣遵令。”史祿心神一凝。


    嬴政繼續道:“下去吧,盡快把這些人的罪責定下,朕不希望在官府下場之前,有人把消息透露出去,若是讓這些人有了反應,就不要怪朕不留情麵了。”


    李斯肅穆道:


    “臣絕不敢走漏風聲。”


    “請陛下放心。”


    嬴政微微額首,他朝兩人揮了揮手,兩人當即會意,一作揖,便緩緩退了出去。


    走出宮門。


    李斯臉色有些凝重。


    他冷哼道:


    “黃景修真是膽大包天,就在鹹陽,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竟敢做出這些苟且之事,黃勝能犯下如此大罪,他難辭其咎。”


    史祿沉聲道:“李廷尉,事已至此,我們自當竭力而為,隻是秦落衡的案子已經結案,眼下按這羊皮紙上的內容,黃氏上下恐無一人冤枉,那秦落衡誅殺黃氏二十餘人就無絲毫問題。”


    “重審之下,秦落衡不僅無罪,反倒有功,若是這麽定,秦落衡在驪山就為正兒八經的博士,那他斬殺二十餘名刑徒,功勞累加之下,足以封爵公大夫甚至公乘了。”


    史祿臉色露出一抹苦笑。


    李斯眉頭一皺。


    凝聲道:


    “秦落衡的案子暫且不管,先把黃勝牽連出來的舞弊案解決,至於秦落衡的情況,確有些複雜,若是羊皮紙上的信息屬實,秦落衡的確無罪,但他當時殺人並無證據,因而判罰並無問題。”


    “再則。”


    “商君言:‘有功於前,有敗於後,不為損刑’。”


    “他後麵斬殺刑徒,卻是在有罪之下,因而這份功勞不當累加到原本判罰之中,所以就算他真的被認定無罪,甚至是有功,也僅僅是恢複原本的博士官職,以及中等爵位。”


    “具體如何,還要後續商議。”


    “一時難以評定。”


    史祿點點頭。


    李斯也是目光陰翳。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就因秦落衡這起殺人案,不僅牽連出上百名官吏,還屢屢觸及律法漏洞,不僅史祿無奈,李斯同樣很無語。


    他入秦這麽久,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


    但兩人也沒多想。


    他們眼下有更要緊的事要處理。


    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事關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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