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秦落衡搖了搖頭。


    澹澹道:“張良......就不用見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


    “韓國是張良的國與家,而秦是我的國與家。”


    “在張良等六國貴族看來,大秦是窮兵黷武、吞並天下,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但若是沒有這些犧牲,哪來的天下一統,哪來的未來萬世太平?”


    “是大秦!讓黔首朝有食,暮有所,是大秦,讓四方臣服,是大秦,締造了真正的國與家。”


    “或許對張良而言。”


    “大秦是嬴氏一人之人,是秦人的天下,沒有六國,也就沒有張良等人的家,但在我看來,諸侯割據,何以為國?百年紛爭,何以為家,大秦就是要終究那個亂世。”


    “這無關乎對錯。”


    “隻是每個人的選擇不同罷了。”


    “我知道張良見我是想做什麽,但已經沒有必要了,大秦從不缺少人才,也從不缺野心昭著之人,而今天下已不會再迴到過去了,六國貴族的時代注定結束。”


    “而我也將終結這一切!”


    “張良。”


    “他是一個智慧如妖之人,但我擁兩地民心,有尚書司為左,有天下作為後盾,任憑他機智如妖,也休想撼動大秦根基分毫。”


    “程夫子,請你轉告給張良,告訴他。”


    “撼山易,撼大秦難!”


    “開弓沒有迴頭箭。”


    “拂袖陳舊的三代之政,注定落下帷幕,張良也好,六地的其他貴族也罷,終究要進入曆史的垃圾堆,而後徹底泯於天下。”


    “七地凝一,萬世永昌!


    !”


    說完。


    秦落衡拂袖離開了。


    程邈站在原地,臉色變了又變。


    最終。


    歎了口氣。


    殿下終究是知曉了一切,他早已知曉昔日的黃石公是張良,隻不過過往並未追究,但張良若還想借此生事,他也並不會再有任何留手,而且秦落衡說的很透徹。


    大秦要的是真正的國與家。


    非是殘破的國家。


    大秦要的是一個沒有語言的劃分,沒有國界的限製,大地上的人們可以自如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而這樣的一個國度,才是大秦傾力想打造的。


    也絕容不得任何人變改。


    翌日。


    邸店內,張良收到了一份書信,望著程邈所寫秦落衡的答複,久久沒有言語。


    良久。


    才喟然一歎。


    沉聲道:


    “國......家。”


    “但天下哪裏還有我的國,哪裏還有我的家?”


    “或許秦落衡說的是對的,我們這些人,其實才是野心家,一心想天下大亂之人。”


    “隻是......”


    “終究是沒有機會了!”


    張良起身,腳步輕浮的朝門外走出。


    一去便再無音訊。


    ......


    天氣漸漸轉寒。


    秦落衡對處理政事越發得心應手。


    不過他很少幹涉朝堂的政事,也絕不輕易觸及到重要軍政,反倒一直把心思放在了民生上,開始有條不紊的將農墨兩家的成果,推行到天下,也開始正式的為許辛和徐升兩人立名。


    天下間一股革新思潮正在湧現。


    銳意進取之風漸濃。


    而原本被打壓至穀底的儒家,又好似死灰複燃,又開始了在底層的傳播,不過這時的儒家,已跟孔門無關,所傳授的竟皆變成了忠君愛國,以忠孝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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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治政之道,則絲毫不涉及。


    ......


    立春。


    秦落衡在處理完繁重的政事後,並未迴到太子府,而是折身去了章台宮,今日宮中會舉行一場家宴。


    等秦落衡到場時,殿內已坐了不少人。


    扶蘇、高、將閭、胡亥等人早已端坐在了席上,見秦落衡到場,也是連忙起身恭迎。


    秦落衡微微額首,不假顏色,讓人看不出喜怒。


    管理太子府處政半年,他的威勢已十分恐怖,不怒自威,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秦落衡坐到偏靠裏的桉上。


    目光平靜的掃過下方的諸兄弟,心中卻在盤算著一件事,當初他身份沒有恢複之時,曾向始皇提及過一件事,就是把諸公子放出去,讓他們代領巡視天下。


    諸公子固然無實權。


    但他們為始皇之子,在民間自有威望在。


    若是天下之事,皆落於始皇跟自己身上,實在是難以維係,始皇若非前麵抱病東巡,身體狀況也不至於落到此等地步,也就近半年,始皇漸漸放權,不再醉心於政事,才讓身體稍有好轉,但始皇畢竟年歲漸長,身體早已大不如前。


    為子嗣者,自當為君父排憂。


    而且。


    諸公子久居鹹陽,空有公子之名,實是被幽禁,一直不得自由,這些年又一直空耗資源,眼下五地的貴族餘孽,隱隱又生出了動亂之心,若是讓諸公子去坐鎮,也能起到威懾天下的作用。


    想到這。


    秦落衡稍定,已有了主意。


    不多時。


    嬴政來到了殿中。


    秦落衡帶頭恭迎,嬴政的身形比過去更為消瘦,但精神狀態卻比過往好了不少。


    宴會中。


    並無多少人吭聲。


    在宴會剛歇之時,秦落衡起身道:“稟父皇,兒臣有一事,希望父皇恩準。”


    嬴政目光看了過來。


    澹澹道:“何事?”


    秦落衡深吸口氣,他雖已具威勢,但麵對始皇,依舊感覺有如山般的壓力,沉聲道:“近日來,六地多生不平,據官吏上報,恐是六國餘孽在暗中使壞,兒臣想讓諸兄弟趕赴各地,鎮撫天下。”


    “替父皇巡視監察!”


    “六國餘孽,而今已是秋後螞蚱,固然難以成事,但不時生事,也實在令人生厭,眼下朝廷正值更新之際,不易大動,固兒臣想讓兄弟們前往。”


    “一來諸兄弟都為飽學之人,也不枉父皇培養,二來諸兄弟為父皇子嗣,在天下有著不少的威名,若是能替父皇監視,定能極大的威懾天下,震懾宵小,三來,大秦對地方的控製力還遠沒有強,若是讓諸兄弟前往各地,也能極大加深朝廷影響力。”


    “固兒臣讓想諸兄弟前往。”


    “請父皇明察。”


    一語落下,四周皆驚。


    扶蘇等人也是完全沒想到秦落衡會提出如此建議,而今秦落衡大權在握,其他人對他早已構不成威脅,但畢竟同為大秦公子,暗中有所提防是必然的。


    他們早就做好久居深宮的準備。


    秦落衡這突然的建議,完全出乎了他們意料。


    嬴政也微微側目。


    他深深的看了秦落衡幾眼,眼中露出一抹異樣之色,秦落衡的想法,在過去的確提及過,但那時秦落衡不過一亡人,所思所想,都很片麵,而今依舊不忘當初,實在有些可貴。


    沉吟片刻。


    嬴政點了點頭道:“準。”


    “多謝父皇。”秦落衡連忙道。


    聽到父皇恩準,扶蘇等人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也是忙不迭拜頭就謝,臉上依舊充滿了不可置信和不可思議。


    等宴會離場。


    諸公子還有些沒清醒過來。


    良久。


    公子高才驚疑道:“剛才父皇同意我們去巡視天下了?這我沒有出現幻覺嗎?”


    扶蘇看向高。


    苦笑道:


    “父皇的確同意了。”


    “我們這位殿下,的確氣度非凡。”


    “我的確難望其項背!”


    扶蘇苦笑一聲,也是搖著頭離開,心中對儲君之位,再無任何念想,他知道,自己注定沒有任何機會了。


    但他卻是心服口服。


    鹹陽宮。


    殿內,父子相向而坐。


    秦落衡作揖道:“稟父皇,近日,太醫傳來消息,通武侯身體已有所不濟,兒臣心中有所擔心,希望多派幾名太醫前去看治。”


    嬴政微微額首道:“準。”


    “謝父皇。”秦落衡道。


    良久。


    嬴政目光有些蕭瑟。


    王賁上次死裏逃生之後,身體其實早已如枯木,眼下寒冬剛過,身體便又開始出現問題,隻怕王賁的時日不會太長了。


    想到這。


    嬴政神色也有些暗然。


    最怕人間無情事,不許將軍見白頭。


    王賁跟他相事三十幾年,關係十分密切,聽聞王賁身體不濟,心緒也是有些低落。


    隨即。


    他似想起了什麽,目光看向了秦落衡。


    澹澹道:“你當初救治王賁,恐是存著私心吧。”


    秦落衡麵露苦笑。


    點頭道:


    “兒臣的確存著私心。”


    “通武侯在軍中威望很高,而軍中不少將領,早已進入到朝堂,但其中大多數人已難堪大任,兒臣之所以救治通武侯,其實也是存著日後讓通武侯出麵,讓年齡稍大的官員自動請辭。”


    “天下新風。”


    “但由新人來主導。”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兒臣非是對老臣不尊重,而是兒臣為大秦儲君,必須要為大秦的全局考慮,朝中很多老臣,早已失去了進取之心,所思所念,不過眼前利益,實是難堪重任。”


    “兒臣片麵之言,還請父皇責罰。”


    “除了王賁呢?”嬴政麵無表情的問道。


    秦落衡道:“除了通武侯,便是李斯丞相,李斯丞相年過七旬,年事已高,雖老驥伏櫪,但終究精力不複,而且李斯丞相遠離家鄉數十年,衣錦不還鄉,豈非錦衣夜行?”


    “兒臣同時想讓李斯丞相歸家一趟。”


    “一來彰顯大秦國威,二來展示大秦的拳拳待士之心。”


    “李斯......”嬴政目光微凝,對於李斯,嬴政同樣情緒複雜,他知道李斯是一個戀權之人,這樣的人也最好控製,但誠如秦落衡所言,李斯終究是年歲上去了,繼續貪戀權勢並無益處。


    大秦終究是屬於下一代的。


    他也該退了。


    嬴政漠然道:“朕知道了,這事就由朕來做吧,近來朕也感覺身體越發沉重,你為大秦儲君,在政事上切莫有半分懈怠,此外,天下之事關係萬千民眾,一言一行,都必須慎之又慎。”


    “兒臣明白,定謹記父皇教誨。”秦落衡道。


    ......


    而這同樣是嬴政最後一段理政的時間,隨著諸公子被不斷安排出去巡視,加上一批老臣的請辭,朝廷儼然換了一股新風。


    而後數年。


    朝堂大事漸漸落於秦落衡一人之身。


    始皇也鮮少再露麵。


    朝臣及民眾都知曉,屬於大秦二世皇帝的時代,已經來臨了。


    大秦十一年,始皇嬴政薨於鹹陽宮。


    同年,二世皇帝繼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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