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突然下起了傾盆的大雨。


    豆大的雨點砸上馬車上,發出‘嘭嘭’的聲響。


    建廣帝越來越沉迷於丹藥,一心隻想著如何長生不老,坐擁萬年江山。


    如今,他和李長風想見建廣帝一麵,都要等上幾個時辰。


    蕭九深深的吸了一口濁氣,然後閉目養神。


    他知道這大秦,即將要換人做主了。


    世道要亂了,他也要為親人做打算。


    一道閃電劃過了天際,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夜空。


    蕭九被雷聲驚醒,眼裏逐漸的清明了起來,隔著車簾問駕馬車的人:“還有多久?”


    “迴侯爺,還有約摸半盞茶功夫。”駕著馬車的少年,被雨水衝刷著麵容,神色依舊不改,“路滑,比平日裏走的要慢一些。”


    這大雨來的毫無征兆,他也是有些措手不及。


    侯爺從宮中出來之後,便急忙趕著迴侯府。他剛駕著馬車走了幾步,這傾盆的大雨便無聲無息的下了起來,這會雨水砸的他有些睜不開眼,於是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他寧願多淋一會雨,也不想讓馬車踩滑。


    少年想到這些,又將馬車的速度放慢了一些。


    隻是,在拐彎的時候,卻衝出來一群人。


    人群太過於壯觀,讓他不得不將馬車停下。


    少年驚的瞪圓了雙眼,放開本來握住韁繩的手,趕緊拿起了放在身後的兵刃。少年的動作雖然熟練,卻依舊驚到了坐在馬車內的蕭九。


    馬車停了下來,在大雨裏顯得格外的孤寂。


    少年指著長劍問攔住馬車的人道:“來者何人?知不知道這是長安侯的馬車?”


    “侯爺,侯爺……”攔住馬車的一群人,突然跪了下來,“侯爺,是奴婢們,求求你救救奴婢們,救救林姨太太。”


    雨水掩蓋了他們一些聲音,但是蕭九依舊聽到了‘奴婢’二字。


    他臉色本來溫和的神色,慢慢的變得冰冷。


    蕭九將握在手裏得公文,又握緊了一些,冷淡的說:“迴去。”


    他說的聲音不大,所以駕著馬車的少年,又轉述了一次,“侯爺讓你們迴去。”


    “侯爺……”有人在喊。


    少年覺得聲音熟悉,於是多看了幾眼。


    跪在雨中最前麵的人,竟是林姨太太身邊的呂媽媽,她用了很大的力氣說,“林姨太太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已經將她禁足,如今你還要拿走她的性命嗎?她可是你的母親,你難道一點也不顧及你們昔日的母子情分嗎?”


    呂媽媽幾乎是喊著說出這句話,她不相信蕭九真的會要林姨太太的性命。


    在蕭九的心中,林姨太太的性命,還沒有那麽不值錢。


    呂媽媽是看著蕭九長大的,她知道蕭九是個什麽樣的人。從前的蕭九雖然性子軟弱,但是卻是一個十分孝順的孩子。如今的蕭九比從前冷漠了太多,呂媽媽不知道蕭九是何時開始改變的,她竟一點也沒有發覺。


    或許,是因為蕭原安的死。


    可是這件事情,要怪的人,終究事怪蕭九。


    若是蕭九當初聽從林老爺的吩咐,也不會在最後變成那樣。而且,林老爺也請了大夫,隻是那夜也下著和今夜一樣的大雨,大夫來的晚了,才沒有救到蕭原安。


    這一切,林老爺沒有做錯半點,蕭九又何必將怒氣發泄在林家的身上。


    呂媽媽被雨水打濕了全身,本來身子不好的她,如今唇色有些發白,身子搖搖欲墜。


    蕭九始終沒有挑開車簾,等了許久才慢悠悠的說了一句:“阿合,今日每一個人都記住,迴去便讓你父親安排他們離開。若是死契,就賣出府。若不願意離開蕭家的,便送到官府找溫大人。”


    名叫阿合的少年,正是長安侯府中薛管事的兒子。他這些日子跟在蕭九身邊,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蕭九待他們一家極好,他也知道跟著蕭九的好處,便沒再有二心。


    蕭九和夏阮都沒介意他父親從前是林家的人,所以這段日子,阿合的心也慢慢的放了下來。


    他要對得起這份信任。


    “小的知道了。”阿合睜著雙眼,看著跪在眼前的人群堆。其中有些人顯然也聽到了蕭九的話語,他們已經開始想要退縮,所以將頭低的不能再低。


    呂媽媽心中悚然一驚,一股比雨水還要涼的寒意爬上了脊背。她瞪著空洞的雙眼怔怔的盯著眼前的馬車,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是蕭九說出來的。


    從前的蕭九,不是這樣的。


    這些都是林家的老人,都是看著蕭九長大的老人,他怎麽可以讓他們全部都滾出蕭家。


    蕭九何時變得如此薄情?


    呂媽媽將臉上的雨水抹掉了,又對馬車道:“侯爺,難道你真的不想要你母親了嗎?她做錯了什麽,她隻是在乎你啊,她在乎你才會做這樣的事情。可是你,你被夏阮這個狐媚子迷了心,你連你母親都不要了嗎?”


    呂媽媽喊的力氣極大,在這個雨夜裏,顯得格外的淒慘。


    阿合皺著眉頭,握住手中的劍又緊了緊。


    他害怕下一刻呂媽媽會衝過來,做出什麽對侯爺不利的事情。


    呂媽媽的神色沮喪極了,她似乎看到了絕望。其實,呂媽媽也曾想過,她這樣做,也許什麽都得不到。但是她必須要這樣做,林家所有的人都被禁足了,還有林老爺,她的心上人,她喜歡了那麽多年的男人,現在被蕭九軟禁在京郊的莊子上。


    她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林老爺就這樣死去,所以她必須要出來爭取一下。


    就算是死,她也沒有絲毫恐懼。


    此時的雨絲毫沒有變小,反而越來越大,砸的阿合的眼睛疼痛的厲害。他一邊拭幹淨臉上的雨水,一邊又專心的聽著馬車內的動靜。


    蕭九沒有說話,周圍能聽見的,隻有雨水砸在地麵上的聲音。


    呂媽媽哭了起來,用著她沙啞的嗓音對著馬車說,“侯爺,你當真一點也不記得林姨太太的好了嗎?你小時候身子不好,東陽縣所有的大夫都說你熬不了幾年。是林姨太太到處找藥方,到處去找大夫,沒有放棄你……若不是林姨太太,你現在還能在這裏嗎?你現在娶了夏家三小姐,你就忘記了夫人對你的恩情了嗎?侯爺,你當真就那麽狠心,一點也不顧及林姨太太嗎?”


    跟著呂媽媽的跪著的人,是昔日林家的下人,他們聽的有些動容。


    蕭九是早產兒,生下來身子便十分的虛弱。


    那些日子,連南蕭的儒雅又俊秀的老爺蕭潤清,也為這件事情愁的沒有再露出笑臉。


    林姨太太當時想了很久,才跟周圍的人說:“他是我的孩子,我不會讓他死,我還指望來日我死了,他給我扶一扶棺材呢。”


    本來說笑的一句話,卻聽的下人們一個個哭了起來。


    因為林姨太太的不放棄,蕭九才能活到現在。但是蕭九依舊是虛弱的,林姨太太不止買了不少補藥給蕭九,還讓林老爺找了幾個武功厲害的師傅,來親自教蕭九。


    蕭九活到現在,又有誰敢說,不是林姨太太當初不放棄的功勞。


    呂媽媽現在將這些事情再次提起,也是希望蕭九念再林姨太太的好,不要再為難林家了。


    “瓔珞被賣了出去,現在連玄英都上吊自盡了。”呂媽媽哭的淒涼,身子癱軟在了地上,“侯爺,玄英又做錯了什麽?她不過是喜歡你啊,你就算不喜歡她,也不用將她逼死啊。她的母親,是你的乳娘啊……侯爺,你當真看不見這一切嗎?你就真的要讓夫人為所欲為嗎?”


    周圍的人,在聽了呂媽媽的話後,也一起的哭了出來。


    本來安靜的夜裏,除了雨水聲,還有一群人的哭聲。


    蕭九揉了揉眉心,他現在隻是想趕緊迴到妻子的身邊……


    這些人總是一步步的逼他,其實從一開始,他們其實就在算計。


    外祖父是個心腸歹毒的人,無論是父親也好,還是母親也好,甚至是跪在他麵前的呂媽媽,都不過是外祖父的棋子。外祖父的野心太大,野心大到不惜犧牲身邊的所有人,也要完成他的想法。


    蕭原安?蕭九想到幼弟的時候,嘴角浮現起一絲冷笑。


    若不是外祖父想的那個破主意,母親又怎麽會在蕭原安死後,恨上了他無辜的幼妹蕭原喜。


    林家的事情太髒了,髒到他都不屑去和林家的人多說什麽。


    但是如今,外祖父又再逼他,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蕭九想起了今日妻子困乏的神色,剛成親的時候,他隻要稍微一動,淺眠的妻子便會發現他的動作。可是今早,他都吻了妻子的額頭,依舊沒有將妻子從睡夢中吻醒。


    杜明說,夏阮難產生下世子,本來虛弱的身子,更是禁受不起任何小病。


    夏阮為何會難產,蕭九比誰都清楚。


    蕭九冷冷一笑,他娶夏阮的時候,跟夏阮保證會讓她過的幸福,但是現在夏阮何嚐幸福?這宅子裏肮髒的一切,早已讓夏阮過的疲憊不堪了吧?


    蕭九已經開始懷疑,他當初執意娶夏阮迴來,到底是對還是錯?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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