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夜色在寂靜山野倒顯空寂淒涼,說是單獨為司無眷過她的生辰,北玄便將她帶到了白日捕魚的那條河邊。


    不解北玄為何將她又帶到了這裏,迎著夜風,司無眷問:“來這裏,你是要再捕魚給我吃嗎?”


    北玄搖頭淺笑,故作神秘,隻見他手中捏了道淺藍的法,頓時四散撥開,落到河的周圍,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圈,從外麵是難看到裏麵的東西,如此,倒是個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了。


    “做障眼法作甚?”司無眷再次詢問,心裏卻是對北玄又好奇了一分,這個人,太過神秘,好似什麽都難不倒他。


    北玄斜視著她,嘴角上揚,麵如冠玉的臉上滿是溫柔,他自手中凝結了一簇小小的光團,拈到司無眷跟前,輕聲道:“看。”


    這光團像顆毛茸茸的小球,浮在北玄的手掌之上,一上一下,卻又不會離去,司無眷忍不住好奇的心,伸出手指輕輕摸去,一點,又點了一下,她咧嘴笑著,抬眸彎眼一笑,眼中好似星辰大海。


    “這是什麽?”


    “你試著用禦物之術將它接過去,然後,施加一點術法,將它拋向河裏。”


    “這樣嗎?”司無眷指尖舞動,輕巧將那小光團接過,它浮在她的指尖,像個聽話的小球,司無眷笑著,明滅的光芒在她臉上耀耀生輝,以另一隻手結了團法打進小光團之中,忽覺指尖有一股壓力在不斷跳動,小光團越來越重,司無眷一揮手便將它給拋進了河裏去。


    隻見光團在打到河麵的一瞬間激起了一圈圈浪花,頓時河麵波光瀲灩,仿若萬千星點傾數落下,一簇簇星光所聚,照得周圍美麗夢幻,河水輕輕翻湧,從中竟長出了一根根荷花來。


    光點將兩人圍住,撲閃撲閃,場麵很是驚豔,司無眷一時愣住,隻忽覺自己手中一緊,身旁之人已將她的手握進了掌心,與著激動的心,此刻她的心不斷狂跳,再看向北玄時,她的臉也早已被紅潤滲透。


    被北玄拉著向前,來不及多想,他們已踏入了節節荷花叢中,很是奇怪,踩在水上,他們卻沉不下去,司無眷驚喜之中本還有些顧慮,卻因著手中那抹溫柔,竟也不再擔心了。


    “好漂亮,好奇特……”她拈著笑,嘴始終沒有合上,一雙杏眼彎成了月牙,空著一隻手拂過滿河的荷花,從中又落了三千星點,像細沙,盡數從她指尖溢出。


    “可喜歡?”北玄低聲道。


    司無眷不斷點頭,這,是她十八年來第一次過的最驚豔的生辰禮物,自然也是唯一一次,她笑,眼中也不知怎的,又有淚光擠著爭相落出,好在她強忍了迴去。


    她的話很多,想說的也很多,可此刻卻是說不出半點話來,憶起以往的生辰日,那個人從未陪她過,隻是他總會離開半天,偶爾一次迴來帶了根糖葫蘆給她,而後,她也不再期待生辰,隻是後來有司邢了,他會貼心地買來壽糕,在院裏掛上紅燈籠,然後師徒倆吃著一頓簡單的飯菜。


    今日不是她的生辰,而這補過,卻是讓她感動不已……


    看著滿目的荷花和星點,司無眷收不迴目光,她想永遠記住這一刻,隻是看得入迷了,便連一道身影靠得她愈發近都沒發覺,臉上一頓溫熱襲過,溫柔,酥軟,就像曬過一整天的棉花,在她臉頰蜻蜓點水。


    司無眷緩緩迴過頭,思緒跟不上身體的變化,她怔怔看著近在咫尺狡黠笑著的少年,方才狂跳的心髒此刻若非她不動聲色地去按住,她都擔心會跳出來。


    臉……


    燙,燙得她好難受,燙得頭都要冒煙,她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像被施了法,竟半點動彈不得,頓感渾身濕熱,司無眷好不容易移動了一絲腳步,竟險些踉蹌摔倒,但他拉得她好緊,也護得她好緊,隻是輕微的動作,他就扶上了她的肩頭。


    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被一個男子……親。


    ……


    因著那廚房太過寒酸,第二日的早食三人都沒吃過便下山進了陌陽城去,司無眷存了些許銀兩,但三人省吃儉用,便也隻是在包子鋪吃了些許肉包,而後沒事可做,便又去了戲樓看了場折子戲。


    出門時剛巧遇上明家老爺,司邢扭轉不過,被明守善拉著又進了戲樓裏去,那倆人聊得不亦樂乎,這場戲講的家常俗事,司無眷聽得無趣,又因是看的第二場,便直接在後方吃起了那備上的甜豆兒。


    戲聲入耳,她隻當耳旁風一嘯而過,倒是戲樓的甜豆兒美味,能再混上一盤,她也不亦樂乎,隻是……


    北玄坐在她的一側,中間隔了一張長桌,他撐著腦袋無心看戲,一雙眼好似鎖在了她的身上,自今日出門起便難移開,司無眷被盯得不知所措,從昨夜唿嘯跑迴屋中後,她的心就沒緩下來過。


    跳,就像蹦來蹦去的蹴鞠,又猛,又不會停……


    看得司邢和明守善聊個不停,司無眷桌邊的一盤甜豆兒也要吃光,她不敢去與旁邊的男人說談,從昨日那一刻起,她就沒和他說說一句話,而司邢,自然也認為是兩人又鬧了矛盾,他左右不知如何,躲得比誰都遠。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那戲終於結束,可再算起時間,又快到了午飯的點,幾人出了戲樓,正想著午飯該吃什麽的時候,竟見司邢進了明府的馬車,她還來不及多問,一旁的明府下人就來到了她的跟前,禮貌笑道:“無眷小仙師,便到明府用上午膳再迴!”


    “我……”司無眷踟躕,但見司邢都進了人家府上的馬車,她也沒再猶豫,緊跟著也進入了馬車,裏麵不比戲樓的座位寬敞,這一進去,司無眷就與北玄又擠坐到了一起,她心跳如雷,一直看著前方。


    “無眷小仙師,一個多月不見,竟又漂亮了!”是明家老爺明守善如此說道。


    司無眷怔然迴頭,強忍著去忽視餘光的那抹白色佳影,“明老爺說笑了……”


    麵對明守善的問話,司無眷皮笑肉不笑地應答,大底是說她變化有些大,比起一個月前的她,便是假小子變成了個動人傾心的姑娘,可說到底她不過是換上了羅群,盤起了烏發而已。


    被一旁的人盯得她心裏發毛,司無眷隻盼趕緊到達明府,馬車的咕嚕聲一聲一聲印在她的心頭,聽得外麵的喧鬧變得愈加微弱,許是已離開了喧嘩市井,她終有了些許安慰。


    入了明府去,司無眷二人人在花廳等待多時,飲下一盞茶,方見一個人走了進來,這個人司無眷認得,是明夫人,隻見她含著笑緩緩進入,目光掃過司無眷和北玄,張嘴道:“我家老爺和司邢仙師還有些事要談,便讓我來與無眷小仙師解解悶。”


    司無眷笑道:“明夫人有禮了。”


    這明夫人與一月前比起倒是豁然了許多,許是沒有什麽事束縛了,也不像之前那樣扭扭捏捏,她笑著打量起了司無眷,誇道:“無眷小仙師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愈發動人了。”不等司無眷迴話,她又轉向了一旁的北玄,可見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豔的光芒,她盯著他,道:“這位公子是……”


    提及北玄,司無眷心猛地一跳,看得北玄還是盯著自己,想他那樣是等著自己向明夫人介紹了,她深吸一口氣,才道:“北玄。”


    “北玄……”明夫人轉向,經司無眷這一介紹,她也大膽地打量他,如同端詳一件珍品,看得方才還溫潤的北玄麵上隱隱浮現了幾許不悅,那明夫人好似沒有看出,到底是心底還有些女子本有的羞澀,到了這等年紀,見著這樣一個少年耳根竟也紅了,她緊握雙手,道:“不知公子,是否也是個修仙之人?”


    北玄撇過臉,淡淡道:“並不是。”


    司無眷好奇,盡管不敢看他,但聽明夫人與他說道詢問,她還是好奇地去聽著,不知明老爺為何將司邢帶離又去聊了什麽,她好像,也沒見明珊珊出現。


    “啊……”明夫人有些許失落,臉上笑意收斂,她又道:“看公子與司邢和無眷兩位仙師一同來我明府,我還以為……你們都是修仙之人呢,哈哈……是我誤會了。”


    看得出明夫人有些失望,司無眷忙道:“他,他跟著我們,很多人都會這樣想的。”


    “哈哈……”明夫人輕輕笑了幾聲,她又打量起了北玄,也不知是獨自呢喃還是故意說與他們倆聽,明夫人道:“如此宛如謫仙之人,若是好好調教我們珊珊,也不知能不能管好她……”


    聽這話,司無眷差點沒被口水噎著,她眉頭微顫,也是這一刻,她才看向北玄,見他也看向了自己,司無眷心裏竟沒了那股躁動,轉而被一抹暖陽包裹,有什麽東西融化了。


    “明夫人,明小姐呢?”司無眷忍不住問道。


    提及明珊珊,明夫人又麵容憔悴了幾分,她捏著手中的錦帕,眉頭皺起,唉聲道:“珊珊呀……一月前留了張紙條就離開府上了,也不知道去了哪,我們老爺也不讓我去尋,說是有她的歸宿,我擔心的久了,茶飯不思的,可又接連收到過珊珊的信,她那丫頭也固執,就是不迴家,還讓我別擔心……”


    明夫人說了一通,司無眷和北玄忍著聽完,她又是感慨,那明珊珊性子若是乖順一點,那恐怕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午膳過後,司邢與明守善又去議論了事,不想再聽明夫人嘮叨,司無眷和北玄倆人便去了明府花園裏散心了,走在小道上,一路無言,看得兩隻小鳥你追我趕地越過枝頭,北玄才開口問道:“司邢仙師與這明家老爺很熟?”


    聽他沒有提及他們倆之間的事,司無眷心裏緩和,忙解釋道:“是師傅他自己的威望高,常被陌陽的人請去除妖,這明府上鬧過妖禍,我們這已經是第三次來了,明老爺信任我師傅,兩人談得久了,自然也就熟了。”


    說道這,司無眷頓時想起阿黃一事,她停住腳步,抬眸去看他,道:“你知道一種妖,它不像妖,倒像個陰吏,四肢猶如斷裂,飄著,在黑霧中使掌法拳頭的那種妖嗎?它……是不是很厲害。”


    那個妖被司邢輕鬆除去,可明明第一次感受它的妖力之時,她隻覺非常的強大,大到難以除去,盡管如此,那妖又確確實實被司邢除了。


    北玄思量一陣,終搖了搖頭,道:“難道,你們在這裏除的那隻妖就是它?”


    司無眷點頭,“它專以黑霧妖風來攻擊人,威力不大,但久了卻會覺得渾身無力,有什麽被它奪取,對,它還吸食人的精氣,還會奪取魂魄,就像那個玃如一樣,它們會不會……”


    會不會是一夥的,想了想,司無眷又覺有這個可能,但北玄卻是搖頭,“玃如生至那鹿山三千多年,那些妖對它為首是瞻,應是不會有妖離開它的,你說的那隻妖既能奪取魂魄,那必然不是隻普通的妖。”


    “就算修為能力弱了點,來頭應是不小。”


    司無眷想了想,將一月前在明府遇到的事都告訴了北玄,北玄細細思卓,猜測道:“魔域因有四大修羅主持各方地界,裏麵的小妖大都隻有服從或是苟且偷生,而來到了凡界的妖,既然需要吸食人的魂魄維持生命的,那便是沒有一個獨立的魂魄體,隻是一縷妖氣所組成的空殼,就像皮影一般,被什麽東西牽製著,一旦那東西消失,它就潰散了。”


    聽到這,司無眷細思起來竟覺後背發涼了,“也就是說,師傅他那時隻是打破了那個妖的軀殼,收了牽製它的一縷小小的妖氣罷了,而那妖真正的幕後超控人,他還在!?”


    沉默幾許,北玄嗯了一聲,繼續解釋道:“它既在凡界存在近百年,也必定吸食了不少人魂,萬事萬物一旦存在久了,也必然會生出獨立的思維,它與狗妖達成協議,應是想借狗妖的身體在凡界存活,擺脫幕後之人的牽製。”


    “我奇的是,為何近百年都未管的一個皮殼,一月前那幕後超控之人又管了?”


    北玄的意思,自是司無眷所說第一次遇上那妖時她感覺到的強大妖力,那時應是幕後之人又利用起了那個皮殼,後來沒用了就又丟棄了,才被司邢這麽輕輕鬆鬆給解決了,司無眷思沉不已,頓時又煩心惹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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