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魔嶺確屬富饒之地,便是用來裝置各種奇藥的屋子也是單獨修了一座樓閣,屹立於兩山之間,從那石頭堆砌的小堡出來走了一會兒便到了。


    牛麵修羅淡定在前方引路,開了樓閣的門,三人進去,屋裏大門至裏全鋪上了軟軟的皮毛地毯,裝潢簡單卻又不失大氣,與這東魔嶺的妖性子實為不符。


    指了指一處方榻,牛麵修羅道:“坐。”


    也不怕他再耍什麽花樣,司無眷與北玄淡定坐下,隻見牛麵修羅手在方桌上一揮,使了咒,兩壇酒和幾個酒盅就出現在了方桌上,知道北玄想要什麽,他手抬起,嘴裏默念了什麽,一個小小的翠色瓷瓶從不遠處的博古架上飛了過來。


    再次放到方桌上,他也不走,緩緩坐下,目光停在北玄身上不移。


    北玄懶得搭理,拿過瓷瓶轉頭對司無眷溫柔道:“坐過來。”


    司無眷訕訕坐到他的一側,見著他纖長白皙的玉指搗鼓了些藥汁到一塊濕巾上,又輕輕揉了揉,一抬眸,四目相對,“閉眼”他道。


    乖乖閉上了眼睛,司無眷隻覺自己的眼簾溫溫濕潤,清新的藥香遊移到鼻間,一股微小的力道不斷輕揉著她的眼,過了一會兒,終於好了,再次睜開眼睛,此刻也沒了先前的脹痛,她抿唇,又見北玄倒了另一種藥沫到濕巾上,她張口:“我可以自己來的。”


    沒等來北玄的迴應,隻見他拉過她的一雙手,靜靜盯了許久,司無眷知道這種眼神,叫憐惜,亦或是心疼,她不敢多說,本欲再收迴手,卻被北玄拉得極緊


    藥沫覆到手掌時一陣刺痛襲來,她咬牙,倒是此刻才發覺自己那時竟將自己的手捏出了這麽多指印,很深,血肉模糊。


    “你在這,還有什麽話要說?”北玄冷冷對牛麵修羅道,他覺得,若是牛麵修羅再這麽坐下去,他會忍不住出手在他身上劃幾道口子。


    聽出了北玄話裏的意思,牛麵修羅眼神恍惚,他確實在害怕著什麽,緊緊盯著北玄,牛麵道:“你的那個笛子,是怎麽得到的?”


    北玄斜眸,冷哼一聲:“與你何幹?”


    許是料到他會這麽說,牛麵修羅也不惱,而實際上,他也不敢惱,他總覺得這個少年一直在給他一種無形的威壓,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想了想,他道:“你聽說過四千年前的妖魔主宰吧?你的笛子,曾是他的神器。”


    “哼!既說是神器,又怎會是一個妖魔的東西,我如何得到它,今後又將做什麽,都與你沒有半點關係。”他說得毫無情感,與麵對他身側的少女時完全判若兩人,就這麽個冷峻的少年,偏偏就是讓牛麵修羅懼怕了。


    “我會在方才的正殿擺上佳肴,二位要是好了,就叫外麵的牛軍領路,我等你們!”說罷,牛麵修羅起身離開了閣樓。


    屋中又是一片寂靜,司無眷鼓著雙眼看著他,見他注意到了自己,她眼一閃,悄悄收迴了自己的手。


    “我有問題想問——”


    “關於剛才的事——”


    兩人同時開口道,一陣尷尬,司無眷沉默幾許,道:“你不是普通凡人,對不對?”


    北玄點頭,沒有其他話,有些事,他現在還不能說,又或者,他永遠都不能說,司無眷得到了他的肯定,見他沒有其他的解釋,她心裏明白了什麽,又道:“你……不是妖。”


    “嗯,”他點頭。


    司無眷鬆了一口氣,她想問的問題太多,一時間竟想不出來該問哪個,他微微一笑,兀自解釋道:“被一些很厲害的仇家追殺,這一點我沒有說謊,但……若是有一天他們真的找到我,要殺我,我一定會離你遠遠的,不會給你還有司邢仙師帶來麻煩。”


    司無眷怔然,她腦中一片混亂,又聽得北玄繼續說道:“不過我跟著你,他們應該不會這麽快找到我的,嗬嗬——”他笑得慘淡,嘴裏呢喃細語:“天下之大,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他眸底無光,漆黑的瞳孔裏隻有司無眷的影子,他想說,天下之大,隻有她這裏是他的容身之處,離開了她,他一定會死。


    猛然間,司無眷的手指輕輕扯過他的衣袖,北玄一怔,聽得少女清朗明媚的聲音對他說:“我不是答應過你,要幫你解決你的仇家的嗎?怎麽?等他們找上門來,你還想逞英雄獨自麵對?我告訴你,這可是棄我的信譽於不顧,我司無眷言出必行,說到做到,我和師傅會護你周全的!”許是怕他不信,司無眷蹙著眉頭,故作深沉道:“就算你信不過我,也得信得過陌陽城第一仙師司邢呀!”


    “我信你!”他笑,可微笑在他臉上始終留不長,久遠的孤寂,冰寒的深淵,似乎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永遠見不到陽光的人,“那要是有一天,我的仇人來殺我了,沒有誰能打得過他們,包括司邢仙師,你又當如何?”


    ……


    該當如何……


    司無眷茫然,她看著他,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她才發現,這個孤傲寒冷的男子,眼裏竟有一絲無措,這個在她危險害怕時總說有他在的男子,也手足無措了。


    她心悸,可一雙眼卻明媚耀眼,張口,她肅然道:“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害你,若是你的仇人出現了,我就帶著你逃,拚死也要逃出去!天下之大,何處不是我們的容身之處?”


    “哼哼……”北玄咧嘴笑開,少年清冷的臉好似冰川之巔融入了一抹暖陽,目如朗星,麵如冠玉,好似就是形容他的,他眼裏,有了一束光,“傻……”他輕道。


    聽得他說自己傻,司無眷嘴上不樂意,心裏卻無責怪他的意思,不滿地看著他,司無眷問:“之前你手上的那個笛子,突然變成了一柄長劍,還會禦火,挺厲害的!”


    北玄收斂了笑,不待多說,抬起手便將笛子給喚了出來,紅玉通透如雲,紅白相間,隻笛尾有黑玉枝纏繞,枝上有幾片血紅色的珠花,仔細看去,它便如活物一般。


    司無眷接過,頓時一股暖意傳入她的掌心,玉都是冰涼的,偏偏這個玉笛子是溫熱的,北玄看她鼓著雙眼細細琢磨,不覺有些好笑,他道:“這是我小時候,我的爹送給我的神器,他說隻要我能在他手裏挨過三招,就許我選一柄趁手的佩劍,很幸運,我第一次與他過招就挨過了,至於後來去挑選佩劍,哼……與其說是我選,倒不如說,是它選中了我。”


    迴想那時,他才與自己的爹走進劍塚,便有一道清脆悅耳的笛聲響起,他無知輕狂,越過重重困難去尋那笛聲所出,小小的身影,一躍,便跳進了九天玄火中……


    後麵的事情他不願說,看司無眷對玉笛滿是好奇,他又道:“它有名字。”


    “名字?叫什麽?”


    “墜璽。”


    指了指笛子尾端的紅色珠花,他道:“這個花,每一片花瓣都是千萬妖魔的精血凝聚而成,玉,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玉,我爹他沒告訴我,但是我自己卻知道墜璽的另一個秘密,你想知道嗎?”


    秘密……司無眷雙眸發亮,輕輕將耳朵湊到他的身前,沒想到她會如此,北玄一愣,看著少女嬌嫩還犯些桃紅的耳朵,他抿唇一笑,也湊近了才小聲道:“它……能駕馭九天玄火。”


    “……”司無眷坐直身體,滿臉黑線地看著他,她埋怨:“這算什麽秘密?我都親眼看到它禦火了,這……還算秘密?!”


    “哼哈哈哈……”


    北玄朗聲笑開,肩頭也隨著笑意起伏,看他這般,司無眷竟沒了不悅,她怔怔然與他笑了,握著墜璽,它溫熱光滑,一點珠花更明亮了些,許是因為,它也感覺到了自己主人的心境了吧。


    聊了許久,司無眷頓時餓得肚子咕咕叫,想到牛麵修羅說的擺上佳肴美饌,司無眷也沒了之前對他的懼意,好似,自從她再次醒來,那個牛麵修羅就對她避之不及,禮貌些了。


    也不管什麽原因,司無眷現在除了餓還是餓,拉著北玄便出了閣樓,這裏她沒來過,自然不知道路,可一出來便見閣樓不遠處的廊橋上站著一個小牛妖,他們上前,簡單說了幾句,小牛妖便殷勤在前麵帶路了。


    司無眷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北玄,路上,她想問他們還能在魔域待多久,可想了想,都這麽久了,受的傷也受了,她還正常沒有一絲不好的感覺,便沒問了,反正,有北玄在,她也不擔心這種事。


    “牛麵修羅是被你打敗了才突然性情大變的嗎?”她問。


    “或許是吧。”


    “一會兒宴上的酒還能喝嗎?”


    “我會讓他們給你準備茶水。”


    “那個銀黍蛇妖怎麽辦,我們也帶迴凡界去?”


    他轉身,看著她滿臉笑意,“他犯的錯,最該懲罰他的人,是花嶽,他……還用不著我們出手。”停頓半響,他接著道:“至於那個冰棺,和冰棺裏的女子,也交給花嶽仙子吧。”


    司無眷認同地點頭,突地嗤笑:“我是不是問得太多了?”


    北玄不語,依舊笑著,他伸手,指尖劃過她的臉頰,輕輕觸摸著她嬌嫩細滑的臉,欲將她的鬢發理理,可下一秒,她猛地退後,不再看他,轉過頭,那個小牛妖一臉懵地四下觀望,最終強笑地行了個禮,又悶聲在前方走著。


    司無眷臉頰發燙,她緊緊跟著小牛妖,不敢迴頭去看他,否則,她如此羞澀窘迫的樣子定會丟人現眼的。


    心……


    跳得好快……


    飯桌上,司無眷始終埋頭苦幹,對她而言,吃飯是人生中的頭等大事,容不得半點敷衍,好在東魔嶺的飯食不算太差,與凡界無二,除了滿滿的酒腥味。


    北玄說給她安排茶水,可到頭來她桌上的還是酒,原因便是,東魔嶺的這些牛妖都喝酒,以酒作水,沒有什麽茶水,若單給她準備涼水,那便是不尊重客人了,牛妖生性豁達仗義,斷不會真準備水上飯桌。


    一開始司無眷是不敢喝的,她才品過那什麽春心醉的滋味,現在還難受得緊,可到了飯食中旬,這些大魚大肉的吃得實在太膩,她忍不住便嚐了一兩口,一股淳樸甘甜之味頓時在嘴裏蔓延,她麵上一喜,又喝了幾口,到最後直接喝完了桌上的一整壺。


    北玄無意間看向她,見她臉頰兩邊跟塗了脂粉似的,一時隻當她是先前那會害羞還沒緩過來,便也沒管,叫小牛妖又添上一壺酒,司無眷狠狠又喝了幾盅,她腦海模糊,抬頭有不少身材妙曼的女妖跳著舞,聽著奇怪卻好聽的樂聲,她一時沉醉,臉上笑意滿滿。


    至於北玄和牛麵修羅聊了什麽,司無眷也隻聽了個大概,打底是要將銀黍交出,還要找一些藥出來,最後,他說了許多許多,她便再沒聽進。


    感覺自己又落入了那個懷抱,司無眷迷糊中怕自己掉下來,死死捏住他的衣襟,兩手撫於他的胸前,一路不知走了多久,她忽地被放下,又落入了一個軟軟的滑滑的皮毛墊子上。


    北玄為她蓋上被子,看著她通紅可愛的臉,嗅著她滿身的酒氣,良久,他終伸手再次摸向她的鬢角,為她理了理額發。


    他笑,司無眷方才對自己說的話還縈繞耳畔,許是將自己處於深淵已久,他直到此刻才發現他的光。


    “師傅……”


    司無眷呢喃夢語,“我好想你……”


    北玄溫柔一笑,坐在榻前,他道:“等我們出去了,司邢仙師應該也傷愈出關了,到時,你們就能見麵了。”


    果然,聽他這麽說,司無眷的表情含上了甜甜微笑,少女呢喃夢語中糯糯嗯了一聲,過了許久,她才又道:“糖葫蘆……”


    “糖葫蘆……”好像,每次在鬧市她都會買上幾根,北玄沉默,繼而小聲道:“那個東西固然好吃,可吃多了對牙不好。”


    這次沒有等來她的迴應,北玄看了許久,終轉身離去,隻是在他離開後不久,司無眷又迷糊地說了句:“師傅,無眷……最喜歡師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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