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外,宋辭晚抬手掐訣,一邊施展甘霖化傷術。


    與此同時,她的注意力卻有一小半放到了天地秤中。


    天地秤中的情緒氣團已經堆積如山,簡直像是要滿溢了一般。這其中,除了城頭上觀戰將士們的人欲,以及城門附近眾多獵妖人的人欲,此外,提供情緒氣團最多的便是敖風。


    【妖心,天驕級大妖,妖丹期龍族之痛苦、懊惱、迷茫,三斤七兩,可抵賣。】


    【妖心,天驕級大妖,妖丹期龍族之悲傷、糾結、放棄,四斤二兩,可抵賣。】


    【妖心,天驕級大妖,妖丹期龍族之疑惑、震驚、煩惱,五斤一兩,可抵賣。】


    ……


    敖風的情緒氣團源源不斷,多到擁擠成一片雪團,那些妖心爭先恐後地往天地秤上撲。


    尤其是越到後來,隨著宋辭晚甘霖化傷術的生效,敖風身上密布的傷口開始在肉眼可見的情況下好轉——


    當然,他傷得太重了,光隻靠一個甘霖化傷術,要痊愈是不成的。


    於是看在那源源不斷的“妖心”的份上,宋辭晚在施展了兩遍甘霖化傷術後,又給他補了兩次複原咒,再加一次胎息通聖法。


    胎息通聖法堪稱神技,血肉重生都是小節。即便敖風傷得極重,失血極多,可是在胎息通聖法的作用下,敖風龍軀輕顫幾下,忽然就有一縷縷新生的血液,從他骨髓之間快速生起。


    敖風在恍惚間,竟生起了一種重迴龍蛋中的奇妙感覺。


    不由得,他便在這一刻舒展了龍軀。


    而後隻聽一陣竹筒爆豆子般的聲音響起,哢哢哢,真正是筋骨齊鳴,通體舒泰。


    敖風昂起龍頭,在刹那間輕吟出聲。


    昂——


    龍吟到半途,敖風忽然又緊閉了嘴巴。


    不行了,他又想哭了,這是怎麽迴事?


    他為什麽不死?為什麽還活在這裏?


    【妖心,天驕級大妖,妖丹期龍族之懊惱、羞愧、尷尬,三斤五兩,可抵賣。】


    【妖心,天驕級大妖,妖丹期龍族之痛苦、糾結、尷尬,四斤七兩,可抵賣。】


    ……


    敖風的妖心繼續一截一截往外冒,終於某一刻,這小龍再也忍不住。


    他昂著自己的龍頭,強忍住滿腔的羞恥與尷尬,故作驕傲與深沉道:“人族天驕,你為何要救本君?”


    不等宋辭晚答話,這少年的聲音又哼道:“你便是救了本君又如何?怎麽?施恩於我,便指望本君對你心懷感激嗎?哼!人族,要殺便殺,要刮便刮。既說了自願挑戰,生死自負,本君便不懼一死!”


    他梗著脖子,越發驕傲起來:“我龍族敖風,豈是貪生怕死,出爾反爾,不守信諾之徒?”


    好長一段話,敖風像是放鞭炮般一口氣吐露出來,說完後,他就像是完成了什麽心事般,將脖子再往高處抬了抬,龍眼一閉,整條龍已經完全是慷慨赴死之態。


    如果不是天地秤又在此時收到了一團妖心的話,宋辭晚大概都不會對他此刻的狀態有任何疑慮。


    而事實上,敖風的狀態是這樣的:【妖心,天驕級大妖,妖丹期龍族之忐忑、羞恥、心喪,二斤六兩,可抵賣。】


    宋辭晚:……


    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她輕輕地笑了聲。


    敖風:……


    【妖心,天驕級大妖,妖丹期龍族之憤怒、羞恥、憤怒,三斤九兩,可抵賣。】


    敖風又重新睜開了眼睛,一雙巨大的龍眼怒目瞪視,如果不是胎息通聖法落在他身上的狀態讓他太過舒適,以至於整條龍軀都是軟綿綿的沒有力氣,這個時候敖風一定會騰雲駕霧,扭頭就走!


    但雖然飛不走,敖風嘴上還是忍不住憤怒出聲:“你笑什麽?士可殺不可辱!你打敗了本君,本君技不如人,甘願認輸!但你不能侮辱本君。堂堂天驕,豈能效仿宵小,行那狹隘之事?”


    【妖心,天驕級大妖,妖丹期龍族之憤怒、羞恥、失望,二斤六兩,可抵賣。】


    還別說,這小龍居然挺赤誠。


    宋辭晚輕笑著歎息了一聲,反問:“請問龍君,你說在下侮辱你,那麽在下是在何時、何地、何處侮辱了你?如何侮辱?何謂侮辱?”


    這一連串的問題,卻是將敖風給問住了。


    敖風就昂子脖子呆愣了起來,一下子竟不知該如何迴答,隻能焦急吐了幾個字:“你、你是……”


    “你”了半天,後麵的話硬是吐不出來。直將自己一雙碩大的龍眼給瞪成了一對巨大的燈籠,燈籠邊角似有燭淚,幾欲滴出。


    宋辭晚聲音溫和下來道:“我為你治傷,算是侮辱你嗎?”


    敖風梗著脖子,怎麽也說不出一句“治傷是侮辱”這樣的話來。


    宋辭晚又道:“那我可有對你言語辱罵,行為欺辱?”


    這一次,敖風老老實實地搖了搖他那顆巨大的龍頭。


    一對龍角在月光下晃來晃去,泛出一種蒙蒙的光,這蜿蜒而碩大的巨物在此時竟顯得有幾分可愛。


    宋辭晚的目光略微自那龍角掃過,又落到了敖風的眼角。


    他的眼角通紅,眼眶邊上猶掛著兩顆比大號磨盤還要大上許多的淚珠,淚珠墜在那裏,倔強地不肯落下。


    宋辭晚便又道:“那麽龍君可知,我為何要主動給你治療?”


    敖風這迴則有些遲疑了,他似羞似慚,又搖了搖龍頭。


    宋辭晚淡淡笑道:“不過是敬重龍君氣節罷了。”


    這麽淡淡幾個字,立刻又引得敖風重新將頭抬起,這一次敖風的龍眼瞪得更大了,那一對淚珠顫顫巍巍地掛在他布滿鱗片的臉頰邊,直襯得他的眼睛更大,更亮。


    他像是在期待什麽,連唿吸都放輕了。


    好在宋辭晚沒有讓他失望,繼而又道:“這世間輸不起的無恥之徒太多,敢愛敢恨,敢生敢死,勇於麵對失敗,不生怨憤,不生遷怒,不一打輸便叫嚷著迴家找長輩,不睚眥必報,不窮追猛打,不仗勢欺人,這何嚐不是一種氣節呢?”


    宋辭晚徐徐道來,越說敖風的眼睛越亮,最後亮得好似都能比肩天上星辰。


    原本有些後繼乏力的情緒氣團則又一次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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