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晚與周木等人同行了一路。


    一路上眾人相談甚歡,宋辭晚通過他們,對鎮妖城的一切也都有了一個初步認識。


    鎮妖城附近一帶,不論是關內還是關外,地形都很奇特。


    像鳴丘沙漠這樣七日一變的,也並不是什麽特例。


    鳴丘沙漠坐落在鎮妖城以北,鎮妖關以南,夾在城關之間,看似荒涼,其實位置很重要。


    鎮妖城西麵則綿延著一座長達數十萬裏的山脈,此山脈名為崇巍,其西接昆侖,南麵赤水,東麵連接的則是鎮妖城。


    其實鎮妖城便相當於鎮妖關的護衛城,是人族麵對妖族的第二道重要防線。


    若是鎮妖關破,大軍還能退守鎮妖城,若是連鎮妖城都破了,那麽九州便當真是危險了。


    不過九州大地是神話世界,神話世界的邊境雄關,其存在意義與普通封建王朝的邊關相比,從本質上來說又還有很大不同。


    其中最明顯的一點就是,邊關雖立,但妖族之妖,卻常有偷渡邊關之舉。因而在關內見到各種妖獸,那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這麽一說,好似顯得鎮妖關很廢,鎮不了什麽妖,但其實不是這樣的。


    鎮妖關,鎮的主要是大妖、強妖、妖尊,甚至是妖聖!


    普通中低層妖類若要偷渡關卡,隻需繞開城池的存在,從鎮妖關兩邊通過便是。


    那畢竟是一片無盡廣闊的土地,還有各種奇異地形,誰有那麽大的精力能將這些土地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牢牢掌控呢?


    不是做不到,而是消耗太大,不能持久。


    而鎮妖關的另一個作用,則在於設立邊界,劃定人族領土,宣告人族主權,同時也是為了阻攔妖族的大規模入侵。


    至於小範圍的摩擦,或者是小規模的互相偷渡,這都是常事。


    妖族偷渡人族,人族也同樣偷渡妖族。


    妖類覬覦人類血肉精魂,人類也同樣需要妖屍妖寶。


    雙方互為血食,仇恨綿延無數代,沒有什麽正邪對錯之分,隻看誰的手段更加高明罷了。


    自大周建立以來,在數百上千年的爭鬥中,人妖兩族之間也頗是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規矩。


    譬如說,妖尊與天仙以上不可輕動。


    邊關爭鬥,百人以下、千人以下,都算是常規的小衝突,隻要不上升到萬人以上的大亂鬥,那都不算什麽問題。


    出了戰場以後,兩族關係該怎麽樣就還怎麽樣。


    那麽,人妖兩族的關係究竟是怎麽樣的呢?


    按照宋辭晚在九州境內時的感覺,人族與妖族是大方向敵對,小範圍包容。


    九州境內,大周仙朝擁有絕對統治力量,縱使山川湖野間常有妖靈滋生,在九州境內誕生的妖族也必須接受仙朝統治。


    哪怕存在一些小妖擾民的情況,或者民間妖禍不絕,但小規模的妖禍,懸燈司盡能應對,百姓的日子就算不是很好,基本上也還能過得下去。


    總之就是人強妖弱,因而仇恨雖有,卻還不至於達到見之血戰、不共戴天的程度。


    而到了四大妖關這邊,情況卻又不同。


    其它妖關且不提,隻說鎮妖關這邊。


    周木就道:“凡是遇到,打得過便殺,打不過便逃,殺得了便都是財富!”


    在鎮妖關附近,也沒有凡人存在,便是修士,也沒有修為太低的那種。


    至少,先天以下的武者是不存在的,先天一轉武者、或是化氣期修仙者,這種修為相對低下的,他們一般也不出城,隻在城內找些營生,做一些相對安全的事情,賺取戰功與資源,以此修煉。


    在九州內陸,一些貧瘠的小城中,先天一轉甚至能建立家族,做個小城土豪亦不成問題,而到了四大妖關,先天一轉卻成了最底層!


    不得不說,這人間的參差,有的時候真是大如雲泥。


    但鎮妖城中又從來不缺底層修士,那些前赴後繼奔赴邊關的,或是胸中有誌向,或是在九州境內難有寸進,因而寧可拋卻性命來到邊關一搏,以求於極限之間突破桎梏,再上一層。


    也或者還有其他的原因……這些,周木等人三言兩語間也是說不盡的。


    周木隻感慨道:“鎮妖城、鎮妖關,凡來此處者,除卻軍中培養的嫡係,誰又沒有自己的故事呢?”


    至於說,為什麽要將軍中培養的嫡係排除在這個“故事”之外,主要原因則在於:軍中的嫡係通常都是生於邊關、長於邊關,自幼培養的。


    這類人腦子裏通常隻有忠誠與聽命,是狂熱的戰爭兵器,他們就算有“故事”,一般人也聽不到他們的“故事”。


    宋辭晚聽了一肚子的各種介紹,隻覺得那雄城與雄關的輪廓亦漸漸在腦海中成型。


    這鎮妖關便不再隻是冷冰冰的“鎮妖關”三字,而依稀是從遙遠的烽煙中落入了現實,帶著千年的廝殺,長久的征伐,以及那雄關中每一個人的喜、怒、哀、樂,還有無數的故事……


    縱橫交織,組了這一座雄踞於兩族邊關的重鎮!


    有邊關,有恩怨,有征伐,自然就還要有英雄。


    數百上千年來,在無數場廝殺中,更有一個個閃耀的名字從這城關之間升起。


    周木等人說罷了自己的生活,聊過了底層的現狀,說著說著,便又忍不住說起了如今在鎮妖關一帶最為有名的那些人族豪傑,英雄天驕。


    周木道:“在咱們鎮妖關,名聲最為閃耀的,還要數玄心門天驕雲流光!”


    雲流光!


    萬靈天驕榜排名第二的雲流光,原來便在鎮妖關。


    如今身在鎮妖關的天驕且不止雲流光一人,劉清清便接話道:“扶光道君雖然名聲響亮,排名萬靈天驕榜第二,可他修無情道,為人卻實在是太難接近了些。


    照我看來,還是不如咱們的探花郎蘇白衣。蘇白衣生撕金翅大鵬,在風霧平原追殺此妖數萬裏,提筆寫詩便是千軍萬馬,這等氣魄實在令人心神向往。”


    說著,她臉上竟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劉檀檀敲她腦門,呸道:“小妮子盡做夢,扶光道君自然是修無情道,因而目下無塵、極難接近。但是蘇白衣他雖然不修無情道,咱們也照樣是不可能接近得了他呀!


    怎麽,你還指望蘇探花打馬遊街時,上前去扔一迴簪花不成?”


    這話一說,頓時便惹得在場眾人都笑了起來。


    大家都是善意地笑,一邊笑,隊伍中另一名女修士秦煙亦道:“可惜了,蘇探花打馬遊街之事早都過去了十幾年。


    要不然,當年若是能提前知曉那一屆三甲之中竟會出現蘇探花這般人物,那便是奔波萬萬裏又如何?我願意去京城見一見探花遊街之盛事呀!”


    這下子,大家更是哄笑起來。


    隊伍中有人打趣:“秦煙妹子,你原來不是說天下男人皆庸碌,你一個也看不上嗎?怎麽對蘇白衣你倒是這般推崇起來?”


    秦煙生就一副俏麗容貌,性格卻爽利,她笑道:“我推崇蘇白衣,可並不因為他是男是女。隻因他是蘇白衣,上迴妖族暴動,真仙不能出手,大軍都被拖住,咱們鎮妖城中多少人遭了大罪。


    要不是蘇白衣趕到,以一己之力將數千妖族趕迴風霧平原,咱們如今還能在這裏活得好好的,再對著上頭指指點點麽?嗐,怕不是早變成了一團不知道什麽東西,從妖獸腸子裏拉出去咯!”


    眾人頓時紛紛皺眉,笑的笑,罵的罵。


    劉清清更是苦了臉:“秦煙姐姐,你這形容的,也太埋汰自己了吧?咱們不這樣行不行?被你這麽一說,蘇白衣這三個字我都不好意思去想了……”


    秦煙哈哈直笑,笑得劉清清簡直都要頭頂冒煙了。


    大家說笑之際,前方卻是迎麵一陣風起——


    這一陣風來得毫無征兆,隻見彼時夕陽斜掛,輝煌的晚霞映照下,漫漫黃沙在天幕之間遠去,那些起伏的沙丘間倏然便是一陣風來。


    風來時,鳴丘沙漠的景象依然壯闊。


    隻有巨大的一蓬黑沙,被狂風卷著像是一道旋轉的尖錐般向著眾人橫推而來。


    行進中,周木立刻便是一聲大喝:“列陣!保護星瀾仙子!”


    不待他話音落下,這一隊九人便已是各自分散,在宋辭晚身周三丈內以九宮方位排列陣型,並將宋辭晚牢牢護在了中間。


    宋辭晚被留在中心位置,隻見自己前後左右都是人。


    大家雖然都是背對她,卻果然是將她護得嚴嚴實實。


    與此同時,一道道半透明的玄青色光線從周木等人腳下自行延伸而出,這些線條以九宮陣型排列,首尾銜接,不過頃刻便連接成了一道人形陣盤!


    這正是周木隊伍全是修仙者,而沒有一個武者的原因所在。


    全員修仙者,更適合眾人排列九宮陣。


    陣法起,陣法成。


    那一蓬黑沙劈頭蓋臉地撞來時,便儼然是撞在了一個無形的圓球護罩上。


    隻聽到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響起。


    又像是驟雨敲窗,叮叮咚咚,紛紛揚揚。


    周木揚起了自己腰間一件已經破爛缺角的銅鈴法器,嗡嗡嗡——


    隻聽得一陣奇妙震動的聲音響起。


    終於,黑沙紛紛而落,那一陣忽如其來的狂風過去了,排列成九宮陣的眾人抵住了狂風,卻留下了狂風中的那一蓬巨大黑沙!


    而站在九宮陣最中心位置的宋辭晚又看得分明,那些落下的又哪裏是什麽黑沙?


    那分明是一群隨風飛來的黑沙般的蟲子!


    蟲子們撞擊在九宮陣形成的圓球護罩之上,被陣法的力量反彈,再被周木法器一震,當下便全數身死在九宮陣前。


    外側,眾人腳下儼然便是落了一圈蟲屍。


    狂風走了,蟲子死了,劉清清歡唿一聲,然後眾人紛紛轉身,又圍過來關心宋辭晚。


    周木首先說:“仙子,方才那是沙蝗風卷,在鳴丘沙漠,這沙蝗風卷也算是常見風相,出行三五迴,總能遇上個一兩迴,仙子可還好?”


    宋辭晚首次被人圍著,這麽小心翼翼的關心保護,這感覺有些怪異。


    她笑了笑,先說了句:“多謝諸位,我自然無礙。”


    說著她抬腳向前走,圍著她的眾人又連忙讓開路。


    宋辭晚走向落在地上的那一堆蟲屍。


    與巨靈世界中的諸多巨蟲不同,眼下這一堆蟲屍個頭都不大。


    小的大約是小拇指大小,大的也隻有大拇指大,每一隻都黑乎乎的,帶著淺淡的妖魔戾氣,蟲甲反著光,有種鋒銳猙獰的感覺。


    她拈起一隻蟲屍,天地秤便立時采集到一團氣:【戾氣,不入流沙蝗妖屍之戾氣,一錢三分,可抵賣。】


    有意思,這一隻蟲屍也能提供戾氣,雖然這戾氣很微弱很微弱,但架不住總體量大……倒也聊勝於無。


    宋辭晚問:“此蟲名為沙蝗?”


    周木連忙迴答:“是,這沙蝗隻在風暴裏出現,看起來不起眼,若是量大時,其實也煩人得很。


    咱們也就是人多,組成了九宮陣,若是人少時單獨遇到沙蝗,少不得便要趕緊將身體埋進沙子裏去,不然若是被這沙蝗撞破護體法罩,一身血肉都不夠這東西啃的!”


    謔,這蟲子還挺兇殘。


    宋辭晚點點頭,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兇殘的蟲子她見得多了去了,這沙蝗在諸多奇蟲中,便顯得普通起來。


    不過沙蝗的戾氣她喜歡。


    宋辭晚便張開手掌施展攝氣術,地上黑沙般的蟲屍頓時紛紛向她掌中落去。


    一蓬蓬蟲屍撞上來,點點滴滴的戾氣聚少成多,堆積在天地秤上,不多時便提取出了一團總量達到七斤八兩重的戾氣。


    最後,蟲屍匯聚成一個足有半人高的巨大黑球,虛空懸浮在宋辭晚的手掌之上。


    這副奇異的景象又看呆了眾人,周木等人才又恍惚迴想起來,初見眼前這位星瀾仙子時,她那一派高人氣韻,令人無不心驚。


    周木張口結舌,結結巴巴問:“仙子,這、這麽多沙蝗蟲屍……這、這東西城裏不收。”


    宋辭晚微微挑眉問:“煉妖台也不收?”


    周木忙說:“是……沙蝗蟲屍沒有什麽價值,也煉不出什麽東西,所以煉妖台也不收。”


    說著,他又很有眼色道:“不過仙子若是覺得這蟲屍有趣,不妨收走。說不定、說不定能煉出什麽有意思的東西來……也、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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