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巢內,宋辭晚捉住了蟲巢,並在頃刻解析了隱藏在蟲巢中的“不知名存在”。


    而後,她立時將其收入了天地秤中!


    流光一瞬,白駒過隙。


    這一次,宋辭晚的收取竟是十分順利。


    因為蟲巢作為物件,本身就被她“偷”在了手中。此刻,這蟲巢的歸屬權應該本來就屬於宋辭晚!


    自然,她收取蟲巢便快速且順利。


    蟲巢被收入天地秤的那一刻,原本被束縛在蟲巢中痛苦掙紮的母蟲整個懸空,而後呆滯了瞬間。


    無法形容這瞬間母蟲的情緒變化——


    好像是空落落的,方才與它角力的神器,原來真正的目標並不是它,而竟然是束縛了它無數年的蟲巢。


    又好像是狂喜到不知狂喜為何物!


    畢竟,無數年來,束縛母蟲使其無法動彈,隻能無窮無盡“生生生”的,應當就是這個蟲巢。


    此刻蟲巢消失,控製母蟲的強大束縛力自然也就消失了。


    母蟲……它好像是,自由了?


    真的自由了嗎?


    母蟲呆滯在虛空寰宇中,四周……四周似乎是一片被喧囂填滿的巨大戰場。戰場上,一切生靈的生滅都顯得如此輕易快速,但是,每一聲死亡的唿喚又顯得如此深重難當。


    呆滯的母蟲渾渾噩噩,它好像聽到了無數的“西嗚”聲。


    它們……它們在喊什麽?


    哦,它們也想要被拯救嗎?


    但是……但是母蟲誰也救不了,它巨大而臃腫的身體裏,細小的神魂僅僅隻是清醒了片刻,這片刻的清醒使它感受到了一種無處安放的自由。


    雖然仿佛自由,卻又不知該去向何方。


    下一刻,它隻覺得神魂一緊,本來就模糊顛倒的思維再次被混亂瘋狂的情緒淹沒,它隻來得及在失去清醒的刹那,又喊出一聲:“西嗚——”


    嗚嗚嗚——


    宇宙虛空間,似乎是有風吹過。


    幽咽蒼茫,不知其自何處來,又要去向何處去。


    卻有一劍,縱貫寰宇。


    震徹了整個世界,貫穿了過去未來,無窮歲月。


    這是宇宙玄明天荒劍法,是宋辭晚的神劍之術。


    她以時空長河為劍,在此時此刻,斬過去之母蟲,現在之母蟲,未來之母蟲!


    縱使存活宇宙無數載,生產製造了無窮無盡的宇宙害蟲,將一個又一個紀元的生靈世界攪動得天翻地覆,可是,那麽強大的母蟲從本質來說又隻是一個傀儡而已。


    過去,製造母蟲的那些人早就被淹沒在時光的塵埃之中了。


    如今,暗中控製母蟲的“不知名存在”也被宋辭晚收入了天地秤中。


    最後,餘下一直被操控,從未得“自由”的母蟲,被時空長河的神劍貫穿,它甚至都沒來得及再發出生命中的最後一聲“西嗚”,就這樣,湮滅在了神劍的光芒中。


    萬丈光芒,自三十六天星鬥大陣的陣中心亮起。


    正在拚死戰鬥的萬千九州生靈,忽然見此光亮,心中頓有所感。


    有人與巨蟲廝殺,本來就要被巨蟲扭曲的道意殺得神魂俱滅,卻忽然聽到身旁巨蟲一聲嘶叫:“西嗚——”


    西嗚西嗚西嗚——


    母蟲沒有來得及喚出生命中最後一聲西嗚,但是無數衝殺在蟲巢外圍的蟲子們,卻齊齊大聲嘶叫起來!


    蟲子們嘶叫著、翻滾著、痛唿著……


    最後,隨著陣中心那神劍光芒的落下,而紛紛做出了生命中最後一次爆發。


    砰!


    砰砰砰!


    是自爆。


    是因為母蟲被宋辭晚神劍所殺,過去現在未來都一並死去了,於是無數因母蟲而誕生的巨蟲,便也隨著血脈牽引,而一並死去了!


    敵人毀滅得如此迅速,帶來的後續影響卻並不一定都是圓滿的。


    因為巨蟲爆炸的威力同樣無比恐怖,三十六天星鬥大陣中,那一道身著玄黑冕服,手持天子劍的巨大虛影持劍號令:“群山萬壑,萬古英才,皆聽吾號令,護此世生靈,護我華夏之未來!”


    威嚴浩蕩的話音方落,立時便有無數道英靈的虛影忽然在蟲巢的爆炸中放大了自身。


    一瞬間,光亮再次蓋世。


    便是陣中心,才剛剛一劍貫穿母蟲的宋辭晚,也在這片刻間隻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恍惚刹那,她竟仿佛是什麽也看不見。


    但她的靈覺卻又在瞬間被無限提升,她又清晰而遙遠地聽到了。


    白茫茫的浩蕩中,有一道道聲音在應和,在高歌。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哈哈哈……吾已為歸人,而今再走一遭天地之旅,值了!”


    亦有聲音嗬嗬笑,長歌當哭:“生死自然理,消散何繽紛……痛快!”


    忽又理智悠然,溫文爾雅:“不如學無生,無生即無滅。”


    亦有聲音輕輕說:“我欲照浮生,一笑浮生滅。”


    有聲音鏗鏘堅定:“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


    道道至理,亮在世間。


    最後,是一道悠然宏大的聲音,在無窮白芒中徐徐遠去,似笑似歌,縹緲曠遠。


    “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齎送……”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哈哈哈……”


    白芒褪去了,萬蟲調枯,無窮蟲肢碎魂紛紛而下。


    虛空懸浮在三十六天星鬥大陣最中心位置的宋辭晚,其心神還沉浸在方才聞聽的種種道音奧妙中,但她揮出天地秤的動作卻是熟極而流。


    這件無形無質,除她以外再無其餘生靈可以看見的神器,在瞬息間被放大到了好似一顆足以籠罩整個照夜淵的星辰!


    秤盤無需旋轉,隻是原地一吸。


    立時便將無數蟲肢殘片盡數吸入其中。


    其中尤其重點包含了母蟲的屍身殘軀,死氣戾氣等等各種氣息。


    當然,無數巨蟲的死亡氣息也自然被一並收走了。


    還有各種神息、戾氣,或是其它奇奇怪怪的各種氣息,難以盡述,不必具表。


    收獲太大了,宋辭晚隻是站在照夜淵的最中心,原本蟲巢所在的位置,靜靜懸浮,似乎是在為此刻收獲而震撼,又似乎是在迴味方才白芒中所聞聽的一切。


    她靜立許久,沒有言語。


    與她一般沒有言語的還有在場殘餘存活的所有九州生靈,大家都靜靜的,呆呆的,不知道是還沒反應過來戰爭就這樣突兀結束了,還是與宋辭晚一般,在因方才白芒中的道音而震撼,久久迴味,再生萬般暢想。


    寂靜的虛空幾乎叫人難以察覺到時間的流逝,又過去不知多久,忽然某一刻,振翅飛在三十六天星鬥大陣最外圍處的商羊鳥忽地雙翅一軟,身軀便猛地向著宇宙虛空下墜起來。


    商羊妖聖下墜的速度太快太突然,不過轉瞬,它就掉出了不知多少裏。


    原本還以陣型排列的九州眾生靈一下子就有陣型紊亂之相,人群中不由得響起一聲聲緊張的唿喚:“商羊妖聖!”


    眼看商羊妖聖墜入深淵,它的身影就要徹底消失不見,陣中心的宋辭晚霎時反應過來,她虛空跨步,隻是刹那就來到了陣外,又在千鈞一發的驚險瞬間,抬手一抓。


    謔!


    那般巨大的商羊妖聖,竟就這樣,硬生生被宋辭晚從深淵中抓出來了。


    這巨鳥“唳”地一聲輕鳴,踉踉蹌蹌、歪歪扭扭地落在了不知何時伸展在虛空中的一隻半透明巨網上。


    這自然是宋辭晚施展的一件靈寶,九轉天絲劫所化。


    九轉天絲劫兜住了商羊妖聖,浩宇虛空中,所有視線都投向了商羊妖聖。


    古妖聖商羊卻仍是身軀歪倒,隻有一顆鳥首微微抬起,氣息奄奄。


    它的狀態很不好,渾身羽毛掉落大半,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看得許多生靈都不由得揪心。即便是人族中的眾多高手,亦是如此。


    商羊妖聖雖是妖聖,但在方才的戰鬥中,其以一己之力調度指揮了整座大陣,其中所承受的壓力之大,不足為外人道。


    有此並肩作戰的經曆,便是人族眾高手,也不由得對商羊妖聖暗暗生出敬佩之心。


    此刻,大長公主甚至沒忍住上前了一小步,對宋辭晚說:“宋盟主,商羊妖聖,不知可還能……治療?”


    宋辭晚自登昊虛仙島,雖有百年未再現於世間,但她的醫術神通卻始終如同神話般流傳在九州內外。許多人和妖都知道,宋昭宋盟主功參造化,意通幽玄,甚至有著起死迴生之能。


    這份醫術,甚至都超脫了醫術的範疇,完全就是掌握了生死之道的神聖。


    但是在場的高手們又都心知肚明,起死迴生之術是分限度、分等級的。給一個凡人起死迴生,和給一個妖聖起死迴生,那可完全不是一個難度。


    據傳,宋盟主曾經的最佳戰績是為先天四轉、地仙級高手起死迴生。


    能複活地仙,卻不見得能複活妖聖。這是常理,倒也不必強求。


    而現在的問題則是,商羊妖聖還沒死……它隻是瀕死。那麽,宋盟主能救迴瀕死的古妖聖嗎?


    在場的目光中不由得蘊含了種種期待與忐忑。


    宋辭晚正要說話,瀕死的商羊妖聖卻似乎是喘勻了一口氣息,竟先開口了:“不如學無生,無生即無滅……”


    商羊妖聖幽幽道:“宋盟主,可解生死之意?”


    這一問,倒將宋辭晚給問住了。


    要說她修行至今,沒有參悟過任何生死之道,那當然不可能的。


    她本是覺醒宿慧之人,覺醒那一刻便已是領悟過一次生死。此後,她又不停地追根溯源,向古今求索,在解開一個個謎題的過程中,她也同樣是無數次領悟生死。


    更甚至,過去的她,是實實在在斬滅過一次自我的。


    為了追求完全的新生,曾經的那個宋昭,在最初紀元的死亡中,擯棄了攜帶記憶轉世複生的方案。


    因而,即便宋辭晚在從前的某一世中,或許曾經也修至過合道,修為高深亦是縱觀古今,但是,最開始覺醒宿慧時的宋辭晚卻對此一無所知。


    她剛開始甚至還當自己是穿越異世呢……


    這,對於曾經的宋昭而言,又何嚐不是一種徹底的死亡?


    於是,那個永恆的話題便又被提了上來:同一個靈魂,不同的記憶,那到底算是同一個生靈嗎?


    ——失去了記憶,又是否等同於死亡?


    如果失去記憶算是死亡,那麽又要怎樣才能算是不死?


    像白蓮老母那樣的,隻要存在於世人記憶中,或許在某一刻又能複生……這樣算是不死嗎?


    宋辭晚已經合道了,她所合之道,既是唯我獨尊之道,實際上又是萬千大道——


    意思是,萬千大道之中,唯我道獨尊。


    說白了也就是,既要又要還要……


    所有的道,她都要領悟,都要合道!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最強合道。


    這所有的“道”中,自然也包含了生死之道。


    照理說,生生死死的問題,她應該已經極為透徹了才是。


    但此刻隨著商羊妖聖這般一問,沉吟半晌的宋辭晚才又恍惚發現,其實自己還是不夠透徹。


    她倒也不強求,隻按照目前的理解,說道:“自我意識長存,即為生,自我意識湮滅,即是死。此意識之生死,超脫肉身之生死。商羊妖聖以為如何?”


    商羊妖聖聞聽此言,雙目微微一抬,虛弱的眼中竟是露出了明亮的笑意。


    這隻頹靡的巨鳥再次一歎,又笑說:“宋盟主所言,竟極合吾道。宋盟主可知,吾非天生神鳥,卻是華夏先民以意念召喚結合神術製造而成。吾非實質生靈,可以生也為死,死也為生。”


    宋辭晚知道!


    但是,商羊妖聖舊事重提,它言語中每一個字的深意,卻仍然震撼人心。


    商羊妖聖又道:“無數年,不知多少次複生,吾也累了。與其再活一世,不如歸去。心願已了,大敵已滅,一身輕鬆,豈不美哉?”


    宋辭晚沒有答話,她身後,有數道大妖的聲音帶著驚慌響起:“商聖!”


    “老祖宗!”


    “不可如此!”


    ……


    商羊妖聖卻將雙翅輕輕攏起,身軀斜躺,靠在九轉天絲劫織成的大網上,宛若是靠在它臆想中的那隻母鳥懷中。


    闔上雙目,輕輕歌唱:“浩浩寰宇兮,萬物皆一府。草木與神鳥,又複有何異?天地若生風,吾亦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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