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事萬物皆有,麵對生死萬物也都有各自的態度與方式。


    生命短者: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生命長者:楚南冥靈,曆五百年而作一季。


    上古的大椿更是以一萬六千歲為一年,但即使是這樣的神物而難免倒伏的結局。


    這便是所謂的死亡即還本。


    人類是萬物之靈,在麵對生死的時候就更有自己的態度與感情。


    在中原,一個人倘若死了,那麽他生前的子女、朋友們會紛紛過來吊唁,為他流下或是思念或是悲傷的淚水,最後等三日屍體陳停滿,就為他穿上華麗的衣服並放入寬大的棺槨中。


    接著送他到一塊能保佑子孫的風水寶地,親眼看他下葬,等紙錢燒盡,人們三三兩兩的離開盡了,這個人的死亡才能被人們所接受。


    而在邊疆塞外,尤其是少數遊牧者的文化裏,土葬並不被人接受,更多人還是選擇去“天葬”,如果那人有子女、朋友,待他死後他的子女或朋友就會將他肢解並拋屍於荒野,讓野獸吞噬掉他;倘若那人沒有子女、朋友亦或者是病入膏肓行將就木,那麽他們就會乘著自己還有一些神誌意識的時候,給自己帶滿了奶塊臘肉懸於腰間,自己跑到遠離族人的荒野之上靜靜等死,當然那些奶塊臘肉他們並不會拿來吃,而是用來吸引猛獸兇禽來加快自己的死亡。


    兩種不同的方式,是兩種文明對待死亡的態度,兩者形式雖然不一但都是對死亡最最虔誠的態度,不過這世上絕少有涇渭分明的分界線來,有些邊民就很容易受到兩種文明的同時影響。


    比如在蘭州總管府附近生存的村民,他們幾乎每年都會受到南下蠻子的劫掠,雖然是漢人可漸漸的也在艱難的生存環境中習染上蠻夷人的生活方式與態度,甚至在生死的問題之上也放棄了古老的土葬,而采用“天葬”。


    但可蠻族的“天葬”不同,種地為生的漢人既拿不出奶塊兒和臘肉,也對人的屍首下不去手,於是在這樣一番縮水之後,他們就隻是將死者的屍體扔到遠離村莊的地方罷了。


    所以一般一場天災或者一起兵禍,就很有可能導致大半個村子的人統統喪命,這些死去的人中,好的能被破席子一卷扔到高原上接受“天葬”,而絕大多數則是的就地暴屍,腐爛大半而無人問津。


    其實不論是漢人的地葬也好,還是北蠻子的天葬也行,隻要有方法安撫死者的靈魂,叫他們有個歸路這些死難者的靈魂也會乖乖地接受天地的輪迴,畢竟這天底下帶著冤屈而死的靈魂多了去了。


    可偏偏這些生不逢時的人,活著沒有碰到太平天下的好日子,反而總會遇上上兵荒馬亂的年頭,現成的村莊絕對是行軍部隊現成的補給點,各方掠奪與殺掠導致長安到西北邊陲一路上罕有人存,手無寸鐵的百姓農民如何捱得過這樣的摧殘?。


    最後屍體也堆積地越來越多,沒有去路的死者也隨之聚集起越來越多的怨念,幻化的厲鬼在天地間嚎哭作祟好像天地都欠了他們一樣。


    這便是所謂起因。


    如此一來隨後又過了十幾年,在西域與中原間穿梭的商隊第一個發現,每當夜裏車隊行進時候,總有些人影在車隊周圍閑逛聚集,究其原因盡是些看似是人的“動物”,但因為它們怕火畏人,商隊也將之比作山精野怪也不多加在意了。


    此後又過數年,西到大漠東到鳳翔,牧民們發覺一種奇怪的怪物常常趁著夜色襲擊牲畜,被其所傷的畜生無一例外都被抽幹了血液,北方的牧民本就驍勇剽悍,為了抓住兇手自然有人留下守夜。


    可到了第二天,牧民們驚恐的發現,這個精壯的牧民小夥也慘遭毒手,被動物一口咬下頭顱,並活活抽成了人幹。


    如此一來各種謠言四起鬧得人心惶惶,一個被叫做“夜郎”的生物從此被人煞有介事地捏造出來,甚至有人像模像樣地將之描繪並記錄到書中,還稱它們為不朽骨、不化骨,說它們會在夜晚出來咬人傷人,唯一破綻就是不能彎腰。


    牧民本來就是靠天吃飯,所有消息都是靠人口口相傳,聽說“夜郎”如此詳細細實的“事跡”之後,整個草原已經是無人不信的了,可憐的愚昧牧民們為此紛紛撤掉原來寬大的營帳,而隻設計出要人彎腰才能進入的小營包來。


    雖然可笑,但也足以看出人們對“夜郎”的恐懼。


    這便是所謂經過。


    然後隨著中原破碎軍閥混戰,北方的遊牧蠻子也趁火打劫,一次次地劫掠起了邊陲的農民與城池。


    日久天長,北方的許多傳統和傳說也帶到了邊陲農民的生活之中,其中還包括了夜郎這個傳說。


    這就是所謂結果。


    所以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石黎勳所在的村莊裏,村民其實早就接受並認同了夜郎的存在,再加上他們老早就有拋棄死屍的習慣,他們這些村民也早在牧民前麵見到了“夜郎。”


    ……


    柴火被丟到火堆裏,激起一串微紅色的火星子,一團明亮的火焰在夜色裏飄搖不住。


    少年躺在血肉模糊的壯漢身上哭到昏睡過去,石黎勳與村民一行人就地生火,坐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那對苦命的父子。


    “那男人三天前得病死了,我們就按著規矩扔到了高原北邊……”村長遞給石黎勳等人遞去一碗熱水,“可誰知道,他成了夜郎並帶著其他夜郎迴村長裏傷人了,還好將軍們路過救了我們一村。”


    喝過熱水,眾人暖和了許多,原來心底的迷惑也已經消失。


    對於石黎勳他們來說,原來先前襲擊石黎勳一行人的怪物或者說怪人正是這類化作夜郎的亡者,也難怪會不懼刀砍劍劈,且身有怪力如此難纏。


    石黎勳站起身來徑直走向了那個夜郎,發現它躺在地上,現在還掙紮著張開嘴想要咬下自己昔日兒子的一塊肉來。


    石黎勳取出配劍長歎一聲,劍尖隨即穿過亡者的頭顱,令他重迴該有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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