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跟蹤者為了隱藏自己腳步不會太急,胡仁傑利用這一點躲在賓館大堂邊的大理石柱後。他取出手機,扭轉攝像鏡頭觀察賓館門前的情況。果然,曲洋有些著急的出現在大堂外的玻璃轉門處,也許他的任務就是到此為止,那麽說還有其他人負責跟蹤,就在賓館裏的某個地方。

    胡仁傑見曲洋掏出手機放在耳邊,看樣子打算離開,他趁此機會查看賓館周圍的環境。他所處的位置正好在賓館大堂的正中,前方偏右是一台鋼琴,琴師不在,上麵蓋著大紅色的琴套;鋼琴旁邊是開放式的咖啡廳,需要走上一層台階,咖啡廳的設置較為鬆散,兩百平房的空間隻擺放了十二張黑色玻璃桌麵,黑色玻璃座椅,桌椅的支架為亞光金屬,很具有現代感,咖啡廳的吧台設在咖啡廳的中間偏左,此刻沒有客人,一名吧員在麵對著吧台打掃。

    胡仁傑又把目光轉向左側,那是賓館的吧台和接待中心,三名漂亮的女服務人員在為客人辦理登記手續,一名個子很高,相貌英俊的男服務員穿著筆挺的黑色製服為客人推著行李。離吧台五六米遠的地方坐著女性,她大約三十歲左右,穿著黑色的職業套裝,披肩發,瓜子臉,麵帶微笑的看著過往的客人,此刻她的一雙略帶滄桑的大眼睛正注視著胡仁傑。

    如果說賓館有人在監視胡仁傑的話,大堂經理的可能性最大。不過胡仁傑的舉動也不能不讓人側目,他高大英俊,且儀表堂堂,卻有些鬼祟的躲在大理石柱後麵,用手裏的手機鏡頭對準大堂門口。

    胡仁傑向一直微笑的大堂經理笑了笑,曲洋也打完電話,最後看一眼賓館內部,離開了胡仁傑的手機畫麵。

    “你好。”胡仁傑走到大堂經理麵前,很有禮貌的向她問好。

    大堂經理立刻站起來,“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助您嗎?”她的語氣溫柔而不失莊重。

    “請您幫我叫一輛出租車。”胡仁傑說道。

    “請稍等。”大堂經理立刻取出抽屜裏的對講機,戴上耳麥,在對講機裏說道:“有客人要車。”通話結束後,她領著胡仁傑走到賓館門口,微微向他鞠躬,“請在此等候。”胡仁傑很少在國內的賓館受到如此優質的服務,他微笑著向她表示感謝。

    “謝謝你的幫助。”

    道謝之後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酒店大門口的停車處,門童替胡仁傑打開車門,他迅速鑽進車內,向司機提供了地址。“泰山路,康泰小區。”

    司機稍稍遲疑,又問了一遍,胡仁傑再次告知其地址,車開始啟動,胡仁傑看見司機的眼睛出現在倒後鏡裏。晚飯時間已過,泰山路上車輛不多,行人也稀少,在快到康泰小區時,胡仁傑讓司機靠邊。

    “還沒到。”司機沒有停車的意思。

    “到了”,胡仁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百元的鈔票,計價器上顯示為二十三元,司機把車停穩,從上衣口袋裏翻出幾張同樣整數的鈔票。“等等,司機有些手忙腳亂。”

    胡仁傑笑眯眯的說道:“不急。”說話時,他慢慢下車,司機不解其意,他卻忽然鑽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誰派你來的?”胡仁傑的手插在夾克裏麵,在胸口位置用食指撐起,像手槍的槍口。

    司機大約三十歲左右,短發,皮膚白皙,他的上唇粘著一瞥小胡子,讓他比實際年齡要大。司機看見胡仁傑的動作有些慌張,躲閃著身體說道:“沒有誰,我是開出租的。”

    “你不是。”胡仁傑一把拉下了他上唇的假胡子,“能告訴我,胡子是幹什麽用的嗎?”

    “我,我愛好。”司機結結巴巴的解釋。

    “出租車司機身上會沒有準備零錢,還有,你見過其他出租車司機有這麽白的皮膚嗎?”

    “我開出租時間很短。”司機還在狡辯。

    胡仁傑取下擋風玻璃後麵的出租車營運證,指著照片周圍的鋼印,上麵蓋的竟然是一家公司的印章,“太不專業,作假也要像才行。”司機看見鋼印上模糊的字跡,徹底放棄抵抗。

    “我是警察。”

    胡仁傑向他伸出空著的那隻手,司機從外套裏麵取出一張警官證,胡仁傑查看過,上麵寫著司機的名字和職務,他叫朱海斌,隸屬南城公安局內部調查科,年齡二十五歲,二級警員。胡仁傑把警官證還給他,頂住夾克的手移到了車鑰匙上,他重新發動了汽車引擎。

    “那個大堂經理也是你們的人。”

    “她是這次任務的負責人。”

    “為什麽?”胡仁傑繼續說道:“開車。”

    出租車重新上路,朱海斌沒有迴答他的問題,“我隻負責開車,其它的事情我不知道。”

    胡仁傑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刑警隊監視他的目的,猜也可以猜到,行動由南城公安局的局長安排,一方麵防止他越權調查警員腐敗案,另一方麵也是保護他的安全。

    胡仁傑想到了一個辦法,讓警方找到手槍,他則跟蹤曲洋,相信他的身份暴露後,會找幕後老板尋求幫助。即使幕後老板不現身,他也有把握利用幫他脫罪的條件,讓他交待出幕後老板是誰。

    “想不想立功?”

    朱海斌懷疑的看著他,“頭不要亂動。”胡仁傑看見後麵遠遠跟著一輛地方牌照的黑色轎車,剛剛停車時黑色轎車也停下過,估計也是南城警方的安排。他讓朱海斌不要亂動,讓黑色轎車上的人認為他還沒有暴露。不過如果監視的人足夠聰明,胡仁傑下車又上車的舉動,足以引起他們的懷疑。

    “你現在是二級警員,我保證,破了這起案子,你會被升為三級警司。”

    朱海斌將信將疑的用眼角餘光瞥向胡仁傑,他從加入警隊的第一天起就想立功,就想升級,胡仁傑的話的確很有誘惑性。

    “需要我怎麽做?”朱海斌問道。

    “很簡單,你到康泰小區四棟三單元一零六室,向主人亮明身份,告訴他需要檢查他的兒子曲洋的房間。”

    “可我沒有搜查令。”

    “不需要,你隻要夠氣勢就可以。”

    朱海斌點點頭,他曾經看過警隊的前輩在沒有搜查令的情況下進入公民的屋子,的確,壓迫性的氣勢比搜查令還管用。

    “你進入曲洋的屋子之後,直接到主臥,裏麵有一隻大衣櫃,你拆開下方的抽屜,會找到一把手槍。我摸過槍口,那是一把‘髒槍’,可能與某起槍擊案有關。”

    胡仁傑看見朱海斌的眼神頗有些興奮,車也很快開到了康泰小區曲洋家樓下,那輛黑色轎車停在拐角。

    “記住,拿槍的時候要用布包住,保護好指紋。我再提醒一句,要搶頭功的話,拿到槍之後再通知你的同事。”

    朱海斌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胡仁傑讓他和自己在車內交換了位置,朱海斌從副駕駛的座位上下了車。晚上燈光昏暗,朱海斌的夾克和胡仁傑的顏色相似,並未引起他們的注意。胡仁傑看著朱海斌走進曲母家,發動了汽車引擎退到黑色轎車旁邊。他搖下車窗,笑著露出自己的臉向黑色轎車裏的人打招唿。

    黑色轎車副駕駛的人也搖下了車窗,胡仁傑的出現,讓他們的監視行動沒有秘密可言。

    “你好。”胡仁傑向車裏的人打招唿,他們剛剛在賓館裏見過,副駕駛的位置上坐著的正是那位幫胡仁傑叫車的大堂經理。

    “我的同事在哪兒?”

    胡仁傑神秘的說道:“十分鍾後你就會知道。”

    黑色轎車的車窗被關上,車也開到了曲洋家樓下,大堂經理從車上下來走到單元樓的防盜門前,手指在唿叫器間移動,她在猶豫,因為她不清楚自己的手下在哪一層。

    胡仁傑走到她的身邊,幫她打開了防盜門。鑰匙是他在曲洋家的大衣櫃裏找到的,趁曲母不注意,他把鑰匙裝進了口袋,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大堂經理很疑惑的看看他,卻沒有問,而是跟著他上了五樓。胡仁傑計算了時間,朱海斌應該已經拿到了手槍,他答應過讓朱海斌搶頭功,自然不能食言。

    五樓曲洋家的門開著,曲母哆哆嗦嗦的站在客廳,眼睛看著臥室的方向。胡仁傑敏感的覺察到,曲母的神色有些異常,好像比看見兒子房間裏藏有手槍還要恐懼。他一個箭步衝到客廳通往臥室的走廊,隻見朱海斌的手裏握著一把手槍,他的對麵站著曲洋,手裏同樣握有一把。

    雙方僵持著,神情緊張,手臂加上手槍的延伸,相距不過三米。兩個人雙手握住槍把,食指扣住扳機,顯然都很害怕。胡仁傑卻並不擔心,他用輕和的聲音說道:“曲洋,我們是警察,現在命令你立刻放下武器。”

    “不,不,”曲洋消瘦的臉上顯現出狂躁,他抖動著雙臂大聲叫喊,“你讓他先放下。”

    “好”,胡仁傑又對朱海斌說道:“你先放下槍。”朱海斌不解其意,胡仁傑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他的槍裏沒有子彈。”

    生死關頭朱海斌不能僅憑胡仁傑的一句話就放下武器,他的眼睛死死盯住曲洋,槍口也沒有絲毫的移動。胡仁傑見勸不了朱海斌,隻好向曲洋亮出底牌。

    “放下槍,你的槍裏沒有子彈。”

    曲母也認出了胡仁傑,她帶著哭腔向兒子喊道:“洋洋,放下槍,警察下午來過……”

    胡仁傑為了讓雙方確認,從口袋裏取出五顆金黃色的銅質子彈,攤開手伸向曲洋。

    “你騙人,你騙人。”曲洋真的扣動了扳機,一直注意曲洋手指動作的朱海斌也不能確認子彈是否出自曲洋的槍內,他下意識的與之同時扣動了扳機。

    “啪”,朱海斌的槍裏發出撞針擊中火藥後發出的脆響,而曲洋那頭,卻“哢”的一聲,槍口沒有任何火光冒出。朱海斌的那顆子彈準確的擊中了曲洋的眉心,曲洋輕輕“哼”了一聲,倒栽在走廊的地板,血從後腦勺流出來,胡仁傑立刻上前查看,隻見曲洋的瞳孔放大,脈搏和唿吸也完全停止。

    胡仁傑向呆若木雞的朱海斌和女組長搖搖頭,而曲洋的母親已經當場暈厥,倒在女組長的懷裏。胡仁傑經過朱海斌時,拍拍他的肩膀,第一次殺人總是很痛苦,他對此事負有一定的責任,他算到了曲洋可能在家,也取走了槍裏的子彈,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朱海斌的身上竟然會帶槍。

    胡仁傑取下彈夾,把槍交給沙發旁邊看著曲母的女警官,她表情木然,與剛剛在賓館裏的熱情判若兩人。

    “你要負責。”女警官說道。

    胡仁傑還想質問,她卻撥通了總部的電話,通知他們立刻派人趕到案發現場。女警官掛上電話,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胡仁傑搶過話去。

    “為什麽要帶槍?你們想對我做什麽?”

    女警官早有準備,“我們負責保護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胡仁傑把五顆子彈一粒粒排在茶幾上,“我會保護自己的安全。”

    “不,我們接到情報,有人要殺你。”

    “誰?”

    女警官聳聳肩,“你們也有保密條例。”

    “好,好。”胡仁傑憤怒用腳踢向牆麵,又一條線索斷了,更讓他憤怒的是,曲洋也許有罪,但罪不致死。胡仁傑自問平生從未殺過一個無辜者,而今天,他們的行為等於間接讓自己蒙羞。

    “邱智呢,你們保護我,為什麽不保護邱智?還有他的兩個孩子?”

    “華夏公司隸屬於軍方,我們的人無權進入。他的兩個孩子在沒有確認受到威脅之前,我們警方也無權進行保護。”女警官的解釋非常合理,幾乎無懈可擊。

    胡仁傑怒氣衝衝的走到曲洋家門口,他不能承受曲母醒來後失去兒子的巨大悲慟,他覺得自己有罪,他要迴賓館,泡在熱水裏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緒。

    “你還不能走。”女警官說道。

    胡仁傑沒有理財她,頭也不迴的離開了曲洋的屋子。

    迴到賓館,胡仁傑在浴缸裏放滿熱水,他整個人泡進去,在水裏憋了三分鍾,大腦缺氧的短暫瞬間,讓他的情緒暫時鬆弛。他取出手機,躺在浴缸裏給陶青打電話。

    “跟蹤我的另外一個人也死了。”

    “誰?”陶青問道。

    “曲洋。”

    陶青似乎不太相信,“他怎麽會死?”

    “被警察開槍擊斃,下午我在他的大衣櫃裏找到了一把手槍。”

    “可是他的資料沒有任何問題。”

    “也許資料庫該更新了。”胡仁傑掛上電話。

    電話掛上之後,胡仁傑意識到曲洋的死與陶青無關,而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太友好,他再次撥通了陶青的電話。

    “對不起。”

    胡仁傑的道歉讓陶青有些意外,“怎麽?”

    “我的情緒不太好,向你道歉。”

    “沒什麽。”陶青在電話裏安慰道,一如既往的語氣。

    “曲洋的死讓我很難過也很內疚,他的母親是個好人,而我不但欺騙了她,還害死了他的兒子。”

    “不,害死你的不是他,是那個想置你於死地的人。”

    “你也收到情報,有人想殺我?”胡仁傑想起剛剛大堂經理透露的消息。

    “不錯,我們收到情報,有買家出高價聘請了一位世界頂級殺手,目標就是你。”

    “有買家的資料嗎?”

    “他們的交易通過網絡進行,目前還不能確認,殺手的身份已經找到,他叫威廉,華裔美國人,十年前因為暗殺了一名國會議員受到fbi通緝。據說他改變了容貌,殺了那名替他整容的醫生。”

    “為什麽要暗殺我?難道我已經慢慢接近案件的中心,牽動了某個人的神經?”

    “我們懷疑你文件中提到的賭球案,讓某個黑幫的大佬級人物坐不住了。”

    陶青的分析讓胡仁傑想到一個人,“買家會不會是那個冒充林雄的談醫生?賭球案的幕後老板。”

    “有可能,我們會進行調查,但目前你要保護好自己。”

    “我會的,對了,謝謝你的沙漠之鷹”。

    “不用,希望能幫到你。”

    胡仁傑掛上電話,和陶青的談話讓他暫時忘記了曲洋之死,他盡量把自己重新帶入到案件中,“是時候再到刑警隊了”,胡仁傑對自己說道。

    第二天上午十點,胡仁傑拎著公文包走進了刑警隊。陶青上午給他發來殺手的資料,內容十分有限,殺手沒有特別的殺人方式,三起暗殺,一次手槍近距離射擊,一次用刀刺中對方心髒,最後一次,那名國會議員,遊泳時被他切斷了腳筋,溺水身亡。沒有血型,沒有指紋,照片就更滑稽,還是一張小學的畢業照。

    胡仁傑合上手機,仔細檢查了槍支,接著把槍放進肩部的槍套,假如出現危險,他可以在一秒鍾內進行射擊。南城刑警隊的人好像都認識胡仁傑,微笑著向他打招唿外,還有幾個年輕警員向他敬禮。胡仁傑受到這樣的待遇感到有些奇怪,不過中隊長柳忠很快向他解釋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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