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了雨。


    這應當是入秋之後,天懸山的第一場雨。


    朱全冒著雨,一路小跑,穿過街道,來到了孟先生的住處。


    他臉上的神情有些急切,幾乎下意識的就想要伸手將孟先生的房門推開。


    不過在最要緊的關頭,他似乎也意識到了此舉的不妥,伸出的手又收了迴來。


    他微微思索,旋即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儀容,這才恭恭敬敬的伸手叩響了房門。


    “先生,劉尊那邊來消息了。”


    他這樣說道,話音剛落,屋中就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進來說吧。”


    語氣平靜,似乎並未意識到這消息的重要性。


    但實際上,劉尊是個重要的人。


    朱全一愣,劉尊這個暗樁,傳遞來的消息素來辛密,一般情況下,隻有孟先生本人能夠查閱,其餘人也隻是知道劉尊這麽一號化名之人的存在,對於他傳遞消息內容以及他在天懸山的職位大都並不清楚。


    “褚兄雖然做了巡天司的大司命,但在外人看來依舊得位不正。”


    “可是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伏玄策就算依然還要進行化神丹的煉製,一定會更加的隱蔽……”


    “但劍嶽城是眾所周知的武王府的爪牙,他們做事難免會在天懸山處處碰壁,監天司來查雖然名正言順,但他們與武王府又素來不對付,得來的結果大抵不會是武王府想要的。”


    “鍾元在白駝峰逗留了兩個時辰左右,便離開,臨行時,他像負責接待他的白駝峰鎮守表示,他完全相信伏玄策長老的品行,也不會為此懷疑白駝峰。”


    至少對於明鏡台而言,很重要。


    所以,朱全在收到消息後,方才如此火急火燎的來到了孟先生的住處。


    “昨日,伏正良歸山之後,召集了七為白駝峰的長老商議要事,直到半夜方才散場,內容不得而知,然後伏正良就趕往了天懸峰,至今未歸。”


    他趕忙將手中的信封拆開,然後低頭看向上麵的內容。


    “而武王府知道,當年武陵城之事,有天懸山在背後作祟,褚兄有這樣的機會,同樣應該也會抓住機會報複天懸山,如此一來武王府也會接受這個方案。”


    “那位劍嶽城的徐城主上門討要那枚當年被宋歸城帶走的龍驤櫻”


    朱全也不例外。


    “褚兄雖然得了好處,但卻在旁人眼中失了威信,弟子目光短淺,不敢說利弊如何,隻能算有得有失吧?”


    就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內。


    “但說無妨。”似乎是感覺到了朱全的猶豫,孟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孟先生作為明鏡台的首腦,自然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孟先生聽聞這番話後,看向朱全,又問道:“那你覺得此事如何?”


    孟先生不親自看信,反倒讓他來念,這傳遞出來的訊息分明就是在告訴朱全,他很信任他,甚至願意將這對於明鏡台而言,最大的秘密都分享給他。


    但……


    “這個案子,最後會由褚兄接手1


    “所以……”


    孟先生聽聞這話,他在這時站起了身子,邁步走到了朱全的跟前。


    “孟先生,劉尊那邊來消息了。”朱全在第一時間說道,言罷又從懷裏將一封信掏了出來,想要遞給孟先生。


    此言一出,朱全的身子一顫,頓時想到了那個答案。


    孟先生素來就是如此。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今時今日的整個明鏡台都在等著那位劉尊傳來的消息。


    得到了孟先生的鼓勵,朱全終於言道:“先生,學生以為武王府的人未免過於靠不住了些。”


    想到這裏,朱全臉色一喜。


    “先生親啟。”


    孟先生的目光依然投注在手中的書本上,並未抬頭,隻是應了聲:“嗯,念來聽聽吧。”


    他們相信隻要孟先生願意,這世上就沒有他們無法做到的事情。


    而聽聞這番話的孟先生,第一次抬起了頭,他看向麵色憤慨的朱全,言道:“武王府執掌大夏天下多年,在如何將刀用到極致,他們的造詣早已是登峰造極。”


    “同時白駝峰山頂伏玄策靜養之處,從昨天半夜開始,敕神真火燃燒鼎盛,很有可能是收到了消息,正在銷毀那一批化神丹以及試藥者。”


    聽聞孟先生的詢問,他當下便將知道的說了出來:“褚兄好像與武王府起了衝突。”


    “在這一點上,你完全可以相信武王府,刀已經遞給他們,你唯一需要擔心的是,他們會在何時使用這把刀。”


    朱全心頭一顫,低下了頭,惶恐道:“弟子愚鈍……”


    他的身子顫抖,臉色泛紅。


    他在得到這答案的瞬間,頓覺茅塞頓開,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今日就算鍾元真的像你希望的那樣直接帶人進了伏玄策的住所,早已收到消息的伏玄策也有足夠的時間毀滅相關的證據,武王府這麽做了後,不僅打草驚蛇,而且還與天懸山撕破臉皮,很多事上就丟了先機。”孟先生這樣說道。


    朱全很快就讀完了信上的內容,然後抬頭看向孟先生,眉頭微皺。


    朱全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自己最真實的想法道出:“褚兄能保下龍驤印自然是好事。”


    “天懸城今天發生了很多事,那位褚公子今日遇見了些什麽人,做了些什麽事,你知道嗎?”


    “武王府的鍾將軍為劍嶽城的徐染站台,但都並無什麽效果,最後還是讓褚兄留下了龍驤櫻”


    “那你覺得,除了這些,還有誰能接任此事?同時又讓各方滿意?”孟先生在這時幽幽我呢到。


    他是打心眼裏為褚青霄感到高興,不過很快,他又意識到其中兇險,皺著眉頭看向孟先生道:“可天懸山又不是紙糊的,他會放任褚兄動搖他的根基嗎?”


    他覺察到這樣有些不妥,又才深吸一口氣,旋即將信上的內容道來。


    朱全一愣,昨日聽過了蒙瑾之言後,他雖然知道這些不能歸咎在褚青霄的身上,但心頭難免有些不快,不願麵對褚青霄,不過雖然未有去見褚青霄,但這些消息,他還是都收攏了過來。


    他喃喃言道。


    他是明鏡台安插在天懸山中的暗樁,他所帶來的消息直接關係到明鏡台下一步行動的方向。


    “武王府對監天司多有不滿,早有以劍嶽城製衡監天司的心思。今日之變,武王府能吞下這顆苦果,難道就全然沒有所得嗎?”孟先生卻在這時又問道。


    朱全認真的想了想,但很快就苦惱的搖了搖頭:“弟子愚鈍……”


    “另外,武王府的鍾元今日去過白駝峰,伏正良派人與他隨行,說是觀賞白駝峰的景色,但或許更有想要調查的嫌疑。”


    “可這件事極為敏感,稍有不慎,就會觸及到天懸山,武王府不願親自上手,最為合適的人選自然是劍嶽城與監天司。”


    信封上的內容簡單,而且用詞與敘述都極為簡練,沒有半點多餘的辭藻。


    朱全聞言愣了愣,顯然對於孟先生篤定他是有些疑惑的。


    “先生是說……褚兄?”


    他聞聲推開了房門,卻見孟先生正坐在屋中的書桌前,捧著一本書仔細讀著。


    而事實在很多時候也確實如此。


    無論發生怎樣驚天動地的事情,他總是表現得格外平靜。


    這也就愈發堅定了明鏡台內的眾多弟子對於孟先生的信任。


    “而如果能偵破這昨日的要案,他必定名聲大噪,反對與譏諷的聲音也會小很多。”


    “監天司扶持了他,也希望他坐穩著位置,同樣會同意此事。”


    “不過化神丹與試藥者,都在伏玄策的住處,此行注定沒有收獲。”


    想明白這一刻的瞬間,朱全格外激動。


    “伏玄策德高望重,天懸山也勢力龐大,單憑昨日之事,就想要徹查天懸山,顯然是不切實際的。”


    那張麵具遮擋了他的臉,讓朱全看不見那張臉背後的神情,但卻從對方的目光讀到一絲失望。


    “信……信上說……”


    “可半路,監天司的人卻出麵作保,不僅將褚兄冊封為了巡天司的大司命,還揚言要扶持褚青霄重建巡天司。”


    他這樣言道,語調中也帶著顫音。


    孟先生的聲音卻在這時幽幽響起:“看事情不能隻看一件,許多事要看全貌,有些你覺得不那麽相關的事,聯係在一起後,疑問有時候也會迎刃而解。”


    朱全有些猶豫,眉頭皺得又深了幾分,但卻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


    朱全不解問道:“可就算如此,這和褚兄有什麽關係?”


    “但監天司越俎代庖,將他封為巡天司的大司命,落在旁人眼中一定會覺得是監天司以勢壓人。”


    “昨日荒蕪現世,就算武王府承認此事與天懸山沒有關係,但事關神靈,自然也得調查清楚。”


    孟先生的目光依然落在手中的書籍上,在朱全語音落下後,他方才頭也不抬的言道:“你覺得如何?”


    “他需要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拒絕。”


    “我們已經把刀遞到了他們手裏,可他們卻依然忌憚天懸山,不敢搜查伏玄策的住處,如果劉尊的消息無錯的話,那如今伏玄策已經毀滅了證據,白家夫妻不也就白白犧牲了1      說到這裏,朱全聲音中多出幾分憤懣。


    “他自然是可以的。”


    孟先生淡淡的言道。


    話音一落,他便在這時轉頭走迴了自己的書桌,再次坐下,提起了上的書籍,認真的看了起來。


    朱全看孟先生沒了再說下去的興致,撓了撓頭,也隻能告辭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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