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正盛。


    街道上的繁華散去,隻有窸窸窣窣幾道人影還在行走。


    褚青霄走到了客棧門口,看向門外。


    他手中的臨淵劍在輕顫,說道:“天懸山是名門正派!諸位要做惡事,想來也巧立好了名目!那就請現身吧!”


    他的聲音很大,並無遮掩,說出的瞬間,周圍的行人們都紛紛側目,神情古怪的看向他,顯然並不明白這個少年到底在做什麽。


    但很快他們的疑惑就有了答案。


    數十道黑影忽然從街道陰影中走出,皆身配靈劍,邁步而來,將客棧的房門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的男人麵容陰沉,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貫穿半個臉頰。


    他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褚青霄,問道:“你就是褚青霄?”


    “閣下有何賜教?”褚青霄不答他此問,反問道。


    “區區雜役弟子,膽敢盜取天懸山靈劍,這份氣魄不錯,你現在交出靈劍,我或可饒你不死!”易石泰冷聲言道。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這就是你們六桓峰給我們安的罪名?”


    說罷這話,褚青霄不待易石泰迴應,轉眸有看向對方的身後那數十位模樣大都二三十歲的年輕弟子。


    他的眉頭微微一皺:“諸位,刀劍無眼,真的打起來會死人的。”


    “我們也算是同門,鄭鈴音為一己之私,險些殺害神河峰內門弟子,如今更是處處緊逼,諸位若有心大可退去,免得為了不義之事,而丟了有用之身。”


    褚青霄的話說得正氣淩然,可聽聞此話的那些六桓峰弟子,卻麵麵相覷,紛紛露出嘲弄之色,看褚青霄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易石泰也是一愣。


    雖然褚青霄的修為不高,但易石泰在了解過,他所作所為後,對於褚青霄是有些忌憚的。


    至少從未朱仁照報仇,再到策劃盜劍之事,褚青霄看上去是有頭腦的家夥。


    而這樣的家夥,如果單是因為修為而輕視的話,往往會造成大麻煩。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個被他如此重視的家夥,卻天真道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說服他們。


    “如果這就是你準備的對付我們的方式,我的建議是,還是投降吧。”易石泰如此言道。


    褚青霄麵露遺憾之色:“你們都不準備走嗎?”


    他朝著易石泰身後的眾人問道。


    他的神情認真。


    易石泰身後的六桓峰弟子們,在這時再也憋不住了,紛紛放聲大笑起來。


    “這家夥不會是個傻子吧?”


    “他讓我們走?憑什麽?”


    “臭小子,要是怕了,就趕快束手就擒!”


    一句句嘲弄聲從那些弟子的嘴裏響起,傳到了褚青霄的耳邊,響徹在這客棧門前。


    而聽聞這些話,褚青霄的眉頭緊皺,似乎有些畏懼。


    易石泰笑問道:“怕了?”


    他褚青霄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是還不太習慣殺人。”


    這話落下的瞬間,易石泰能明顯感覺到眼前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少年,渾身忽然有一股讓人心顫的氣息彌漫開來。


    “小心!”


    他大喝一聲。


    可聲音方落,少年的身形卻猛然殺出,直奔向易石泰而來。


    易石泰的心頭一驚,摸不清這少年的底細,這第一次出招便顯得有些猶豫。


    他選擇了守勢,以此摸清對方的套路。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但也是褚青霄想要看到的結果。


    就在褚青霄的臨淵劍要轟擊在易石泰的劍身上之時,修羅界傳來的感知,讓褚青霄清晰的洞悉到對方並無傷敵的打算。


    他的劍鋒順勢一偏,攻向易石泰身旁的六桓峰弟子。


    那位麵對褚青霄攻勢的六桓峰弟子麵露駭然之色,他趕忙舉起手中的劍抵禦。


    而這一次,褚青霄沒有選擇佯攻,臨淵劍結結實實的落在了對方的劍鋒上。


    二者僵持不下,周圍的弟子也迴過了神來,紛紛提劍攻來。可褚青霄卻麵色平靜,他的身子一彎,避開襲來的一劍,同時另一隻手伸如背後,乾坤劍匣之中,便有一柄斷劍落入手中。


    “春不晚——雁去歸!”


    伴隨著一聲輕喝,那柄斷劍頓時化作流光,飛向前方殺來的弟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將其中一位弟子割喉,又旋轉著插入另一位弟子的臂膀。


    血光驟現。


    場麵上的氣氛頓時冷冽下來。


    “你敢傷我門中弟子!”易石泰也暴怒言道。


    他怎麽也沒想到,方才還似乎露出懼色的褚青霄再這時卻忽然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竟然舉手之間,便以如此狠厲的方式殺死了一位六桓峰的門徒!


    這可不算是一件小事。


    天懸山內部雖然有諸多分歧,但在對於內門弟子保護上,卻還算做得不錯。


    敢明目張膽的殺死一位內門弟子,就等同於在打天懸山的臉,任任何人在做事時,都會有所顧及。


    但褚青霄卻麵不改色的完成了此事。


    他甚至並不理易石泰的怒罵,身形一閃避開了殺來的大批人馬。


    同時背後又是一把斷劍取出。


    “二更天——閻羅鳴喪!”他暴喝一聲,手中斷劍輕顫,刺耳的劍鳴蕩開,首當其衝的弟子頓覺腦仁發顫,一個恍惚,待到迴過神來,胸口已然被那斷劍刺穿。


    一擊得手的褚青霄根本不抽迴插入對方體內的斷劍,身子及時的避開。


    在修羅界的幫助下,哪怕是在數人的圍攻之中,他已然顯得遊刃有餘,仿佛早已料到了眾人進攻的規矩,躲閃的步伐顯得從容不迫。


    同時,他再次抽出斷劍。


    “長恨水——鳳鳴霄!”


    這一招劍勢如虹,身形躍起,如神鳥降世。


    “破陣子——崩山!”


    這一招樸實無華,卻裹挾崩山之威。


    “門前燕——秋雨綿!”


    這一招,劍勢綿綿,急如秋雨,一瞬間數劍攻出。


    一旁的易石泰在最初的憤怒之後,冷靜了下來。


    雖然褚青霄的修為看上去遠不如他,但他還是選擇了作壁上觀,看著被自己帶來的門徒圍殺褚青霄。


    在這二十餘息的功夫中,死在褚青霄手中的六桓峰門徒已達五六人之巨。


    但這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並不是什麽壞事。


    褚青霄等人與青雀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易石泰柄無法摸準這些聯係到底意味著什麽,而青雀峰那位年輕的峰主如今風頭正盛。


    與孫離那樣在神河峰並無什麽背景的尋常弟子不同,如果褚青霄等人真的與那位趙念霜有什麽關係的話。


    傷了他們,甚至殺了他們,東窗事發後,易石泰並不敢保證,自己的峰主會不會拿自己出來頂罪。


    這樣的事情,易石泰看得太多。


    他很明白,要為主子做事,自然沒有什麽問題,但前提是,得先保全自己,至少給自己主子一個可以保全自己的理由。


    所以,讓褚青霄殺上幾人。


    一來,他可以看清褚青霄的底細。


    二來,褚青霄動手在先,東窗事發時,那也有說辭作為依仗。


    而現在這一切都成熟了。


    易石泰緩緩的抽出了自己的劍。


    褚青霄確實有些古怪。


    他手中的那把漆黑色的長劍,絕非凡品,但他似乎並不能特別好的駕馭它。


    在大多數的時候,隻是以那劍作為守勢,真正的殺招卻藏在他背後劍匣中那一枚枚斷劍之中。


    並且最為古怪的是,這少年每一把斷劍所用出的劍招都截然不同,出自風格迥異的派係。


    同時,那些劍招也都不是簡單的招式,都有其玄妙之處。


    但褚青霄對於一招一式,都拿捏的極為到位。


    一個如此年輕的少年,卻能掌握這麽多不同的劍招,這絕非尋常人可以做到。


    他的心底有些警惕,但也僅限於此。


    他看得真切,對方的修為就隻有三境,並無任何藏私,隻是靠著詭異的身法,以及精妙的劍招,方才能在如此多的六桓峰弟子的圍殺下,進退有度。


    “是個好苗子,隻可惜選錯了路。”


    他如此感歎道,腰間的劍被他拔出,他就要上前,一股淩冽的劍意從他的體內湧出,將褚青霄的身形籠罩。


    那股氣息溢出的瞬間,褚青霄的身子明顯一頓,僵立在了原地。


    他錯愕的側頭看向易石泰,眸中泛起驚駭之色。


    “受死!”易石泰沒有半點與褚青霄多言的性子。


    此言一落,他的身形猛然殺出,劍鋒如火,直取褚青霄的麵門而來!


    易石泰修為六境,這一劍所裹挾的威能根本不是褚青霄這樣一個三境武者可以抗衡的。


    眼看著劍鋒距離他越來越近,修羅界的存在,讓褚青霄明白危險的靠近,可對方的速度太快,他根本難以躲避。


    而就在眼看著他就要被這一劍刺穿眉心之時。


    錚!


    一股盎然的劍意忽然從易石泰的背後升騰。


    易石泰的心頭一緊,迴眸看去,隻見一位紫衣少女,正將一柄長劍祭出,劍身懸空。


    “銀光落雪!”伴隨著她一聲輕吒,劍身之中八十一道銀色流光湧出,攻向易石泰。


    “地煞王劍!”


    隻是一瞬間,銀光來到了易石泰的跟前。


    易石泰不敢大意,不得不收迴攻勢,同時以劍身橫於胸前。


    麵對密集的銀光衝擊,劍身之上不斷傳來陣陣悶響,他的身形也旋即暴退。


    足足十餘息的光景之後,他方才穩住身形。


    臉色在這時竟然有些蒼白。


    而還不待他迴過神來,街道兩側的房簷上,忽然有一道道黑影,振翅而來。


    易石泰心頭一驚,看向那些事物,卻是一隻隻猩紅著雙目的黑鴉。


    黑鴉的速度極快,襲殺過來的刹那,易石泰難以招架,頓時身上被黑鴉鋒利的嘴喙啄傷。


    他趕忙雲集起周身正陽真氣,同時將劍意激發,以此護住身軀,似乎意識到再難以傷到他,那些鬼鴉竟然退去,然後再他的身後匯聚,化作一道鬼魅的人影。


    人影被生雙翼,在那是一振,無數黑色的羽毛如利劍一般暴射而出。


    易石泰哪曾見過這樣詭異的攻勢,趕忙連連躲避,在地上狼狽的翻滾,周身雖然有不少被羽毛紮傷之處,但好在並未被傷及要害。


    他半跪在地上,嘴裏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叮。


    而就在這時,一聲輕響卻忽然傳來。


    他警覺的抬頭看去,隻見不遠處的地上,倒著一具屍體。


    那是一開始死在褚青霄手上的六桓峰弟子。


    他的胸前插著一把斷劍。


    而那輕響,就來自於此。


    劍身在輕顫,仿佛在迴應某些召喚。


    易石泰愣了愣。


    但下一刻,那把斷劍猛然從六桓峰弟子的屍體中飛出。


    他循著斷劍遁去的方向望去。


    隻見那數把被褚青霄揮出斷劍,都在這時被某種事物召喚,飛遁到前方,來到了另一位少女的身後懸停那處。


    那少女手持一般明亮的長劍,背後一道道握劍虛影在那是浮現,很快那虛影的數量便達到了數以百計的地步。


    同時一股可怕又淩厲的劍意從少女的體內湧出。


    她看向他。


    她身後數以百計的虛影亦看向他。


    滾滾殺機,如潮水,如江河,將他籠罩。


    那個分明隻有四境的姑娘,在這一個卻給他一種仿若神祇的錯覺。


    在巨大的驚駭中,他看著眼前並肩而站的三位女子,方才醒悟,原來褚青霄隻是這群人中最弱的那個。


    褚青霄似乎看出了易石泰的驚訝,他走到了對方跟前,低頭俯視著易石泰。


    他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膀言道。


    “如你所見。”


    “我的修為很差。”


    “但我的軟飯……”


    “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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