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如銀龍。


    勢如海潮。


    人如。


    三者合一,在那一刻爆發出來的威能,宛如要毀天滅地一般。


    那一刻滾滾殺機宛如實質,夾帶著風雪劍意直奔朱全的眉心。


    朱全深陷眼窩中再無半點方才那般高高在上的戲謔。


    恐懼與駭然。


    震驚於不解。


    都在這一瞬間於他那醜陋臉上迷茫開來。


    他來不及多想,黑袍下的一隻手在這時猛然伸出。


    那隻手森白無比,幹瘦得與他臉龐一樣宛如枯骨。


    “狂妄!!”他的嘴裏發出一聲怒吼,聲音尖銳。


    隨著他這一語落下,他伸出的手臂猛然膨脹。


    肌肉一道接著一道如小山一般隆起,整支手臂不過眨眼間,便巨大得與他身軀一般。


    他握拳揮出,恐怖的威能竟然卷起陣陣罡風,將漫天風雪攪動。


    轟!


    伴隨著一身轟響,拳頭與長劍相遇。


    罡風在那時從二者相撞之處鋪散開來,巨大的威能讓朱全腳下的地麵碎裂,他的身形隨著地麵的碎裂而塌陷。


    地上的積雪被巨大的力道所揚起,再被爆開的罡風所轟碎,化作團團雪霧籠罩開來。


    眾人窮極目力,在這時也難以看清雪霧中的場景。


    場麵在這一瞬間陷入了死寂。


    那是極為短暫的一息不到的光景。


    但對於在場眾人而言,那一息光景卻又顯得如此漫長。


    轟。


    而就在眾人心提到嗓子眼的刹那。


    一道身影在一聲悶響後,從那雪霧中暴退而出,他一路衝撞,將院中桃樹撞倒,身子的速度不減,又一路撞到了院牆,身子鑲嵌入其中,這才停下。


    是朱全!


    眾人迴過神來,也看清了那飛出身影的模樣,赫然就是方才趾高氣揚的那位朱家管家。


    此刻,他枯瘦的臉色大汗淋漓,一身黑袍破碎,裸露的皮膚下,密密麻麻的是一道道劍鋒割開的傷口。


    而最可怕的還是他的左臂,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就像是被利刃絞過的爛肉,耷拉在他的左肩。。


    黑色的血液不斷下淌,落在地麵上,卻仿佛帶著滾燙的溫度一般,地上堆積的雪發出滋滋的聲響,飛速消融。


    咚。


    咚。


    咚。


    同時雪霧中傳來了一陣沉悶的腳步聲。


    那赤裸上身的男子從雪霧中走出。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與下一步之間都有明顯的停頓。


    但浩大的劍意,卻隨著他的邁步而不斷在他周身聚集。


    風雪在唿嘯。


    肆意刮過這天地,但在靠近男人的地方卻像是被一把看不見的利劍斬斷一般,從中分開。


    他從漫天飛雪中走來,周身卻沾染半點雪漬。


    隨著男人的靠近,朱全臉上震驚終於被恐懼所替代。


    “你是怎麽做到的!”


    “不可能……”


    “你不該活著……”


    他喃喃自語道,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信,或者說,哪怕男人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麵前,他依然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


    男人不語,隻是繼續朝他走來。


    沉悶的腳步,宛如一把把利劍,每一次落地,都像利劍插入朱全的心髒,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的難看。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看向男人用他沙啞的聲音大聲說道。


    “是他!對不對!”


    “那個冥頑不靈的遠古者!”


    “是他在搗鬼!”


    那一刻,他的眸中反倒沒了恐懼,而是帶著一種渴望。


    一種想要得到答案的渴望。


    男人在朱全的跟前停下了腳步。


    他低頭注視著他。


    “聽說。”


    “你們信奉的神有一棵名為靈魂之樹的神物。”


    “他可以讓為他戰死的族人靈魂迴歸到


    神樹之中,然後賜予他新生。”


    “我不太關心你們的狗屁信仰。”


    “但如果那是真的話……”


    男人這樣說著,他的身子彎起,手中的劍在那時朝前一遞,送入了朱全的心髒。


    他也在這時湊到了朱全的耳畔,輕聲道:“那勞煩你,告訴你們的巫祝。”


    “宋歸城很快就會來割開他的頭。”


    “就像上一次那樣。”


    這話說罷,凝聚在劍身上的劍意猛然爆開,將朱全的五髒六腑攪碎。


    他還想要說些什麽,但身體卻喪失機能,他瞪大了眼睛,嘴裏發出一聲悶哼,身子便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癱倒了下來。


    ……


    眾人並沒有見這朱全真正意義的出過手。


    他們很難以自己作為參照去衡量朱全的實力,但可以想象的是,能夠駕馭這麽多黑甲的朱全,實力應該在黑甲之上。


    可卻就這樣簡單利落的死在男人的手上。


    更何況男人那一手禦劍之術,刹那間便將數十位黑甲盡數斬落,由此亦可看出這男人的強大。


    而在了解掉朱全之後,男人抽出了劍,側頭看向了褚青霄等人。


    隻是一眼,褚青霄等人便身子一顫,臉色有些發白,對於這敵友不明,卻殺心甚重的家夥,眾人的心頭多少是有些發怵的。


    男人邁出了步子朝著眾人走來。


    在男人渾身彌漫的那股無心的壓力,眾人甚至生不起半天逃跑的心思。


    就這樣,他直直的走到了眾人的跟前。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看向褚嶽山。


    他握劍的手在那時抬起。


    褚嶽山臉色煞白,下意識的就縮了縮脖子,雙手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謝謝。”男人的聲音卻在這時響起。


    褚嶽山聞言一愣,小心翼翼的抬起頭,卻見男人隻是橫握著手中劍,將之遞了過來。


    褚嶽山這才反應過來,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接過劍。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緊張的緣故,拿著劍的手顫得厲害,一連試了好幾次,都沒有將劍收迴鞘中,最後隻能連同劍鞘一起握著。


    而男人則在這時再次轉頭目光,看向了褚嶽山身後的褚青霄。


    那時,他的臉上彌漫的殺機陡然散去,嘴角上揚:“青霄。”


    褚青霄一愣,他能感受到在看見自己時,男人那發自真心的喜悅。


    但讓他疑惑的是,他好像並不太記得他是誰……


    等等。


    在這樣疑惑泛上心頭的一瞬間,褚青霄的腦海中忽然哢嚓一聲,某些記憶開始湧現。


    西洲劍甲……


    白絮營……


    雨夜,少年跪在大營前。


    一身雪亮甲胄的男人來迴踱步,瞟了他兩眼,輕飄飄的說道。


    “你也想上戰場?殺燭陰?”


    “那可不成。”


    “你這細胳膊細腿,劍握不穩,上了戰場,那就是陰獸的口糧。”


    ……


    “燭陰也不是鐵板一塊。”


    “自從遠古被祖神們趕到了南疆之極的黑淵,惡劣的環境讓燭陰內部也有了分裂。”


    “重玄、陰驅、明燭便是燭陰的三大氏族。咱們如今麵對的陰驅一族。”


    “他們擅長禦使一種名為陰獸的怪物,這種玩意兇狠無匹,又以眉心上的紋路分為星紋、月紋、龍紋、神紋四級。”


    “黑淵資源匱乏,他們沒本事豢養出神紋級的陰獸,龍紋級的陰獸或許有,但數量絕不會超過五指之數。當然,這不是你們應該關心的問題。”


    “你們的對手是星紋級陰獸。”


    “如果真的正麵對敵,哪怕是最低級的陰獸,三境武者都難以抗衡。”


    “但陰獸有致命的缺點,他們是為戰爭而生的邪惡產物,沒有理智,殺戮是他們的本能。這樣的本能不分敵我,如果將一百頭陰獸放在同一個籠子裏,無人看管,他們會相互廝殺,直至最後一個存活。然後那活著


    的,會在殺戮的欲望下,痛苦不已,直至殺死自己。”


    “為了駕馭陰獸,陰驅一族修行一種類似於靈魂維度的法門,他們的精神力強大,肉體大都卻很孱弱。”


    “我們想要以弱勝強,最好的辦法就是罵人先罵娘……呸,是擒賊先擒王!”


    軍營前,男人翹著二郎腿,一邊啃著饅頭,一邊慢悠悠的說著。


    而他的身前站滿了身著甲胄的士卒,他們雙手平舉,上麵放著一把長劍,雙腳分開,身子下蹲,身形宛如山嶽一般紋絲不動。


    但站在隊伍前的一位少年。


    他的身材略顯單薄,雙腳也在打顫,額頭上更是汗跡密布,太陽穴兩側青筋暴起,似乎隨時都在會昏死過去的邊緣。


    男人瞟了少年一眼。


    “接下來我們講講具體的作戰計劃,以及應對燭陰忽然進攻的守備調度。”


    “內容不多,約莫一個時辰,你能堅持下來,然後把內容一五一十的複述給我,我就讓你留下來。”


    ……


    “小子,幹得不錯嘛?聽說你今天殺了三個巫鹹?”


    “嘿,有點本事。”


    “會喝酒不?”


    “男人不喝酒,不如當條狗,以前不會,那從今天就會了!”


    “來給我們大夥聊聊你家那個童養媳?叫啥名字來著?趙念霜是吧?”


    ……


    “這把劍叫破陣子!是城主徐之如賞給我的!說是日後我若是有中意的後生,就當做入門的贈禮!”


    “現在他歸你了。”


    “別急著跪,你小子天賦不咋地,老子收你當弟子,總覺得有些吃虧。”


    “這樣吧!:”


    “要是咱們都活著,你就跟老子一起迴劍嶽城!你幫我把我女兒三加三等於八毛病改過來,那我就算是收了你這個徒弟!”


    “那要是老子死了,你就幫我把我的劍送迴劍陵,那也算是你幫我做了件大事,我也不太虧。”


    “什麽?”


    “你說要是你死在我前麵?”


    “呸!?這事,臭小子你想都別想。”


    ……


    “說實話,我覺得我家清清以後長大了,一定比那什麽趙念霜好看。”


    “但你可不能打他主意!她才六歲,我不能接受我女兒未來的夫君比大十二歲。”


    “小子,你要是能活著離開,記得幫我照顧她娘倆,我宋歸城這一輩子,誰都沒虧欠,可就是對不住她們母女……”


    破敗的軍營中,腰間綁著的白布還在滲血,他在草堆上的男人大口喝了一口酒,然後看向少年,醉醺醺的說道。


    他說著,轉頭又看向軍營。


    曾經擁擠的軍營此刻隻有稀稀疏疏那麽幾百來號人頹喪的坐在各處,且大都身上都帶著傷勢。


    男人的眼眶驀然泛紅:“八千人啊……”


    “小子……足足八千劍甲。”


    “就剩這麽點了。”


    “你說朝廷那群官老爺到底在幹什麽?”


    “十一個月!他們就是爬,也該從泰玄城爬到暮州來了吧!”


    他這樣說著,抬起手,將手裏的酒瓶摔碎在地。


    ……


    “臭小子!別逞能,給老子退迴去!”


    “從今天起,你就是西洲劍甲白絮營的統領,是我宋歸城的徒弟!”


    “你的仇,當師父的替你報了!”


    “你小子,就替老子活下去!”


    破敗的城牆上,男人一把將少年推迴了撤退的隊伍中,然後他咧嘴一笑,一如以往一般,旋即飛身殺入洶湧獸潮中。


    ……


    過往的畫麵在這一瞬間如潮水一般湧向褚青霄的腦海。


    而這一次湧現的畫麵不再是如以往那般,支離破碎的訊息。


    它們連貫、清晰。


    褚青霄的身子一顫,眼眶驀然泛紅。


    “宋……”


    “宋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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