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烈這隊人鑿擎蒼木圓木為屋,一路從西南麵三千餘裏處,趕到斷金石礦場,不免旅途勞頓。


    但聽見刑烈要試陸缺兩招,頓時又精神起來。


    天淵劍宗海字輩第二人王煉師,站在水潭邊和師侄方歲寒交談,餘光卻始終留意著陸缺這邊。


    王煉師的相貌和薛昂有幾分相似,濃眉大眼,氣宇軒昂,天生一副玄門正宗弟子的端正風采,但並不乏心計。


    當年柳離和陳問因原靈果發生矛盾,他還明裏暗裏挑唆陸缺去鳳棲山尋釁,意圖坐山觀虎鬥(見第723章青磚古宅)


    豈料弄巧成拙,陸缺和陳問交手後,竟引得衡玉真人分身下場,成就了陸缺金丹第一的美名。


    這絕不是王煉師想要的結果。


    他當時還很在意榮名,琢磨的是讓陸缺和陳問鬥得兩敗俱傷,以免兩人趕上本宗的相師姐。


    為宗門名譽而已,也非私仇。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陸缺中間被參合宮關進裂穀囚牢六十年,聲名不複往昔,但進入北冕仙城後似乎又要東山再起,身處仙城的一幹天驕翹楚,竟願意讓他主持大局。


    王煉師也很想看看,如今的陸缺是否有實力服眾。


    人影錯動。


    季南茵的背影擋住王煉師的視線,他才把注意力移迴方歲寒身上。


    另一麵。


    文質彬彬的宋觀瀾走了過來,大抵是居心太良,也稱讚道:“陸師侄青出於藍,早已不輸於我們薑字輩修士,刑前輩固然修為精深,把道行壓製到元嬰巔峰,還真未必能贏得了他。隻是話說迴來,修士一代強過一代,修仙界才能越來越興盛,這也是有德之士都希望看到的局麵。”


    娘的!


    陸缺暗罵了句,心道宋觀瀾不愧是陳問的親師傅,那股暗戳戳的陰勁兒一脈相承。


    陸缺又想洪成葉送的修仙故事話本來。


    在故事話本裏,天才人物一出場,必然要遭到鋪天蓋地的群嘲,繼而耍兩招小兒科的伎倆打眾人的臉,好像別人沒有腦子。


    現實裏哪兒他娘有這種好事啊。


    修士到金丹元嬰的境界,起碼活二三百年,個個精的滑不溜手,禮儀麵麵俱到,誰沒事嘲諷別人,為了顯自己素質低?為了顯自己活了二三百年隻是浪費米飯?


    說什麽話是分場合的。


    這種翹楚薈聚的情形,精明點的修士,隻會捧殺別人…


    陸缺噙著笑搭腔道:“哪兒有宋前輩說的那麽誇張,隻是先前在北冕仙城得了點機緣,道行小有提升,但我雖不才,陳問陳師兄隻怕早已經獨立鼇頭,有了元嬰越階戰化神的不凡實力。”


    陸缺輕咳一聲:“我宗外事堂白升副堂主,在化神境修士中隻屬末流,也很願意成就後輩名聲,下迴顯神空間會談,我和他說一聲,等他和陳問陳兄碰了麵,就請教陳師兄十招二十招的。”


    宋觀瀾擺手道:“陸師侄說笑了,劣徒陳問哪兒有資格向白前輩討招。”


    “這是看不上我們白副堂主嗎?也沒關係,我可以替陳問師兄請我們暗堂副堂主付無痕。”


    聽見臭名昭著的付無痕三字,宋觀瀾驟然噤聲。


    參合宮暗堂曆任的堂主副堂主,從良禎到付無痕,都不自矜身份,沒有道德包袱,他們甚至會親自殺煉氣。


    打了兩句嘴官司。


    刑烈又接上話:“看來你小子確實實力斐然,不然不至於這麽多人捧你。”


    陸缺不卑不亢道:“刑前輩把道行壓製到元嬰巔峰和我交手,我自然是萬萬不能敵的,但也願意試試。”


    “真是自信。”


    “師傅師兄師侄都在場,不敢讓他們丟了麵子。”


    蘇寒衣冷語道:“我徒弟前幾年走火入魔,腦子出了點問題,至今未愈,刑前輩切莫和他太當真,該留手時且留手,我實在不想為他料理後事。”


    刑烈負手:“蘇姑娘放心,老夫斷不至於扼殺後輩。”


    ………


    該聊的聊完,該寒暄的寒暄完畢,一行人遂走出山洞。


    陸缺身邊兒眾星捧月,圍著李望、薛昂、明心月、莫淺歡、薑看玉五人,多少有點擔憂他。


    楚欽和蘭錦嫣並肩而行,絮絮叨叨,說什麽陸缺的譜如今越來越大雲雲。


    蘭錦嫣沒怎麽聽進去。


    她覺得陸缺有點怪,麵對刑烈和宋觀瀾等人,尚能遊刃有餘,略微占據上風,但怎麽跟他說話時候就有點呆頭呆腦。


    難不成真如市井傳聞,對待女子,尤比對待戰事還要兇險?


    蘭錦嫣莞爾淺笑。


    楚欽視線移向蘭錦嫣:“師傅,你這段時間怎麽感覺怪怪的?時而憂心忡忡,時而獨自發笑,像是有什麽心事似的。”


    “你安心修行提升即可。”


    “我是怕您心境出什麽問題,現在看玉也過來,往後讓她多陪您說說話。”


    “好。”


    他們前麵幾丈,季南茵和辛敬臣一左一右跟著刑烈。


    辛敬臣仍是那副老成持重、沉默寡言的形象,雖說輩份和年紀都不如刑烈,但並肩而行就很像是刑烈他爹。


    辛敬臣認為刑烈不太夠數。


    大老遠、風塵仆仆地趕到斷金石礦場,生活條件大為改觀,先歇歇不好嗎,瞎折騰什麽?


    這場較量無論結果如何,陸缺都是獲益的。


    輸贏無所謂。


    關鍵的是,這標誌著海字輩修士,開始躋身於大夏修仙界中堅力量了,而陸缺是此事的先行者。


    刑烈哪兒是試招,是稀裏糊塗成陸缺之名。


    辛敬臣向來不愛多管閑事,莫打擾老子修仙,怎麽著都成,反正他對陸缺也頗有幾分愛才之心,就沒提醒刑烈。


    他還隱隱覺得,刑烈把道行壓製元嬰巔峰,不一定能在陸缺手裏占到便宜…


    刑烈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著,閑問季南茵道:“季丫頭,這幾年道行進展如何?”


    “托陸師弟的福,進展還不錯,學了門很玄妙的拳術。”


    “咱們浮生仙門仙武典籍卷軼浩瀚,精深幾門,自可以揚名修仙界,何必再去學其他宗門的仙武?”


    此話一出,辛敬臣愈發覺得刑烈刑長老頭腦簡單,輕輕歎了口氣。


    也怪不得浮生仙門的綜合實力,始終比不上參合宮。


    參合宮對於典籍秘術沒有門第之見,隻要是好的,合適門人修行的,就願意讓門人修行,譬如黎鳶可以屈尊降貴,請外事堂到北武宗去為陸缺換《撼星拳》和《穹極生滅掌》


    浮生仙門明顯要差點意思,堂堂化神境長老,居然隻覺得自家術法仙武貴重,不願博采眾長。


    唉。


    辛敬臣心如明鏡,但什麽也沒說。


    季南茵總算比宗門的老古板更開化,說道:“陸師弟傳授我們的《健行拳》,乃武神蓋十三所創,移星仙君批注,絕不亞於咱們浮生仙門任何珍藏。”


    “仙武沒有高低之分,修士才有。”


    “《健行拳》集合兩位前代修士的仙武領會,為人別開生麵。刑長老,前輩修士已經為我們趟出了現成的路,我們現在的眼界道行還遠遠不及,為何不能按前輩修士的路走?”


    刑烈豪邁大笑,轉問陸缺道:“陸小友參研《健行拳》了嗎?也有參研的話,待會兒千萬讓老夫見識見識。”


    “還未來得及參研,不過晚輩所學《穹極生滅掌》和移星仙君深有淵源,可以以此向您老討教。”


    “好的很。”


    陸缺心裏暗笑,刑前輩智慧不高,心誌還蠻高的,竟想還見識前代修士的手段。


    可惜他現在不是移星仙君,否則睜下眼,也能把刑烈嚇死。


    移星仙君的法相舒伸,手握星河,全盛期的九嬰在他掌心翻了滾,三千相就被碾碎兩千九百九十九相…


    那是可以單獨抗衡古元妖神的。


    刑烈才哪兒到哪兒?


    別說全盛態的古元妖神了,打個青印疫屍都費勁兒。


    陸缺不著邊際的瞎琢磨,不覺已經走到幾座斷金石廢渣堆之間的平曠之地,約莫方圓四十多丈。


    在北冕仙城中受神秘濃霧壓製,這地方足夠元嬰層麵的較量。


    走在最前麵的刑烈頓住腳步:“就在這兒。”


    “可以。”


    陸缺也停下來,由於早晨跟李望等人到周圍巡查,沒有練習仙武,便先在原地練習《撼星拳》舒展筋骨,催發氣血。


    刑烈抱臂看著陸缺,隻覺《撼星拳》平平無奇,破綻百出。


    但用於催發氣血的仙武,本就不會高明到哪兒去。


    濃霧緩緩浮動。


    一刻鍾的時間過去。


    陸缺收住架勢,表示可以開始,先向刑烈拱手行了一禮:“刑前輩手下留情。”


    薛昂道行低,眼力淺,不知陸缺當時走火入魔屬於黑化強十倍,還是確實有那麽強的勢力,在後麵小聲提醒道:“師叔,打不過認輸就是,千萬別勉強。”


    “沒事。”


    “小心點。”


    對麵,刑烈甩了甩手:“不用嘮那麽多廢話,趕緊開始!老夫讓你五招,五招後隻出兩招,你還能站著就算你贏。”


    陸缺點點頭。


    其他人很自覺地退到斷金石廢料堆旁邊兒。


    場地清開,相互拉開四丈距離。


    陸缺翻袖出掌,腳下騰起冉冉灰氣,裏麵發出嘩嘩啦啦的骨骼碰撞聲,出掌間,一隻白骨巨掌憑空顯現。


    ………


    (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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