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錦嫣看了眼陸缺背影:“洗衣沏茶而已,不算什麽。”


    陸缺沒有反駁,手裏捏著紅解石碎片,繼續在地麵書寫《竹廬靜心經》,直寫了千餘字。


    他站起身,迴眸瞥去,蘭錦嫣身姿綽約的站在邊兒,大概是穿深色衣服的緣故,襯得皮膚特別白。


    被陸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蘭錦嫣明亮的眼眸微微一閃,避開目光。


    陸缺笑說道:“要不是怕蘭前輩煩,我巴不得讓蘭前輩這樣的美人多照顧幾天。”


    說完轉身而去。


    蘭錦嫣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地麵寫了小半篇的《竹廬靜心經》,輕抿丹唇,笑容清淺。


    她俯下身,撿起陸缺丟掉紅解石碎片,接著續寫沒寫完的《竹廬靜心經》。


    這本是修仙界尋常的靜心經文,大宗門弟子大抵都會背。


    過不多久。


    地麵留下兩千餘文字,前一千字不成章法,後一千字婉約細膩,神韻翩然,看起來很不搭配。


    隻是都留在了同一片土地。


    ………


    陸缺的情況一天好過一天,過去兩個月零七天,血脈中再無氣血紅雲蒸起,骨骼上的築命紋路也變成深沉赭紅色。


    看著最後那縷氣血紅雲沉降,陸缺立即散開靈識,噌的衝出院落,飛奔到仙村外麵。


    夜色深沉,濃霧翻卷。


    陸缺衣袍帶起煙流,飛奔兩三裏,在溪流側麵的平坦處停住腳步,就地催升起血脈力量。


    口如吐氣如刃,血脈流速逐漸提升,強悍的氣血力量被喚醒,砰砰幾聲響,筋骨震動,肌肉線條收緊。


    漸漸地。


    周身熱氣四溢,卷起一層透明氣浪。


    他抬起手臂,如抬起烏金鑄造的大錘,直覺落下去就能使地裂山摧。


    沉穩的一個唿吸。


    體內如風卷。


    陸缺捏掌向地麵砸去,筋骨舒伸,力量線條擰成鞭子,砰的落到地麵。


    上界土壤如豆腐似的變形凹陷,留下深刻掌印,而周圍的土地被掌印勁力撕裂,崩開一圈圈蛛網般的裂痕,蔓延十丈。


    陸缺蹲下身,伸指插進地麵裂縫,掰下塊土塊放在手裏揉捏,受他掌力衝擊,周圍土質明顯變硬。


    “體魄強度果然有了成倍提升。”


    他自語一句,臉上喜色濃鬱,接著便迴到仙村,直奔師傅蘇寒衣房間。


    房門關著,門縫微微透出月光,想必蘇寒衣正在打坐運功。


    來的不是很湊巧。


    陸缺就坐在房門口等待,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天色都亮了,裏麵才傳出句冷冷的滾進來。


    陸缺懷疑蘇寒衣是故意的,推門進去,先踩了腳放在門口的鞋子。


    “師傅,我已經痊愈。”


    蘇寒衣剛睜開眼眸,但看著陸缺兩眼放光的蠢樣子,就猜到他接下來想說什麽,潑冷水道:“痊愈還言之尚早。”


    “不是我…”


    “你不止身上有傷,腦子裏也有水,先瀝幹再說。”


    陸缺撩起衣袖,坐到蘇寒衣對麵:“咱們到底誰沒有口德?你這天天說的話,就沒個當師傅的樣子。”


    麵對徒弟指摘,蘇寒衣風輕雲淡,冷哼一聲道:“你覺得我沒有當師傅的樣,不妨就把我當成你祖宗。”


    陸缺被罵笑了。


    “嗬嗬,嗬。”


    “不是我素質低,委實是你太蠢,說過幾遍的話,還得一遍一遍的重複,就算你聽不膩,我也說膩了。”


    陸缺很有理道:“誰讓你是我師傅?”


    蘇寒衣絕美的臉都好像要枯萎,寫滿心累二字,眯起眼道:“你家缺祖宗嗎?我真心想換個職位。”


    “師傅您別胡說,咱們談正事。”


    “談,談。”


    “你看我現在已經恢複如初,全力催升氣血,也不會導致走火入魔,難道還能正常修行?”


    蘇寒衣低聲道:“你走火入魔是由多方麵原因造成,其一是築命後補益過盛,其二是修行進度趕得太緊,現在隻是解決了前者而已,明白嗎?”


    見蘇寒衣銳利的目光直刺過來,寒意凜凜,好像是柄斬人頭顱的利劍,陸缺忙不迭的點頭:“明白。”


    “下迴迴應的快點。”


    “我盡量。”


    “你現在仍需要放緩進度,仙武簡單練練,每天一遍《撼星拳》活絡筋骨即可,而運功最好別超過半個時辰。”


    陸缺抓著頭皮道:“這哪兒是修行,分明是養生。


    蘇寒衣神色不溫不火,道:“修行如走遠路,不在乎一天能走多路,而在於堅持不懈走下去,過度的壓榨自身潛力,隻怕會死在半途。”


    “多謝師傅教誨。”


    “還有別的問題嗎,沒有就滾,趕快滾,立刻馬上。”


    陸缺想了想道:“那我什麽時候才能正常修行?我現在有諸多可以提升的念頭,非常想付諸實踐。”


    蘇寒衣看看陸缺的眼睛,略微沉吟:“等你的燥氣消磨幹淨。”


    “燥氣這詞兒是不是太主觀了?”


    “唉。”


    “師傅歎什麽氣?”


    蘇寒衣托著精美側臉道:“我這個師傅當的是挺失敗的,當了這麽多年,徒弟連我主修什麽都不知道。”


    陸缺脫口而出:“你不就是天賦神通和仙武兼修。”


    蘇寒衣瞥了眼陸缺,眼神有氣無力,充滿無奈:“那都是術,不是道,師傅我主修是太陰清淨之氣,皎皎如月,所以我對於燥氣的感知非常敏銳。”


    陸缺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對對對,我隻是一時沒想起來。”


    終究還是自己的徒弟,蘇寒衣深吸一口氣,忍住清理門戶的心,拿出最大的耐心,說道:“混賬東西,還有什麽疑問,一氣問完,別隔三差五的就跑過來煩我。”


    “刀術我可以練嗎?”


    “你的刀術殺機太濃,如今也不宜練,除了《撼星拳》以外,別想別的。”


    “我可以吃金曜花根或血玉粟嗎?”


    “不吃你能死!”


    “師傅,穩住穩住”


    “對,我得穩住…”蘇寒衣收斂怒色,換手托另一邊兒側臉,“再過一年時間,再服侍補益之物,普通吃食倒可以吃。”


    “普通的吃食,我吃完了。”


    陸缺無奈地歎口氣,又閑說幾句,隨即行禮告退。


    ………


    從女修居住的院落出來,陸缺又跑到男修住的院落裏看了看,李望和薛昂仍處於閉關之中。


    他們已經閉關三年有餘,但話說迴來,三年而已,對於破境來說並不算很長。


    左右逛了一圈,緩步迴到住處。


    季南茵的房門緊閉,沒有任何聲息,她在潛心研習《健行拳》一段時間後,仙武領悟暴漲,如今又開始閉關積攢,沒個一半年恐怕不會出來。


    能循序漸進的提升,陸缺非常羨慕,訕訕地往房門瞄兩眼。


    迴到自己房間。


    窗明幾淨。


    這都是蘭錦嫣幫忙收拾的,雖說陸缺現如今身體已經無恙,隻是心境不正常,但她還會過來幫忙收拾房間,桌案還留了沏好的茶水。


    陸缺習慣性地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接著略微定神,接著開始打坐運功。


    他先前煉化上界土著生靈和任無暇的真嬰身,提升已經非常大,無需吸收靈氣,仍以運功沉澱為主。


    沉寂六年時間,靈液海依舊望之巍然,運轉丹元周天,丹息吞吐,感覺靈液海還非常沉重,顯然沒什麽煉化提升的空間。


    不過陸缺也隻是看看自身道行如何,沒想此時就去煉化原生晶。


    隨後安心運轉《斷古心法》沉澱。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窗外霧氣開散,青灰色的天地之間,冰雹劈裏啪啦砸落,爆散成濃鬱寒流。


    陸缺意猶未盡地迴過神,閑坐半晌,起身走到蘭錦嫣房門前。


    砰砰。


    叩了兩聲門,正欲開口問話,門縫裏冒出絲絲白汽。


    這肯定是蘭錦嫣裏麵洗澡,陸缺很識趣地閃人,本來還想問問她元嬰層麵的修行心得是否寫好,再順便聊兩句。


    北冕仙城永遠是糟爛的鬼天氣,要麽大霧磅礴,要麽冰雹蓋頂。


    冰雹停息半個時辰後。


    沒什麽事的陸缺,到仙村外麵檢查半截靈舟的情況,依然濃霧深深,著實讓人煩的不得了。


    “來場雪也行啊。”


    陸缺邊走邊念叨,很快來到半截靈舟跟前,縱身跳上去,踏著滿布瘡痍的甲板,推開船塢房間的門查看。


    在環境嚴酷的北冕仙城通行,半截靈舟和搖風輦可以幫他們規避很多風險,所以不能差錯,每天都得過來檢查。


    但很好,沒有意外,房間裏保持三年前的模樣,四壁也沒有破裂之處。


    陸缺從半截靈舟跳下來,落在堅硬如鐵板的仙城土地上,發出很清脆的聲響。


    信步閑走,來到石拱橋橋頭。


    辛敬臣腳步匆匆地迎麵走來,大概是練習《健行拳》受益匪淺,身姿看著都挺拔了兩分,走路帶風。


    “陸小友這是去哪兒了?”


    辛敬臣滿臉和氣道。


    陸缺道:“沒事可幹,到仙城外麵檢查檢查半截靈舟的情況。”


    辛敬臣對陸缺愛才之心逐日濃鬱,上下一打量,見陸缺氣色恢複如初,麵色很誠摯道:“傷勢看來已經好了,經這副磨礪,陸小友想必愈發精進,愈發青出於藍。”


    陸缺背靠橋欄:“走火入魔的根由,還沒有完全驅除。”


    “早晚的事。”


    “但願。”


    辛敬臣往後指了指道:“陸小友,老夫練《健行拳》小有領悟,得到外麵練拳,就先不聊了。”


    陸缺皺眉道:“我現在沒什麽可做,還想多跟辛前輩扯幾句。”


    “老夫不善言辭,陸小友也知曉。”


    “行吧。”


    “老夫雖然不善於陪人聊天解悶兒,但小友往後若有用得上的地方,不觸犯宗門根本利益,老夫義不容辭。”


    陸缺向辛敬臣拱手作禮。


    ………


    在仙城外圍逛了一圈,見到片區域很小的血晶土,開采出拳頭大小的十幾塊,天就已經入夜。


    迴到住處,夜色靜謐,幽暗的走廊裏微微泛著蘭清之氣。


    蘭錦嫣房間的門,開著道縫隙,玉陽晶從門縫裏灑出一道傾斜的光。


    她好像也是剛剛迴來,正在桌案前整理東西,曼妙背影對著門。


    “你中午找我有事嗎?”


    蘭錦嫣聽到陸缺的腳步,迴身問道。


    陸缺在門口停住:“沒什麽事,就是想找蘭前輩閑聊。”


    “進來說。”


    “哦。”


    蘭錦嫣放下手裏整理的東西,自己靠到桌上,把凳子讓給陸缺。


    她淺淺笑道:“正好我整理刪改修行心得,覺得悶得慌,也想閑聊幾句。”


    “蘭前輩的修行心得已經寫好?”


    “初稿寫好了,可是自己審閱,就覺得很多地方都需要仔細推敲,反複刪改。說起來,創作修行典籍真是件苦差事,光是推敲細節都讓人頭昏腦脹。”


    蘭錦嫣諱諱莫深地撇撇嘴,斂著眉,俏臉上竟有幾分少女俏皮。


    對於她的觀點,陸缺深表讚同,拍著巴掌道:“蘭前輩這不算什麽,我的師兄弟們當時為了給宗門精研堂遞交著作,一個個跟丟魂似的,還有走出洞府散心,不小心掉河裏,啃一嘴泥的。”


    蘭錦嫣笑若銀鈴:“誰呀,我認不認得?”


    “我顧近長顧師兄,但我們當時已經不在同一堂口,我也後來聽說的,可惜當時沒在場,沒能親眼見到這幕。”


    “你怎麽總想看別人倒黴。”


    陸缺托著下巴道:“顧師兄為人英俊瀟灑,氣度不凡,變成落水狗很有反差,就比較好笑了,假如換成童信…那好像更搞笑。”


    或許是氣氛融洽,蘭錦嫣的心機也不是很深,說順嘴道:“那你師傅倒黴,你豈不是更開心?”


    陸缺抬頭看蘭錦嫣一眼。


    房間頓時安靜。


    蘭錦嫣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非常局促地道歉道:“抱歉…抱歉,我心裏沒有什麽惡意的。”


    陸缺擺手笑道:“誤會了,我隻是在想如果我師傅掉進河裏,怎麽才能更快速通知她表妹前來圍觀。”


    蘭錦嫣忍俊不禁,胸口挺秀跟著顫動,白陸缺道:“你,你可真是大逆不道。”


    “蘇寒衣今天還要當我祖宗呢!”


    “啊?”


    “我師傅和我說話,其實沒有那麽多規矩。”


    夜色更深,房間裏笑語不斷,蘭錦嫣沒意識到這是多年以來,笑的最多一天。


    ………


    (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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