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真的看清楚了,眼前的傻子確定是二狗無意。


    如果不是雨水衝刷去了傻子臉上的汙垢,不是假發掉了,他根本認不出他。


    二狗完全變了個樣子,跟當初大不一樣。


    首先是身材,瘦弱到了極點,非常單薄,一陣風就能吹走,細胳膊細腿,隻剩下一個大腦袋。


    還有那根小腰,一把手就能攥住,脖子也細得像麻杆。


    再就是臉,從前的圓臉不見了,成為了尖下巴,兩腮凹陷,胡子拉碴。跟一頭紮墨水缸裏差不多。


    最後是腦袋,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一個假發頭套,戴在了光頭上,遮掩了從前的醜陋。


    從上到下,張大栓就沒看出這傻子一點像二狗的樣子。


    現在,頭套被拿掉,汙泥被衝沒,一下子顯出的二狗的本色,張大栓不得不承認這是自己兒子了。


    他悲聲大放,抱著二狗哭了個昏天黑地:“二狗!二狗,我的孩兒的,你這是咋了,咋了啊?這是吃了多少苦啊?”


    張二狗變傻了,在他的身上到底發生了啥事,沒人知道,張大栓也不知道。


    他隻知道兒子迴來了,曆盡千辛萬苦,遊子迴歸,再一次見到了爹娘。


    他的潛意識還認識自己的爹娘,所以才追著張大栓苦苦不放。


    張大栓一邊哭一邊嚎:“他娘,你快過來,來啊!兒子,真是咱們的兒子迴來了!”


    大栓嬸聽到了男人的唿喚,拄著拐杖顛顛從屋裏衝了出來。


    來到門口仔細一看,她手裏的拐杖掉在了地上,同樣抱上二狗放聲大哭。


    “我的二狗啊!你咋變成這樣了?誰害了你,誰害了你啊?”


    大栓嬸也認出了二狗,首先瞅到了兒子的賴利頭。


    賴利頭寸草不生,那是張二狗在大梁山的標記。


    前後五個村子,隻有張二狗跟大癩子是賴利頭,不過大癩子矮搓一些,沒有二的個子高。


    老兩口抱著孩子一陣嚎啕,將二狗拉進了屋子裏。


    “二狗,娘瞅瞅,瞅瞅啊,兩年了,竟然沒有認出你,你在泥坑裏打滾了?還有,這頭套哪兒來的?瞧這胡子,恁長。”


    大栓嬸摸著兒子的臉,摸著兒子的肩膀,心裏刀絞一樣疼痛。


    他竟然認不出兒子了,這兒子可是他肚子裏掉下來的肉啊。


    這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風餐露宿了多少天,才迴到家。


    “兒子,你咋傻了,還認識爹不,認識娘不?”張大栓晃著二狗的肩膀問。


    張二狗嗬嗬一笑:“爹!娘!嘻嘻嘻,哈哈哈……。”


    他的眼光散淡,沒有一點活氣,根本看不出當初的精明了。


    張大栓知道這就是他兒子,拉著他的手,終於將他拉進了屋子。


    “爹對不起你,爹不是人,夜兒個不該用繩子捆你,爹錯了,爹錯了啊。”


    張大栓沒料到自己一直轟趕,並且用褲腰帶捆在大石橋柱子上的男人,真是自己的兒子。


    瞧這事兒弄得。


    他知道兒子餓了,趕緊弄來早飯,一口一口喂二狗吃。


    張二狗吃一口,抬頭一笑:“爹,娘……咯咯咯。”


    “二狗,跟爹說,你不是跟大癩子在一起嗎?為啥會瘋傻成這樣?是不是大癩子害的你?告訴爹。”


    “咯咯咯,嗬嗬嗬,哈哈哈……。”張二狗就知道傻笑。


    這個時候,張大栓才想起來幫著兒子檢查身體,不用問,腦子壞了。


    到底腦子秀逗的原因是啥,必須要找到。


    於是,張大栓開始檢查兒子的腦袋。這一看不要緊,把他心疼得差點背過氣去。


    張二狗的後腦上果然受過傷,應該是被鈍器打得。


    因為他的腦後有一塊傷疤,那傷疤很大,都塌陷了下去。


    而且這傷口很久很久了,不下一年的時間,早就愈合了。


    也就是說,有人在背後給了他一記悶棍,將張二狗打的腦殘廢了,引起了嚴重的腦震蕩,頭骨曾經碎裂過。


    是誰打的,不知道,在哪兒打的,也不知道。


    根據傷口的痕跡判斷,至少有一年以上。


    也就是說,張二狗一年前就傻了,瘋瘋癲癲。一直到現在。


    蒼天,他是怎麽迴到大梁山的?難道憑借的就是殘存的那點記憶?還是憑借直覺迴來的?


    看他瘦的皮包骨頭,一定是饑一頓飽一頓,討飯迴來的。


    張大栓跟大栓嬸難以想象,老兩口啥也不說了,抱著兒子就是那麽哭啊哭,哭的肝腸寸斷,淚流成河。


    一碗飯喂完,張大栓又給兒子盛了一碗,足足喂了三碗,張大栓才聽到兒子的打嗝聲。


    現在的張二狗不要說饑飽,大小便也沒知覺了。


    他的衣服仍舊很髒,很破,千條萬縷,後麵還露著腚,樣子慘不忍睹。


    張大栓也不敢喂他吃太多,然後開始燒火,燒了一大鍋開水,為兒子洗澡。


    衣服除下,張大栓發現兒子真是皮包骨頭,兩側的肋骨根根翹起,後背上的脊椎骨跟蒜頭那樣,用手一摸硬邦邦的。


    他含著老淚,一點點撩水,幫著兒子洗了澡,一邊洗一邊說:“造孽,造孽呀……。”


    這就是報應,上天對張二狗的報應。


    誰讓他當初不學好,非要挖掘梁王的寶藏?


    誰讓他去綁架王海亮的女人帶娣,綁架張建國的媳婦小燕,還有喜鳳嫂跟小花的?


    誰又讓他犯罪以後畏罪潛逃的。


    還不如關進板房坐幾年。至少以後出來,還能有好日子過。


    現在好,報應來了,徹底傻了,變為了廢人。


    張大栓幫著兒子洗淨了全身,光水就換了三臉盆,最後才看出兒子的本色。


    討飯的衣服上除了虱子,跳蚤,就是蟣子,把張二狗的身上咬得淨是水紅疙瘩。


    一盆淨水衝下去,張二狗終於恢複從前的樣子,好歹爹娘是認出來了。


    大栓嬸哭著幫孩子找了換洗的衣服,從前的衣服也不能穿了,穿身上跟挑在旗杆上一樣。


    因為現在的張二狗太瘦了,就是個麻杆子。


    大栓嬸六神無主,問:“他爹,咋辦,咋辦啊?”


    張大栓沉思了一下,說:“這事兒得讓四妮知道,我立刻給四妮打電話,通知她迴來。”


    於是,張大栓抓起桌子上的電話,一個電話打進了城裏。


    他把自己遇到二狗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四妮說了一遍。


    四妮沒聽完,手裏的電話就掉在了地上。


    女人一聲嚎哭,拉著閨女天天直接返迴了大梁山。


    王天昊是當天傍晚將四妮母女送迴家的。


    他跟天天結婚幾個月了,也沒見一下老丈人。


    今天,老丈人迴來了,當然也要慰問一下。


    四妮進門,一眼看到了二狗,同樣被二狗嚇一跳。


    這還是自己的男人二狗嗎?咋恁瘦?從前是紅光滿麵,賴利頭爍爍放光,現在卻像個幹柴棒子。


    那衣服很寬大,眼睛黯淡無光,一個勁就知道傻笑。


    “二狗,二狗,啊嗬嗬嗬……。”四妮同樣撲過來,抱上了男人,摸著他的賴利頭,拍打著他的胸口。


    “兩年了,你個死人哪兒去了,哪兒去了啊?你好沒良心啊……”


    “爹,你咋了,你咋了啊?”天天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勁抱著爹直晃悠。


    張二狗嘻嘻哈哈笑著,也認不出她們了。


    張大栓問:“二狗,這是你媳婦四妮,還認識嗎?認識嗎?”


    “四……妮,四妮,四妮……。”張二狗開始喃喃自語。


    “爹,還有俺。還有俺,俺是你閨女天天啊,天天,你親閨女啊,你還認識俺嗎?”


    “天天,閨女,天天,天天……。”閨女也認不出了。


    張大栓一拍腿,說道:“這孩子……魔怔了。”


    四妮一下子抓住了公爹的手臂:“爹,咋迴事?這是咋迴事啊?”


    張大栓說:“他是被人打傻的,一記悶棍正中後腦,引起頭骨碎裂,可能是引起了腦震蕩,好歹命是保住了,不過,以後可能都這樣了。”


    “啊?”四妮蹬蹬後退幾步,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她等啊等,盼啊盼,整整期盼了兩年,每日每晚等著男人迴來。


    二狗是迴來了,不過是個殘廢而已。


    “爹,為啥會這樣啊?一定是大癩子,大癩子將二狗打成這樣的。俺要報警,將大癩子抓捕歸案。”


    張大栓擺擺手:“你到哪兒去找他?大癩子早不知去向了,再說誰又看見他打二狗了?沒證據怎麽告?”


    天天哭哭啼啼,同樣撲向王天昊,哀求道:“天昊,這是俺爹,也是你爹,現在爹成了這樣,你說咋辦啊?你可是有名的醫生,快幫著爹瞧瞧,還有救沒救?”


    王天昊的確是神醫,那醫術比爺爺王慶祥還要高。


    天昊拍了拍媳婦的肩膀,安慰道:“別急,別急,我幫著爹瞅瞅,能救的話,我一定義不容辭。”


    接下來,王天昊開始幫著張二狗號脈,抓住了他的手腕子。


    張二狗一動不動,還是咧著嘴傻笑。


    王天昊一邊摸著二狗的手腕,一邊捋著胡子,搖頭擺尾。


    現在的王天昊幫人看病增添了新的毛病。那就是在號脈的時候喜歡捋胡子。


    這個毛病同樣是跟他的爹老子王海亮還有爺爺王慶祥學的。


    王慶祥在號脈的時候就喜歡捋胡子,啥時候不捋了,手往桌子上一拍,那就是要下藥了,一般都是藥到病除。


    隻不過王慶祥捋的是胡子,王天昊捋的是空氣。


    天天怒道:“你還嘚瑟個啥?快說,俺爹咋樣了?”


    王天昊說:“脈搏沒事啊。他的身體很健康,沒有糖尿病,沒有低血糖,沒有高血壓,沒有冠心病,血脂也不稠,五髒調理很好。”


    “那他為啥不能好好的?”


    王天昊說:“號脈號的是五髒,不能號大腦,看來爹是大腦出了問題,他……腦殘了。”


    天天用力在天昊的額頭上點了一下,怒道:“你才腦殘呢!”


    兩個小夫妻竟然開始耍嘴,張大栓跟四妮的臉都紅了。


    張大栓臉一沉:“天昊,不許胡鬧,你丈人到底咋迴事?”


    王天昊說:“爺爺,我敢肯定,爹是因為後腦受傷才變成這樣的。一定是當初被人襲擊,腦骨產生了碎裂,腦部出現了淤血,壓迫了他的神經。他才秀逗的。”


    張大栓點點頭:“那你說咋治?”


    王天昊說:“明天,我帶著爹到城裏,做一個腦電圖,還有腦ct,如果真的有淤血,那就將腦子劈開。將裏麵的淤血弄出來……。”


    “啊?還要劈開頭顱?那俺爹還能活嗎?”天天擔心地問。


    王天昊說:“應該沒事,如果不把淤血清理出來,他以後會很嚴重,說不定啥時候忽然跌倒,就醒不過來了。”


    一時間,天天,四妮,張大栓還有大栓嬸,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全都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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