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早上起來,劉媒婆就一個人出去了,打算找活幹。


    她首先來到了勞務市場,勞務市場人很多,都在等活兒幹。


    她從早上起來,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沒人聘用她。


    主要是人太單薄,而且衣服太破,那些招聘的老板,都把她當成了叫花子。


    一天沒吃東西,肚子餓的咕咕叫,劉媒婆隻好意興闌珊迴到了橋洞子裏。


    大癩子發現她迴來,猛地撲過去,將女人抱在了懷裏,焦急地問:“親啊,你去哪兒了?”


    劉媒婆看到了大癩子焦急的淚水,也看到男人因為著急麵紅耳赤的樣子。


    “俺出去找活幹,可惜沒找到,你餓了吧?”


    大癩子忽然急了,將她越抱越緊,說:“你離開咋不告訴我,咋不說一聲啊!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你別走,千萬別走啊……。”


    大癩子哭了,女人一天沒迴來,他感到了極度的空虛。仿佛丟失了全世界。


    他已經跟她分不開了,活著分不開,死了也分不開。


    男人火辣的身體抱著她,劉媒婆的心裏也一陣酸楚。


    “癩子,嬸子不會丟下你不管,絕對不會,這輩子咱倆都不分開,死在一起,活在一起,將來變成死人,埋也要埋在一起……。”她同樣把男人越抱越近。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才分來,大癩子說:“以後,你要出去,叫上我,咱倆一起出去找活幹。”


    “中,咱以後形影不離,一秒鍾也不分開。”


    “你餓了吧,快,吃東西,我這兒有包子。”


    大癩子一邊說,一邊拿出了熱氣騰騰的包子。


    劉媒婆問:“這麽好的東西,哪兒來的?癩子,你不會是偷來的吧?”


    幾個包子,趕在從前根本不算什麽,可現在卻成為了他們兩個的奢侈品。


    劉媒婆擔心大癩子去做賊,大梁山的人是有骨氣的,餓死不能做賊。


    大癩子卻笑笑說:“不是,我沒有做賊,我找到活兒幹了,這兩個包子,是我掙來的。”


    “掙來的?你幹的是啥活兒?”


    大癩子說:“我幫人喂狗,人家就給了我一部分錢。”


    “喂狗?在哪兒喂狗?”


    “在城郊,距離這兒不遠,早上我出去找你,走進了哪家狗場。哪兒正好在招工,但是工資低,我預支了一部分工錢。”


    “啊?真的!癩子,你真棒,竟然先比俺找到了活兒幹?他們哪兒還要人不,咱倆一起去。”


    大癩子說:“我跟他們說了,當然招人,就是工資低。”


    劉媒婆說:“不怕,能填飽肚子就行,有片瓦遮頭,雨淋不著就行。”


    “那好,明天,明天咱倆一起去。”


    這一晚,是大癩子跟劉媒兩個月來吃的最飽的一晚,也是他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晚。


    從前,在大梁山每年都有分紅拿,在工廠幹活的還有工資。


    大梁山的工廠效益好,工資高,城裏的工人都比不上。


    再加上入股的分紅,年底都會結算一次,得來的錢,足夠兩三年吃喝不愁的。


    離開大梁山,等於從天堂掉進了地獄,一切都要從頭來。


    但是劉媒婆不怕,有了男人,她就啥也不怕,沒有什麽比活著,比有個男人在身邊更加幸福的事情了。


    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誰也不是沒從窮日子裏走過。


    女人覺得跟著大癩子,同樣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


    現在她就很幸福。


    大癩子真的找到活兒幹了,的確是在一家鬥狗場找到的工作。


    那是一個小型的養狗場,麵積不大,裏麵有一兩百條狗,而且都是名狗。


    哪兒的老板急需要招人,但是喂狗的活兒,一般人幹不了。


    城裏人不會喂狗,也嫌棄這活兒髒。


    而且這些狗都非常兇猛,動不動就咬人,很多工人都被狗咬傷了。


    大癩子生活在疙瘩坡,小時候就會喂狗。


    疙瘩坡的狗兇猛,每一條狗都是一條健壯的戰狗,可以跟野狼搏鬥。


    他到哪兒去找劉媒婆,結果劉媒婆不在,剛好遇到老板要出門,他就試探著問:“老板,你們這兒找人不?我啥活都能幹。”


    那老板是個殘廢,坐在輪椅上,瞟了他一眼問:“我這兒的活兒可髒,每天要清理狗糞,還要給狗攪拌飼料,你不怕被咬?”


    大癩子搖搖頭說:“不怕,隻要給口飯吃,不餓肚子就行。”


    老板點點頭說:“先試驗一天,能幹的話就留下。”


    於是,大癩子在哪兒幹了一天活兒,有模有樣。


    大癩子嬌生慣養,可他有的是力氣,現在日子窘迫,也不能惜力氣了,所以頭一天很賣力。


    他光了膀子給狗拌料,然後推著小車,給那些狗分發飼料。還用鋤頭從狗舍的下麵掏狗糞。


    他知道狗的厲害,也知道這兒的狗跟大梁山的狗一樣兇猛。


    那些狗身上的皮毛都很光滑,一個個都是名狗,隻可惜他叫不出那些狗的名字,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麽品種。


    他一直幹到日落西山,那老板很滿意,點點頭說:“行,明天正式上班。工資一個月一結,每月隻有一千。”


    大癩子興奮極了,說:“老板,管吃住不?”


    老板說:“管,不過隻能住宿舍。”


    “那我跟我女人一起幫你打工,可以不?每個月你給兩千。”


    老板說:“沒問題,先給你兩百,買身衣服穿,把頭發理一下,明天我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上班,免得髒了我的狗場。還有,這兩百從你的工資裏扣。”


    大癩子一聽高興壞了,趕緊磕頭作揖,諾諾連聲。


    老板沒有搭理他,推著輪椅走了。


    大癩子把那兩百塊揣在懷裏,激動的心情無語言表。


    這可是他第一次用雙手掙錢,原來自己是有能力的。


    早些年,都是依靠姥姥姥爺,姥姥姥爺年紀大了,不能掙錢,吃的也是王海亮的分紅。


    老實嬸跟李老實死了以後,他們的分紅卻沒有斷,王海亮每年都會交給大癩子的姥姥跟姥爺。


    大癩子一直在上學,日子卻一點也不難過。


    他從心裏感激王海亮,隻可惜這次殺人了,王海亮也救不了他。


    這兩百塊,大癩子沒舍得花,死死攥在手裏,揣在褲兜裏。


    傍晚,他路過一家成人舊衣店,花了五十塊,買了兩身舊衣服,那衣服舊了點,但絕對能穿,蠻像個樣子。


    他還買了兩籠包子,返迴了橋洞子,跟劉媒婆會合。


    他在橋洞子裏整整等待了兩個小時,等得心焦。


    甚至覺得劉媒婆嫌棄他,要把他甩了,再也不要他了。


    大癩子都哭了,想女人想得不行。


    女人迴來,他的心才放下,淚水就再也控製不住。


    這一晚,他們兩個相擁而眠。


    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隻要躲藏幾年,小順子的案子壓下來,他們的日子就會恢複正常。


    當初張大栓也殺過人,一把大火燒了四個村子,還害死兩條人命。不也照樣活了下來?在紅薯窖活了十五六年。


    張大栓可以躲得過,大癩子覺得自己也可以躲得過。


    第二天早上起來,天剛蒙蒙亮,大癩子就跟女人換好了衣服,到城南的訓狗場去報到。


    哪兒的老板再次熱情接待了他們。


    那個老板大癩子沒見過,但是當劉媒婆的眼光跟那人的眼光相碰的時候,她差點驚唿出來:“宋子健!這人不是宋子健嗎?他怎麽到了這兒?”


    劉媒婆認識宋子健,不是什麽稀奇事兒。


    二十年前,宋子健還是大梁縣信用社的主任。


    王海亮修路,到信用社去貸款,找的就是宋子健。


    宋子健到大梁山實地考察,準備簽約合同。大梁山的父老鄉親敲鑼打鼓迎接他。


    那時候,劉媒婆也在其中。隻不過那時候的劉媒婆還小的很,也就二十歲。


    村子裏組織了秧歌隊,鑼鼓隊,劉媒婆就是秧歌隊的成員之一。


    劉媒婆的秧歌扭得好,身子軟,想吸引信用社主任,所以拚了命地扭屁股。


    可那時候的宋子健,隻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就是大夯哥的妹妹帶娣姑娘。


    縱然其他的女人也很美,差點耀花男人的眼,可帶娣的出類拔萃,一下子就勾住了他的眼。


    宋子健按耐不住,半夜去調戲帶娣,被王海亮的獵狗追的滿山亂跑,最後掉進了山崖。


    從哪兒以後,大梁山的人就再也沒見過這個禍害。


    大家都覺得宋子健死了,怎麽這小子還活著?


    劉媒婆立刻感到,宋子健的殘廢,跟二十年前掉進山崖有關。


    宋子健沒有認出劉媒婆,可劉媒婆認出了他。


    女人沒有聲張,現在她也不敢張揚,畢竟是殺人犯,太張揚了不好。


    宋子健很高興,每個月一千塊,用兩個笨蛋,也挺劃算的。他覺得揀到了大便宜。


    宋子健的日子一點也不好過。


    兩年前,他在s市興風作浪,利用了王天昊,打算讓那些拳擊手將王天昊打死。


    他的奸計被二丫識破,二丫一怒之下收購了他所有的生意,把他趕出了s市。


    宋子健惹不起二丫,知道了什麽是真正的財大氣粗。


    但是他不死心,最後輾轉到了l市。


    他打算東山再起,再搞一個鬥狗場出來,收購天下名狗。


    他收購天下名狗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打敗王海亮家的那條獵狗黑虎,並且把王海亮咬成殘廢。


    老子殘廢了二十年,王海亮也應該付出相同的代價。


    這一次,宋子健非常低調,因為他知道,王海亮的兒子王天昊,就在距離l市五百裏的z市。


    他收購的是天下名狗,而王天昊是天下所有獵狗的王。


    想要打敗他的爹老子,就必須要繞開他兒子。


    隻要王天昊出手,自己的複仇計劃,就會徹底失敗。


    宋子健完全把大癩子跟劉媒婆當成了兩個叫花子民工。瞟都沒有瞟一眼。


    聽說他們兩個是夫妻,也沒在意,於是給了他們兩個一間雙人宿舍。


    飯是自己做,狗場啥都有,糧食蔬菜一樣不缺。


    大癩子跟劉媒婆總算安定了下來,有了固定的住處。


    雖說是寄人籬下,但至少不會流浪街頭,也不會淒風慘雨東躲西藏。


    他們的心裏是踏實的,晚上做的更歡暢了。


    早晚會被公安抓,抓到以後不是判刑就是槍斃……做一次少一次了。


    他們要把將要失去的一切全部找補迴來,一次做個夠。


    鬥狗場每天夜裏都會傳出喊炕聲,搞得這兒的其他工人都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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