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胖子搖頭,看到我又要變臉,趕緊補充說:“我是事後才知道,他們抓嫖是突然襲擊,並沒有通知我。”


    這倒是真話,掃發廊足浴從來都是不通知的,免得掃不到。隻有大酒店才會提前通知,但一般不會去掃大酒店。


    但我又不懂了,既然你都不知道怎麽迴事,為什麽要遣散曼麗發廊?這裏被掃,就換個地方再開,行業內一向如此,幹嘛要遣散?


    黑胖子說了實話,“按說是不會遣散的,問題是死人啦,死的哪位聽說是個碩士還是博士,家裏人鬧的兇,不遣散不行。”


    我再問:“誰告訴你說博士家裏人鬧得兇?”


    黑胖子看我一眼,眼神古怪:“炳哥,你知道他嗎?”


    炳哥?我搖頭,沒聽過這號人物。


    黑胖子答:“幾個妹仔都是炳哥撈出來的,也是炳哥打電話通知我,讓那幾個妹仔迴老家,不要在長平地頭出現。炳哥你不知道?至尊皇朝酒店?你也不知道?瘋子炳你聽過嗎?”


    瘋子炳?我想起來了,這個還真是個老熟人。都是很早之前的事,當時我剛認識王漢,兩人在皇後大酒店門前跟瘋子炳相遇,還打了瘋子炳滿頭包,後來瘋子炳讓人追殺我,也因而結識了惠紅英。


    這過了好幾年,不問江湖事,瘋子炳成了炳哥,我就不認識了。


    當下點頭,“瘋子炳,我有交情,這麽說,這件事其實你也不知道,都是他安排?”


    黑胖子點頭,說是。


    我想了想,依稀記得,瘋子炳手下兵強馬壯,光是白衫小弟都有上百,要是強行懟他,沒有十足把握還不好下手。


    還是等長根來了再說。


    迴頭讓趙大招唿,讓巡邏隊壓著治安隊向遠處走,把發廊門口清空,免得長根看到這陣勢,不敢過來。


    發廊的玻璃門是深褐色,就是讓人看不到裏麵,一般營業時候都是開門,姑娘們坐在裏麵一排搔首弄姿,遇到突襲檢查就關門,裏麵黑乎乎的看不清。


    等了十分鍾,有個麵色蒼白瘦弱成風的漢子來了,裹著上衣,哆哆嗦嗦,像打擺子,行至發廊門口先抹把鼻涕,再過來推門。


    這架勢,百分百是癮君子,十黃九毒,說的是十個搞桑拿服務的,九個都沾了毒,想從坑裏往上跳都不行。


    這裏人進門,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兩個壯漢左右挾持,猶如提小雞仔樣提到我跟前。


    抬頭看我,還是一臉茫然,處於懵逼狀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事。


    按我原計劃,過來開口問,迴答不合心意照臉抽就是,但遇見這麽一位主,那就好辦了,吸毒人員無自尊,無羞恥,打他罵他都是白搭,唯獨經受不住錢的誘惑。


    錢對他們來說就是毒,任憑多麽貞烈堅強的女子,一旦被毒品控製,別說叫她陪男人睡,隻要給錢,管你來的是不是人。


    這裏我也不廢話,從口袋掏出一萬,放好,笑道:“長根,我有幾句話要問,問完這些錢就是你的。”


    長根看看旁邊,陳隊長腫了半邊臉,浩南哥飄逸的長發被修剪成雞窩,雞頭也是血糊糊的一臉,瞬間明白怎麽迴事,老老實實迴答:“好的,你問。”


    “前幾天抓嫖,掃到你們店,死了個人。”


    長根點頭,說知道。


    “當時情況怎麽迴事,你老老實實說。”


    長根看了看桌麵上的錢,猶豫了,“我說了,隻怕我也活不了。”


    聰明人,一句話說到準點上,我拉著他向外,指著遠處成百個巡邏隊,“看見了沒,那是我的人,我說不讓你死,誰都動不了你。”


    長根吸溜鼻子,應是毒癮犯了,麵上卻冷笑,搖頭,“你這點人,不夠看。”


    這我還就不服了,不禁懷疑,“背後的人勢力有多大?”


    長根迴頭,看看桌上的錢,咬咬牙,“你給我十萬,我就說。”


    這是拚著不要命也要先享受的打算了,我連忙招唿身邊人,給銀行卡,讓去取錢,口裏安撫長根,“錢都好商量,分分鍾取來,你隻管說,天塌下來我頂著。”


    長根吸溜一聲,開始迴憶。


    首先說了長平鎮的勢力,最大的哪位叫丁少炳,也就是江湖上的瘋子炳,此人早起跟劉文輝一起出道,背後靠的是珠三角大佬,以手段狠辣做事不計較後果聞名,所以被人稱為瘋子。


    再後來劉文輝做了正行,身份洗白,成為人大代表,他卻依然在江湖裏飄,取代了當年劉文輝在江湖上的地位,稱為莞城一哥,聲勢一時無兩。


    尤其是在桑拿娛樂業,從業者可以不知道省長是誰,但不能不知道炳哥是誰,這就是實力。


    長根作為長平數十家發廊裏其中一個小角色,瘋子炳的名聲對他而言如雷貫耳,根本搭不上話,誰知道那天時來運轉,瘋子炳居然主動找到曼麗發廊,亮明身份,將長根嚇了一跳。


    瘋子炳交代的事情很簡單,釣個魚玩玩。


    說是有個姓宋的,是個文化人,不知道怎麽迴事惹到炳哥,炳哥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又說這姓宋的是文化人,還得過什麽獎,家裏也有些關係,不能用粗魯的手法,也就是小小的教訓一番。


    對付流氓有對付流氓的手段,對付文化人則要溫和些,既然姓宋的是個道貌岸然的君子,那就扒掉他的假麵孔,抹黑他。


    為什麽選擇曼麗?因為姓宋的老婆家就在前麵不遠處的小區裏,說是馬上要辦婚禮,姓宋的這幾天老是往這裏跑,白天來的時間不定,但晚上都是吃過晚餐離開,時間在九點左右。


    長根要做的很簡單,隻需要在姓宋的經過時,安排兩個姑娘上去拉住他,不用發生實質性關係,隻要拉住即可。


    事情很簡單,後麵的事情不需要長根操心。


    炳哥開口,長根自然照辦,再者,不過是拉個客而已,姑娘們輕車熟路,根本不是問題。


    至於為什麽非要選擇在固定的時間動手,瘋子炳沒說,但長根是根據後來掌握的消息推測,瘋子炳要整對方,自然是往痛裏整,就選擇結婚頭天晚上動手,關去號子裏關上半個月,讓家屬拿錢來贖人。


    還想結婚?結個毛。


    卻說到了那天晚上,長根早早打了一針,神清氣爽,坐在門口等姓宋的。說來也怪,平日姓宋的都是九點才出門,今天八點就來了,去的方向是巷子裏麵的小商店。


    正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炳哥交代今晚他隻要過來,就留住不準走,手下一招唿,兩個袒胸露乳的姑娘朝著姓宋的撲上去,登時就給人嚇傻了,擺著手說不需要,不需要。


    接下來的事情就超出了長根的控製,斜刺裏衝出一隊人馬,將姓宋的控製,要裝車拉走,又有幾個人衝進發廊,裏麵還有好幾個客人沒穿褲子,一並抓了,讓他們蹲在一起。


    姓宋的掙紮,反駁,抗拒,然而無用,幾棍子下去他就乖了,橡膠棍,打人表麵無事,內裏重傷,一時半會且看不出來呢。


    長根一夥被帶去號子,依照慣例,罰款,批評,第二天清早就被放出來。出來後接到炳哥命令,店子關門,藏起來,不要露頭。


    等到了下午,兩個拉客的姑娘也被瘋子炳弄了出來,並給了大筆遣散費,叫她們迴老家躲一陣,說是昨晚上死了人,等風頭過了再迴來。


    一番話說完,讓我黯然神傷,幹姐夫那麽好的一個人,竟然是這樣憋屈的一個死法,對方不但要他命,還要毀掉他的聲譽,讓他臨死前連婚都結不成。rxlc


    也或許,是對方隻想教訓下幹姐夫,卻沒想到幹姐夫會劇烈反抗,結果鬧出了人命。


    作為幹姐夫而言,他當然會劇烈反抗,他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就是下樓打個醬油,結果莫名其妙地被抓了嫖,這明日就要大婚,消息傳出去,別人怎麽看他?還有哪如花似玉溫婉富貴的未婚妻,又怎麽看他?


    讀書人爭的就是個氣節,他怎麽可能承認?想到此我難免鼻根發酸,替幹姐夫默哀。


    長根說完,還在旁邊等著,眼睛巴巴,期待著我的獎勵。


    我吸口氣,將眼淚憋迴去,對長根說,“我姐夫就是這點不好,死倔死倔,不就是嫖個娼嘛,我也有過,在美利堅被抓一次,在港島又被抓一次,雖然都是誣賴,但我還是承認了,我媳婦也沒殺了我,多大些事嘛。”


    長根陪著笑,“是,是,本來事情就不大,是他想不開。”


    我板著臉,教訓道:“這又錯了,不是他想不開,是他為人太正直,太善良,才會吃了你們的虧,不像我,我就是個賴皮,流氓,惡棍,所以我不會吃虧。”


    說完,起身向外走。


    後麵傳來長根稀奇的問候,“咦,哥,老大,說好的十萬呢?”


    我連頭都不迴,後麵邊峰一巴掌就抽過去,又有七八隻腳劈裏啪啦亂踩,夾雜著長根的鬼哭狼嚎。


    娘希匹,都說了我是賴皮流氓惡棍,你還來問我要錢?


    我心裏說著,視線卻逐漸模糊,看不清前麵的路。


    這個世道是怎麽了?吃虧受罪的竟是些老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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