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著禮品在一旁看著,眼見幾個人都分開,騎摩托的騎摩托,騎自行車的騎自行車,那個錢科長走向一輛奧拓,並且很得意地按了警報,滴滴解鎖。


    奧拓在路上慢慢晃,一直拐進光明小區,我的福特野馬才跟上去,到他家樓下。


    他出來的同時,我也出來,隔著車子笑,“錢科長。”


    錢科長有些迷惘,他不知道我是誰,不過看我開的汽車,還是掛的廣東牌子,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我是那路大仙。


    我提著酒瓶過去,嗬嗬笑著:“錢科長,幫個忙,看看我這個酒是真是假。”


    說話間酒盒子到他眼前,手指一扳,亮出裏麵紅色大鈔,立時,他就懵圈了,手指發抖,支支吾吾,“這是?”


    我盡可能地擺低姿態,“錢科長,有事請你幫忙。”


    錢科長有些慌,說話都不利索了,“什麽事?”


    我道,“要不咱們找個地方細聊?”


    錢科長左右看一眼,做賊一樣,低聲道:“走,前麵走。”


    這是老小區,沒有電梯,上樓梯,他家五樓,屋子很陰涼,開門進去不用開空調,風扇就夠。


    進去後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嬸正在廚房忙活,伸頭看到我打招唿,“來了啊。”然後扭頭朝外喊:“苗苗,給叔叔倒茶。”


    其中一個房間門簾一掀,出來一個長發大美女,看我一眼,招唿我坐,而後去了廚房。


    看樣子跟我差不多大,叔叔?


    錢科長依然有些慌,客廳看一眼,對我道:“咱們去書房說話。”


    說是書房,其實也是臥室,裏麵一個十三四的小夥子正在玩電腦,打cs,看到老子進來,嚇得直接拔電源,拿著初二英語裝模作樣去了。錢科長手一揮,讓兒子出去看電視。


    電腦前麵有椅子,拉給我坐,錢科長自己則坐在床上,熟練地摸出煙盒,是黃盒子芙蓉王,大方地亮給我,我說不抽。


    等他女兒拿著兩個白瓷缸子進來,他才發話,問我什麽事。


    我把事情講述一遍,錢科長才算明白。


    先是在海上出事故,廣東那邊說死了,這邊銷戶,然後人又迴來了。


    事情很複雜啊!


    錢科長說:“國家對戶口這塊管理很嚴格,為什麽?黑戶帶來的危害很強,比方說,一個外國人,潛伏進我們國家,搖身一變,成了我們國民,過上一二十年,這個人可能是商人,可能是官員,會對我們造成多大的影響?所以管理嚴格,是有必要的。”


    我說對,應該管理嚴格,不過我絕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十裏八鄉我能找出一千個人證明我是在這方水土長大的。


    錢科長就笑,“我隻是打個比方,說明戶口嚴格的重要性,並不是說你不是本地人。就拿你這件事來說,首先,應該是當初漁船事故處理的那些人開證明,讓他們證明你還活著。因為最早,是他們放出消息說你死了,然後你父親才會幫你跑程序,幫你銷戶。”


    換句話說,誰當初說我死了,就去找誰,讓他寫材料,蓋單位公章,證明他當初工作失誤,沒確認好。


    我聞言一陣頭大,意思是讓我返迴廣東一趟?


    錢科長點頭,是這個意思。


    我把兩盒酒往錢科長跟前送,“錢科長,喝酒。”


    錢科長趕緊把酒盒子往外推,“不敢不敢,咱們談工作,這些要不得。”


    我道:“從這裏到廣州,開車得兩天兩夜,來迴就是四天,我耽誤不起。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


    錢科長搖頭,“這是程序,不是我故意刁難你,國家程序是這號。”


    我想了想,當著錢科長麵給梁驍勇打電話,講的是粵語,問勇哥,當初是那個單位裁定我死亡的?能不能給我出具個證明?


    梁驍勇那邊聽了吐槽:“丟,你們哪裏的領導腦子裏麵裝大糞?人活著迴家有父母看不就好了嗎?要開什麽證明?”


    我道:“我也很頭痛,但是沒辦法,這是國家程序。”


    梁驍勇就火了,“什麽國家程序?我從來沒聽過,根本就是你們地方上的程序。”


    我讓他想想辦法。


    梁驍勇道:“這樣吧,你給我一個傳真號,我自己打份文件蓋章給你發過去。”


    掛了電話,我對錢科長說:“有了廣東那邊的證明,還需要什麽?”


    錢科長想了想道:“這個具體我還得研究一下,畢竟,咱們這還沒出過這樣的例子。”


    我起身告辭,錢科長讓我把酒帶走,我死活不帶,就要留著。


    開玩笑,真要帶走了,估計我這輩子都是黑戶。


    正拉扯間,外麵大嬸叫吃飯,我說不吃,結果不行,大嬸很熱情。想想就坐下,一起吃飯。


    很簡單的幾個菜,涼拌黃瓜,炒綠辣子,洋蔥,腐竹,雞蛋應該是臨時加的。


    錢科長這是典型的四口之家,兩口子一子一女,日子雖然簡單,但幸福啊。想想看,好歹是個領導,雖然隻管戶籍,上班輕鬆啊,打麻將,串門,喝茶,下班還有奧拓代步,小日子美的不要不要。


    吃飯時間錢科長問我做什麽的,我說自己在廣東開保安公司,前段時間出問題,也是因為公司業務,船是沉了,但我人坐船飄到澎湖去了。


    錢科長的女子就問:“是外婆的澎湖灣那個澎湖?”


    我就讚她,厲害。


    女子就笑,我是幼師,天天教孩子唱歌。


    一頓飯吃完,我留下錢科長的手機號,那個酒盒子說什麽都留下,自己下樓,說是明天證明一到再來找他。


    迴到村裏,村口在打井,莎莎穿著大花粗布衣服,赤腳穿著千層底,挽著袖子在村口指揮工人打井。


    老漢坐在旁邊抽煙,老媽在旁邊黑臉,我剛下車,隔壁的牛二就過來低聲說:狗子,你媳婦跟你媽嚷仗了。


    我們方言,打架就是打仗,吵架就是嚷仗。


    我看看兩個女人表情,知道牛二沒亂說,當下先去老媽跟前,問咋迴事。


    老媽哼一聲,哢哢迴屋。


    我去問莎莎,她還一臉懵懂,“沒吵架啊!我都聽不懂她說什麽,看他們打井,心裏著急,就上來說了兩句。”


    這裏地勢高,父親當初定的是六十米深,工程隊的工程師過來說六十米可能不夠,最好是打一百米,穿透岩層,有清涼的地下水。


    百米深井,要十萬,六十米,要五萬,老爹心疼錢,隻要六十米,不出水了再繼續打。


    莎莎愛顯擺,上來招唿,打一百米,錢的事情不用擔心。


    接著,就是關於井水選址,老媽的意思放在自家後院。莎莎卻讓放村口,還說要建水塔,搞個自動閥門,要保證水塔裏麵始終有水,水位低就啟動電門,自動抽水。


    一來二去,十萬的工程變成二十萬,因為水塔要建在地麵十米高。


    老媽就惱火,說莎莎亂花錢。


    莎莎說水塔建好,全村用水,還可以收水費。


    後麵老媽沒出聲,但矛盾卻是埋下了。


    我聞言進門,對老媽說,“花錢多少,是人家的,又不花我一毛錢,你急什麽?”


    老媽就炸毛了,“這事不跟我商量也不跟你大商量?她算幹什麽的?憑什麽在這裏指手劃腳?你看看她那德行,幹的那是女人幹的事?”


    我指著屋裏的各種家具道:“這都是人家買的。”


    “你還是我生的!”


    我說是,可我差點死了,不是人家姑娘救,你這輩子都別想見我。


    如此,老娘才泄氣,不過依然是生氣。


    出門來,我對莎莎道:“跟我去縣城,給我媽買點禮物,老婆子愛財,見錢眼開,你哄哄她,事情就過了。”


    我老爹愛吹牛愛顯擺,那我貪財這個特點遺傳誰的?不言而喻。


    縣城逛一圈,莎莎買了個鐲子,挺重,六千多塊,拿迴去送老娘。老娘黑著臉,不接。


    但也沒推辭說不要啊。


    放了鐲子,莎莎就動手燒菜,青辣子紅辣子可勁兒放,清油不要錢的倒,燒了五六個菜,又蒸了一鍋米飯,讓打井工人吃。


    好家夥,辣妹子的手藝很對西北漢子的口味,說湖南人能吃辣,西北人也不差,個個讚不絕口,誇我娶了個好媳婦,外麵事情裏麵事情都能幹,人還漂亮。


    言語傳開,村裏看打井的閑人也過來嚐嚐湖南媳婦的手藝,個個說好話,傳到老娘耳朵裏,不鹹不淡。


    盛碗米飯夾著菜吃了,總算是不擺臉子,開口問我:“女子叫什麽?”


    我說叫莎莎就好。


    老娘就歎息,惆悵,“我一心看上何家姑娘,你看看人家的披掛,要是娶個那樣的媳婦,屋裏這七八畝地我就不愁了。”


    我嗯嗯點頭,“別想了,何家女子脾氣大,你兒子駕馭不了。”


    老娘白眼翻我,“你當這個女子沒脾氣?這女子脾氣比我都大,小小年紀就想辦法拿人,我現在都製不住她,等將來老了,我隻有要飯的份。”


    這話說的,“她再牛也是你兒媳婦,也得聽我管教,咋能讓你要飯。”


    老娘哀怨歎息,“你看看她那手段,花錢打井是好事,本來這事該是你老子出頭,現在倒好,井打起來,全村人都知道是她打的,喝一口水都會念叨她的好。今天又燒一大鍋飯,村裏都說好吃,再往後去,誰會說她半個不字?萬一我兩再嚷仗,你不用問原因,你讓村裏人評理,他們會偏向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東莞十五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柯十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柯十年並收藏東莞十五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