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我父母吵起來,惠紅英還問:“他們怎麽了?”


    我歎氣道:“一些小事,不要理會,兩個吵了一輩子的。”


    到了卸貨區,還得取托運,這兩人才是大神,從老家買了半扇豬肉用蛇皮袋子裝了,因為阿妹說過,家裏的豬肉比廣東的好吃。另有五十斤牛肉,各種山核桃,蘋果,梨,一大口袋石子饃。這裏要特別說明石子饃,那是關中地區孕婦專用,是把石子加熱油淋,把餅放上去烤熟,非常好吃。


    林林總總裝了四五個大蛇皮袋子,看的我眼暈,這要怎麽運?


    老爹眼一瞪,“這有多難?”言畢就上去,一手拎一個,兩個裝肉的袋子就上肩,絲毫不在意他那白襯衫大背頭的造型。


    我見狀也不好擺譜,過去將水果袋子扛上肩,還剩一個石子饃,約莫二三十斤,惠總裁自告奮勇,上去抱在懷裏,卻怎麽看都怎麽不搭。


    她人生的纖細,穿的精貴,還是高跟鞋,哪裏做的了搬運這種事,走了兩步就窘了,我老媽哼哼一聲,過去伸手一撈,就把石子饃扛到自己肩膀,說了句:“羞先人哩,啥都幹不了!”


    惠紅英惶惶,問我她說什麽?仙人?


    我道:“我老媽講你生的跟仙女一樣,那能做得來這些事。”


    惠紅英立時就臉紅了,滿麵含春,看向我老媽的眼神都變的含情脈脈。


    “你老媽人好好哦。”


    我媽就怒了,“她又罵我?”


    我說沒有。


    我媽道:“她說我是個猴猴,我都聽懂了。”


    我一陣頭大,出聲製止:“現在都別說話,你們語言不通,雞同鴨講。”


    出了車站上了車,我累的跟狗一樣喘,老爸也累的不行,老媽拿著毛巾給老爸擦汗。惠紅英從她包包掏濕巾,給我擦汗。


    那方老媽見了,立時橫眉冷對,就要過來跟惠紅英撕扯,我趕緊將濕巾接了,自己擦,同時對老媽道:“別亂來,這是南方,女娃娃家開放。”


    上了車,老兩口坐後麵,惠紅英坐副駕,拿出飲料給他們喝,我爸接了,我媽卻搖頭,說:“我不喝這騷婆娘的飲料,看見她就夠了。”


    惠紅英問我,我迴:“我媽不要你的水,她對你有意見。”


    惠紅英把手拿迴來,低聲問:“我做錯什麽了?”


    我道:“不是你的問題,是她發神經,她說從今往後她的兒子就不再屬於她,所以難受。”


    惠紅英低聲笑,“這樣啊,很正常啊,婆媳嘛,天生就是對頭。”


    我媽在後麵陰陽怪氣道:“哎呀你看那騷蹄子,還勾引我娃哩。”


    我爸就不服了,教訓道:“你能不能少說話?哪裏都顯不哈你?沒看娃多難做?”


    看看,我爸就是明白人,三兩句話不對就猜到是我翻譯有問題,人家就自覺地不說了。


    惠紅英問我,“他們又吵什麽?”


    我答:“還能是什麽,我爸讓我媽對你好一點。”


    惠紅英扭頭對我爸笑:“多謝伯父。”


    我爸笑笑,不應聲。


    安靜了一陣,我爸伸頭過來問,“你好咋說?”


    登時,我就懵圈了,先前已經教過老媽說雷猴涼,現在再教給老爸說雷猴,我還能有好?


    不曾想,惠紅英用廣式普通話迴應:“伯父,雷係桑嗦廣東話咩?我高雷啦。”


    老頭聞言眉頭一皺,說算了。


    老媽此時也看出來不對,打開袋子,掏出一顆大梨,遞給惠紅英,“給,拿去吃,吃了梨,就離我娃遠遠地。”


    惠紅英歡快地接了,說謝謝,對我道:“她俾水果我,什麽意思?”


    我迴:“怕你口渴,那是我老家的梨,甜美多汁,也希望你的生活甜美幸福。”


    惠紅英雙手捧著梨,說好大啊,我吃不完,不如我們一人一半?


    說著從她包包裏找出瑞士軍刀,將梨子切了四瓣,要與我們分食。


    我媽見了,麵帶微笑,說這樣才對,分梨分梨,吃完分離,不過這梨你們兩個吃,我們兩個不吃。


    惠紅英問我:“她又講什麽?”


    我道:“我媽水果是給我們兩個的,他們吃不好。”


    惠紅英恍然大悟,滿心歡喜,咬一口梨子,喜上眉梢,說好甜。


    車子先到阿玉家,兩家人下來說話,此時馬飛老媽已經哭成淚人,手緊緊抓著阿玉不放,馬飛父親也是眼角帶淚,卻不言語。


    我媽過去勸,“不要著急,好好找,說不定那天就找到了。”


    馬飛老媽搖頭,哭道:“我啥也不想了,現在就看好我家媳婦,再啥也不想了。”


    山東話和關中話雖然有區別,但都講慢些,還是能聽懂。


    馬飛的丈人也出來見麵,幾個男人發煙,低聲說話。


    我爸用羨慕地語氣對馬飛他爸說:“你馬飛找了個好媳婦,你看,這圓臉,多富態,身子披掛也美。”


    披掛,指的是人的骨架高大身體健壯,多用於男人。


    馬飛他爸看了惠紅英一眼,問那是你兒媳?你兒媳……挺白的。


    馬飛他爸想誇獎惠紅英,看了半天沒找到優點,就說了挺白的。


    我媽就不服了,立馬道:“那個不是,我媳婦懷孕了,沒來,我媳婦奶大。”說完心虛,看了阿玉胸口的兩個大口袋低下頭去。


    奶大隻是相對於惠紅英,跟阿玉相比就差遠了。


    倆家人比媳婦這一局,儼然是我家敗了。


    我心裏對兩位老人充滿歉意,沒能找到那種挑起兩桶糞水腰不閃的女人,是我的錯,讓你們丟臉了。


    兩家人談了少許,暫作告別。車子到了樟木頭,惠紅英要下去,臨別前,再次叮嚀道:“兩位老人家人很好,我很喜歡,你跟他們說明情況,看看那天有空,見見我父母。”


    我道:“不用這麽急吧,以後大把的機會。再說了你不覺得咱們這樣安排倉促嗎?我們怎麽都好,可是對你父母不尊重啊。”


    惠紅英一怔,想想也對,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講我父母走的那天通知她,她再來送。


    這就是美國長大的孩子和中國孩子的思維不同,她完全不在意老一輩傳統,隻按她的想法進行,世俗的目光對她根本不起作用。


    我相信,如果換了惠老板知道這種情況,十個我也死了。


    迴去東城的路上,我老爸才恢複了家長威嚴,先問我:“你是不是趁著媳婦懷孕在外麵亂搞?”


    我說沒有,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老頭子瞪起眼,“普通朋友她手在你身上摸來摸去?你當我眼瞎?”


    我不再迴應,安心開車。


    老頭子怒了,聲大如雷,“我看你娃得是想死?你媳婦那點不好?你要在外頭胡來?你看看你找的人?有哪點好?啊?她渾身上下可有一個優點?”


    老媽也跟著幫腔:“就是,瘦地跟幹柴棒一樣,有啥好地?”


    我默默無言,迴應兩個字:“她家有錢。”


    我爸就怒了,手拍著我後腦:“多有錢?啊,多有錢?有百萬千萬家產?值得你跟她眉來眼去?”


    我被拍的疼,伸頭去前麵躲閃,口裏迴一句:“有,她家產肯定超過千萬。”


    一句話就把老頭噎住,眼睛鼓著嘴巴張著說不出話,這是要山洪暴發的前兆。


    我老媽見了趕緊把他拉住,好聲安慰,“我看這事不怪娃,肯定是那個騷婆娘主動勾引,我娃根本看不上,都沒拿正眼看她。”


    老頭子這才平複了情緒,問我:“你脖子上的傷怎麽迴事?”


    我對著後視鏡看,脖子上被惠紅英吸出來一個紅痕,答道:“被蚊子咬的,我拿手扣地。”


    老頭子眼睛瞪圓,“你再扣個我看看。”


    我沒搭理他,對策早就想好了,一路上都在扣另一邊,馬上就成型。


    車子在路上,小妹電話就不停地問,等進了小區,一家人早早地就在外麵候著,阿妹挺著大肚子,吃的肥胖圓潤,我媽看了欣喜,抓住阿妹就不鬆手,誇她媳婦長的圓,長的壯,兩眼冒著火星子,“哎呦,你看這奶,長這麽大,這下不害怕娃娃出來沒奶吃。還有這溝子,也比去年胖多了。”


    老爸則跟德叔友好地握手,相互發煙,熱情地像一家人。


    就是有一點不好,德叔一個勁兒衝著我爹說雷猴雷猴,搞的老頭子有些懵。


    等上去家裏,飯菜早已擺好,真個是琳琅滿麵,讓老兩口大開眼界。


    看到桌上坐著的張靈彥母女,我媽還上去打招唿,迴頭問我:“這就是你那個幹娘?看著不瘋啊。”


    我爸就瞪眼,“你個婆娘說話咋沒把門?”


    我媽狡辯,“哎呀反正她又聽不懂。”又轉臉對我道:“我跟你說清啊,你幹娘要發瘋就趕緊叫搬走,嚇著我媳婦咋辦?”


    這一迴,可是見著親媳婦,我媽喜的合不攏嘴,她媳婦那樣都好,瞅瞅這肚子,怕是娃娃有七八斤。


    又誇小妹,哎呀,長的皙滴,欠地,看著都愛人。末了從褲兜裏掏呀掏,掏出一個白玉鐲子,送給小妹,叫小姨子以後多疼疼她孫子。


    吃個飯德叔也閑不住,兩個老頭推盞換杯,喝高了,德叔問我:“你老爹洗過桑拿麽?他喜不喜歡這個?”


    我搖頭,“我不知道,老家沒有這個條件。”


    頓時,德叔眼睛亮了,胳膊攬著我爸:“親家公,吃飯完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保證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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