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那個廠子以前也是內部保安,說白了保安跟普通員工一樣,拿的都是老板的工資,頭目就是馬飛的大舅子強哥。頭兩年還好,大家相安無事,結果春節時候就出了事,廠裏價值三百多萬的材料在保安眼皮子低下被人拉走,沒有登記。


    保安老大強哥推說是因為春節期間大家迴家過年,人手不夠,老板原諒他一次。就在半個月前,發工資的前一天晚上,公司內部財務辦公室的牆被人掏了個洞,第二天早上財務上班才發現,如此驚奇的事故,保安無人知道。


    老板無奈之下,幹脆取消內保,聘用外保。


    最起碼,公司如果丟了東西,出了事故,能找到人賠償,就相當於給公司買了份保險。


    於是,強哥就丟了工作,成為無業遊民,那怕老板肚子裏裝的是他爹的腎,也於事無補。


    失去工作後的強哥靈機一動,看到了這個門路,就和妹夫馬飛合計,覺得這事可行。


    反正都是保安,弄個公司,製度健全些,肯定賺錢。東莞發展這麽快,陸續有新廠子在建,各處的荒地都有人承包,潛力巨大,前景極好。


    馬飛一片天花亂墜,說的我都動心了,迫不及待地拋出我最關心的問題,“啟動資金多少錢?”


    馬飛道:“不多,三百萬足以。”


    三百萬?!


    還不多。


    我對馬飛伸出大拇指,“厲害,今非昔比,我佩服的很。”


    馬飛道:“佩服個毛線,我現在手裏一毛錢都沒有。”


    這話讓我大跌眼球,“錢呢?”


    馬飛揚了揚他手裏雞腿一樣的車鑰匙,“就買了車,沒錢了。”


    我這次是完全明白了,對馬飛笑道:“要是你們差個幾十萬,我可以跟老婆商量商量,你差幾百萬,我也沒辦法。”


    馬飛聽完眼睛亮了,“有幾十萬入股就行,我大舅子再找幾個戰友,大家湊湊,這公司就開起來了。等驗資完畢,你們的錢就退迴來。”


    我不懂公司流程,也不懂驗資是怎麽迴事,聽上去馬飛隻是用我的錢充個門麵,等用完了就原封不動地退迴來。


    我問他,“那你們要用多久?”


    馬飛道:“驗資程序半年,半年我們公司早就開始運營了,都不用半年我就能把錢給你,作為股東,你還能分紅呢。”


    聽上去不錯,保安公司股東,那手下肯定有許多保安,到時候人強馬壯,我就召集四五百個弟兄把維多利亞圍起來,讓大龍跟我上台子打,不要戴拳套,奶奶的,老子一腳踢爆他的蛋。


    想想我就激動,抓著馬飛的手問,“保安怎麽招渠道準備好了嗎?公司成立後的業務聯係了嗎?都準備停當沒有?不要等公司開起來,有生意沒保安,有保安沒生意,那就虧大了。”


    馬飛手一揮,“放你的心,我大舅子聯係了他以前的部隊領導,人家說了,每年退伍兵巨多,咱們直接從部隊上招人,工資低還好管理,部隊教育出來的員工,那是絕對忠誠,不像那些老社會油子,難管理。至於業務方麵,更好辦,全東莞每個鄉鎮都有咱們分部,讓保安去跟他們公司老板談,談成之後跟我們簽合同。”


    馬飛說到激動處拿來紙筆,給我畫圖解釋,咱們總部設在東莞,每個工廠放一個管理人員,就是該工廠的保安總管,給他的待遇可相對提高些,就相當於咱們分部經理,然後以村為單位,設立大隊長,平時幾個廠子的保安互通,甚至可以壟斷整個工業園區。再然後,以鄉鎮為單位,設立區域總隊長,直接對東莞總部負責,一層層向上匯報,金字塔式管理,關係網鋪滿整個東莞。”


    馬飛說了一大堆,說的口幹舌燥,但我還是沒聽懂他怎麽去跟工廠談。


    馬飛急了,“你還不懂,不需要我們親自談,讓保安自己去想辦法,他談成之後,我們會給他職位,以及巨額利潤,就跟業務員一樣,明白了麽?”


    如此我大概懂了,直誇馬飛,“好厲害,真要到了那一天,東莞就是你說了算。”


    想想看,每個村子都有我們公司的保安,走哪都有人敬禮鞠躬,這感覺能不美?


    到那個時候,大龍這種小角色算的了什麽?還要把保安業務做進各個酒店夜總會,讓那些看場子的爛仔都滾蛋,一水兒的黑西裝黑墨鏡保安,這看起場子多有氣勢?


    當下我就對馬飛道:“這個點子絕了,可以做,現在你們進行到哪一步?”


    馬飛說:“籌集資金階段,首要的,是把公司建立起來,公司名字都想好了,叫金盾護衛。”


    金盾護衛?我在腦中思索,“好像在哪聽過?”


    馬飛又道:“名字還可以考慮,關鍵是要把資金先湊夠,說好了,咱們可是股份製公司,誰的股份多,誰的權力就大,權力大說話就有份量,包括公司命名,出席議會,接受表彰等等。”


    “還接受表彰?”


    “對呀,東莞優秀企業家,接受市委市政府表彰,還可以成為市人大代表,做的再好些甚至還能成為省人大代表,全國人大代表。”


    聽到這裏我伸手止住,讓馬飛先停一下,“這藍圖太廣,我不敢想象。”


    馬飛一拍桌子,“這也算廣?李嘉誠當年賣塑料花時候可曾想過自己會稱為亞洲首富?你從你村裏踏上火車時候可想過自己會住上豪宅?”末了馬飛將大手一揮,做了總結:“偉大的理想,都是從小做起的,不要問行不行,隻問你敢不敢。”


    我仔細考慮了下,對馬飛道:“那讓我和媳婦商量商量。”


    馬飛就愣了,“啥?你在家裏不拿事啊?”


    我羞愧地低頭,“家裏都是媳婦管錢,人家說了算。”


    馬飛就鄙夷地一揮手,“那我跟你閑扯這半天弄毛線。把你媳婦叫來。”


    在我們老家,家裏必須是男人說了算,老婆不能有半點反對權,在我有限的記憶力,幾乎家家的婆姨都挨過打,男人打起媳婦來那叫一個絕,鞋底,繩子,藤條,棍,各種家常用具都能使用,打的媳婦吱哇亂叫哭聲連天,這種情況一般性鄰居也不會阻攔,而是搓著袖筒看,等男人打夠了,也就不打了。如果非有人閑的蛋疼去管,那必定打的更狠。


    媳婦見有人幫她勸架,一般都是潑辣地叫罵,怎麽難聽怎麽罵,男人就要打的更兇,有時失手,勸架的人也會遭殃。


    我就見過一個心眼比較毒的婦女,看到兒子打媳婦,就裝著好人去勸,每次都讓媳婦把兒子激怒了,她又躲去一邊,見媳婦不敢罵了,她又衝上去勸,如此反複,差點沒讓兒子把媳婦打死。


    是以,當馬飛聽到我家裏居然是媳婦掌權,就投以不屑的目光,我卻無法辯解,隻能灰溜溜地去請老婆,看看她什麽意見。


    走到阿妹跟前我才想起,貌似馬飛也被他老婆死死壓製,我羞愧個毛線。


    阿妹很高興自己能參與到這項偉大的保安帝國計劃,但她的心思要細膩的多。


    馬飛說他大舅子的戰友在公安局專門負責保安公司資質審驗。


    阿妹就用筆寫字:大舅子的戰友叫什麽名字?那個部門?擔任什麽職位?


    馬飛說資金夠三百萬就能注冊。


    阿妹就問:保安公司最低注冊資金多少?股東相關權利?股東管理章程?


    馬飛說市場前景很好。


    阿妹就問:調查過多少家工廠?多少老板願意承接外保?價格接受範圍區間?


    馬飛說保安來源可靠。


    阿妹就問:退伍每年固定一次,其他月份的人員流失如何管控?公司對員工入職是否有標準要求?


    更別提薪水製定?財會管理?公司股東會管理辦法?法人是誰?董事長是誰?等等。


    最最重要的一點,老板為什麽要花更高的價錢去請外保?就算內保出問題,也是管理不善,老板沒理由會亂花更多的錢。


    阿妹提出一個問題,馬飛頭上就冒一次汗,完全沒有了剛才跟我吹牛逼時那種滔滔不絕指點江山的爽快感,更多的迴答都是這個沒計劃,暫時不談,以後再說之類。


    結尾阿妹就爽快的一句:等相關資料都準備好以後,再來談合作,我去做飯。


    阿妹離去,馬飛鬱悶地看著我,“我終於理解了你在家庭中為何沒地位,連我都覺得你媳婦厲害,你就更別提了。”


    我笑著點頭,深有感觸,“是呀是呀,我現在天天看見她就心發慌,腿肚子抖。”等等,馬飛這話裏有話啊?


    馬飛還給我補刀:“也幸虧,她不會講話,她要是個正常人,才有你好日子過。”


    吃完飯,馬飛離去,阿妹卻很欣喜地對我道:這件事可以做。


    我很納悶,“可是我看你的樣子明明在故意刁難人家,怎麽又說可以做。”


    阿妹道:我那不是刁難,既然創業,我所提的問題都是要麵對的,腦袋裏空想誰都會,但真正要去做,要有很長的艱辛要走,我看你那個老鄉,根本不是這塊料,所以才會這樣問他。如果他能解決這些問題,再次來找我,我就同意你入股。


    解決問題?這還不簡單?我拿起阿妹寫的那張紙對阿妹道:“你這些問題都很簡單啊,很容易解決的。”


    阿妹就笑:對你而言,這些問題肯定簡單,但對你那個老鄉而言,這些問題就很複雜。


    我就奇怪了,“為什麽?”


    阿妹道:個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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