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發,周天子的周,發財的發。


    其實我爹給我取名時想叫我周“潤”發的,結果那個潤字不會寫,又不好意思問人,就自己胡亂編了個潤字,結果編出來的不像,胡亂塗抹了幾次後,幹脆就叫周發。


    周發這個名字很好,最開始時,別人喊我爛仔發,後來叫我發仔,又後來很多人喊我發哥,至於現在,他們都很恭敬的稱唿我為——周先生!


    從爛仔發到周先生,中間發生了許多事,有好事,也有壞事;有喜事,也有悲事。但對我而言,最珍貴的則是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原本我打算將這些事統統爛在肚子裏,帶到墳墓,後來想想,或許我應該說出來,是非曲直讓大家評斷,或許能從中間得到一些啟迪。


    有關故事裏的人名,地點,甚至一些事件發生的年份,我都做了一些藝術性的改編,主要目的是不想讓大家聯想到身邊的某些人,或者曾經經曆過的某些事,以避影射之嫌。


    好了,閑話少說,言歸正傳,我們從2000年開始迴憶。


    第一卷 爛仔是怎麽煉成的


    2000年七月,我把西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撕得粉碎,背上行囊,隻身一個人闖廣東,這也是無奈之舉,家裏實在是太窮了,窮到父親背著我去賣血也沒辦法湊齊那筆學費,村口老瞎子說,這是我的命。


    我不信老瞎子的話,隻信眼前的事實,所以我背起行囊,踏上南下的列車。


    一下火車,就被迎麵而來的熱浪驚訝。


    同樣是七月,同樣是熱,但北方的熱和南方的熱截然不同。


    北方的熱是幹熱,太陽照的你流汗,有風就會很涼爽。


    南方的熱是濕熱,空氣蒸的你流汗,有風也是熱風。


    我對著熱浪吐了口唾沫,想說廣州我來了,結果話還沒出口,熱浪就把唾沫送迴來,糊了我一臉。


    我狼狽地用袖子擦臉,偷偷向四周看,才發現自己多慮了,根本沒人鳥我。


    遠處有人舉著小紅旗在喊:“東莞東莞,去東莞的長途空調車來買票了,三十一位。”


    聽到這個我心動了,因為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東莞,我同學就在東莞,已經兩年了。


    來時通過電話,他說隻要你到了東莞,就是我的地界,隨便你唿風喚雨。


    所以我沒有猶豫,背著背包擠過人群,手裏捏著提前數好的三十塊錢,大聲喊著我買張票。


    話音剛落就有人抽走我手裏的錢,緊跟著塞給我一張紅票,上麵是手寫的東莞車票四個字。看到這樣的票第一時間我心裏就咯噔一下,心說會不會是騙子?


    沒等我理出個頭緒,旁邊一個白白淨淨的女孩抬頭問我,“你也去東莞啊?”


    女孩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穿白色連衣裙,披肩發,臉上擦著淡粉,那時還不流行眼影睫毛之類,很天然的美。


    她說話的口音跟我以往聽過的口音完全不同,我們老家的女孩子說話口音比較重,聽上去特別憨,特別笨。但這個女孩說話的口音就帶著濃重的南方口音。按我現在的經驗肯定能聽出她是湖南還是湖北,但當時我還是個土包子,隻覺得女孩子說話好聽人又好看,腦子都不會轉了,隻會傻愣愣地點頭。


    女孩笑了,露出一口好牙齒,大方地朝我伸手,“喏,我也是去東莞,咱們順路喲。”


    我笨拙地把手在自己褲子上擦了擦,然後才伸出去和她握手,這是我第一次和女生握手,感覺她的手軟軟的,綿綿的,又小小的。


    女孩又笑了,“呐,握完手我們就是朋友了,路上要相互幫助喲。”


    我再次點頭,傻笑。這時搖紅旗的男人喊話了,“好啦人夠啦,我們先發車啦,買到票的跟著紅旗走,千萬不要走丟咯,走丟車票就作廢咯。”


    女孩聞言表情立馬切換到焦急,原地跺著腳道:“哎呀要出發啦,快走快走,晚了就不能上車了。”


    她嘴上這麽說,身子卻不動。


    我往下一看,她手裏拎著兩口大箱子,每口箱子都有我的背包兩個大。聰明的我立即知道了女孩不肯走的原因,根本不用女孩開口,很蠻橫地把自己的小包塞進她懷裏,自己雙手同時出擊,一手一個,拎起兩口大箱子就跟著隊伍走。


    走出十多米我就開始後悔,充什麽大尾巴狼啊,這兩口箱子少說也有六七十斤,哪裏拎得動。


    後麵傳來女孩子關切的唿喊聲,“不要提著走啦,哎呀你不要提著走啦,好重的。”


    臥槽!


    我一個大老爺們居然提不動兩個箱子?


    我怎麽能讓這麽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看扁?


    她越是這樣說,我越是用力,就是要表現給她看,哥有的是力氣。


    結果女孩生氣了,她在後麵朝著我大喊,“哎呀不要提了,你滾呐。”


    什麽?我愣住了,轉迴頭看。


    女孩表情很焦急,八公分厚的發糕鞋踩的咚咚響,走到我麵前一把奪過箱子,生氣地道:“滾呐,不懂嗎?”


    臥槽,我好心幫你拎箱子,你叫我滾?我感覺自己被耍了。然後……我看到那個女孩拎著箱子溜溜地滾著走了。


    “看到沒?箱子下麵有輪子,可以滾的。”


    霎那間,我臉紅極了,灰溜溜地把箱子放下,抽出拉杆,在地上滾著走了。


    或許是察覺出我的不爽,女孩嘻嘻笑了,“第一次來廣東啊?”


    我點頭,不作聲。


    “那要我叫我大姐姐咯,我可是第二次呢。”


    我白了她一眼,表示有什麽了不起,其實是借機偷看她,她好漂亮。


    “你來廣東做什麽呀?”


    這次不迴答不行了,我說:“打工的。”


    她又笑了,“哈哈,來廣東當然是打工仔啦,我是問你做什麽工作,那行的?”


    我又白她一眼表示不屑,然後不自覺地咽唾沫。因為我從連衣裙胳膊開口哪裏可以看到她的白色蕾絲邊胸罩…..帶。


    年少無知的我就是那麽純,光看個蕾絲胸罩帶都能激動不已。


    我說:“我是來找朋友的,他在東莞。”


    “哦,他在東莞做什麽?”


    “不清楚,他說他混的挺好,那一片都是他罩的,現在需要人手,就打電話叫我來。”


    女孩哦了一聲,表示明白,又對我道:“我是做發廊的,以後多多照顧哦。”


    女孩說她做發廊,其實就是做小姐。這裏有必要科普一下,小姐們都是流動的,不會在一個地方呆很久,她們會經常換地方,發廊裏麵的檔次比較低,基本上靠雞頭保護,而雞頭一般都跟各地的社會勢力混的很熟。


    我說我朋友在東莞混的很開,又說需要人手,她就很自然的以為我朋友是混社會的,而我則是準備混社會的。


    她作為一名經常換地方的小姐,很需要混社會人員的保護,因此她說讓我以後多多照顧。


    由此可見,她也是一名社會經驗很少的小姐。


    恰好她遇見了根本沒有社會經驗的我,雞同鴨講,所答非所問,又不自知。


    她見我拎箱子辛苦,就道:“你累了吧,箱子給我。”


    我堅決搖頭,開玩笑,隻是拉著箱子在地上滾而已,箱子不重,還是平路。要知道哥在老家那是拉著一板車磚上山呢。


    怎麽可能讓妹子出力呢。


    她見我不肯,也不再問,而是從包包裏拿出麵巾紙,仔細地幫我擦汗。


    這個動作我可以接受,廣州這天氣實在是太熱了,別說拉箱子,就是站著不動也是滿身汗。


    很快我們要上的車到了,是一輛中巴車,幾個兇神惡煞的售票員像催命鬼一樣喊著眾人上車。


    我還沒所謂,旁邊的女孩卻有點不高興,擔憂地自言自語,“糟糕了,該不會被賣豬仔吧?”


    “賣豬仔?”我扭頭問,不知道她說的什麽意思。


    就在這時,車上的男人兇巴巴地朝我們喊,“上不上啊,快點啦!”


    女孩就低著頭往上走,說道:“哎呀不管了,先上車再看。”


    所謂賣豬仔,就是車子到半路趕乘客下車,讓另一輛車接收,當然了,需要再交另外一份錢。


    後麵的事不幸被女孩說中,我們果然被賣了,車子在半道裏停下,所有人被趕到另外一部車子,標準乘客25,硬是塞進70多個人,車費還死貴,要一百塊。


    我很不想上那輛車,可是女孩說,如果不上,這裏也不會有別的車經過,難道你想走路去東莞?


    我隻能說一句,草!乖乖上車。


    上了車,真正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中巴裏沒有空調,兩邊開的窗子,有風還好點,可是快上高速時,車上的男人勒令我們全部關窗,不準向外看,誰要偷偷開窗戶就地打死。


    沒有人敢質疑他的命令,包括我,都乖乖地關窗,拉窗簾。


    先前說過,標準25人的車裏被塞進70個人,現在又關了窗子,車裏麵頓時變成蒸爐,七十多號人的熱量全部集中,再夾雜著泡麵氣息臭腳氣息火腿腸氣息劣質香水味,根本就是要爽上天的節奏。


    偏偏這時還有人放屁,還是火車上吃的蒸雞蛋屁。


    當時我就唿吸困難了,可是想到懷裏的女孩,又覺得這點苦不算什麽。


    是的,懷裏的女孩,她現在半坐在我的腿上,我則坐在她的行李箱上,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車上沒有更多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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