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言央一臉的不可思議,燕綏卻如釋重負。


    他的所有紛繁心事,原先,隻有在這裏,可以敞開心扉地一吐為快。


    而他的心事,似乎一直隻有關於言央這一件,噢……不,還有他媽媽最後那幾年愈演愈烈的偏執,肉眼可見的痛苦,也許來自他父親,也許來自別處,還有,那張夾在書裏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是誰?


    比任何一次待的時間都短,隻半個小時,燕綏便帶著言央離開墓地迴到了縉雲鎮上。


    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開著,跟城市不同,這樣的鄉鎮到了過年正是賺錢的好時候,大家全都指望著這半個月好好賺一筆,舍不得關門歇業。


    街上隨處可見拖家帶口,三五成群的年輕人,換平常,是很難見到的。


    “誒,晴見老板?”傅晚拉住一個勁兒往前走的陸離之,看著言央,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聲音充滿驚喜。


    “嗯,我是。”言央說。


    這個鎮上認識他,而他不認識的人肯定有,那時候晴見生意不錯,說得誇張一些,這個鄉鎮的人,幾乎都去過他店裏。


    “店搬去哪裏了?剛才找半天找不見,是我記錯了地方嗎?不應該呀,好想吃你家荷花酥和桂花糕,我們可是專門過來的。”傅晚劈裏啪啦一通說。


    傅晚說的實話,今天上午,他、陸離之、許秋月、陸知許,秦靈兒幾人給外婆燒了香便去秦靈兒家,給舅舅舅媽拜年,傅晚臨時非要來鎮上一趟,就是為了這口吃的。


    “我現在沒在這邊了。”言央微笑,“謝謝你們還能記得。”


    “那你去哪裏了?”傅晚心直口快地問。


    “我現在在哈城。”言央說。


    “哈城?”傅晚眼睫微垂,有些可惜地說“那也太遠了點。”


    言央禮貌地“嗯”一聲,算作讚同。


    “可以加個微信嗎?”傅晚眼睛又亮起來,說不定他有一天會去哈城玩兒呢。


    “可以。”言央說,莫名感覺喜歡跟眼前這個人說話,“朋友”兩個字突兀地冒了出來,不可思議得言央自己都愣了愣。


    “那你掃我。”傅晚拿出手機打開,遞到言央麵前,“我叫傅晚,你可以叫我小晚。”


    “好,我叫言央。”言央掃碼。


    “那我可以叫你央央嗎?”傅晚說。


    “可……”


    “不可以。”


    搶話的是燕綏,不知道他對央央這個名字有什麽執念,硬不許別人叫。


    “對不起,他……沒有其他的意思。”言央趕緊道歉,拉了拉燕綏的大衣袖子。


    “沒事。”傅晚看一眼人,便知道怎麽迴事兒了,心想:這人長是長得不錯,不過也太霸道了,會不會欺負點心老板啊?畢竟,點心老板看上去就溫溫柔柔,很好欺負的樣子。


    “不叫就不叫,誰稀罕,你以為你誰?”陸離之出聲,輕飄飄盯著燕綏。


    言央:“……”


    傅晚:“……”


    燕綏:“?!”


    燕綏震驚,敢當麵這樣跟他說話的,除了花群,這是第二個。


    “晚晚,走吧。”陸離之說,拉近傅晚到身邊,看神情,確實不高興了。


    “那我走了。”傅晚晃晃手機,“有機會去哈城再聯係你。”


    “好,再見。”言央說,一臉的抱歉。


    “你慢點走。”傅晚被陸離之拉著……不,簡直是拖著。


    “為什麽一定要吃他家點心。”陸離之說,放慢腳步。


    “因為好吃啊,我覺得他人也挺好的,溫溫柔柔的。”


    “哼!”


    “好啦,不生氣,你不適合生氣。”傅晚哄道。


    “那他旁邊的人說話太難聽了,我不許別人用那樣的語氣跟你說話。”陸離之說,聽著,還是氣不過。


    “你沒看出來,他跟我們……是一樣的?”傅晚說,難得紅了臉。


    “哪裏一樣了?我們都沒做過。”陸離之說。


    “你……”


    傅晚無語,這是在大馬路上能說的?


    “晚晚,你到底什麽時候答應讓我做啊?”


    “你還想不想去我舅舅家?”


    “想。”


    “那就閉嘴。”


    “哦……”


    第65章 照片


    蓮溪路21號。


    縉雲小學旁邊的巷子裏,一棟自建的兩層小樓門口。


    “央央,到了。”燕綏駐足說。


    跟著停下腳步,言央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裏,不光這裏,縉雲的每一條巷子,他曾騎著小電驢不知道轉過多少迴,柔腸百結地猜測過哪一幢會是燕綏的家。


    “路過這裏?”燕綏問,笑意盈盈。


    “嗯。”言央輕聲迴應,“你每迴來,都是住在這裏嗎?”


    “對呀。”燕綏說著,按了密碼,推開門。


    “這裏……平時有人住嗎?”言央進門,四下打量一下,房子雖老,但整潔舒適,幹淨通透,客廳窗戶開著,不像長期沒住人的樣子。


    “言言。”林越從外頭進來,手裏提著大包小包,興奮地喊人。


    “林越?”言央驚訝出聲,不忘伸手接東西。


    “沒事,不重,我自己來就可以。”林越說,“言言,餓了沒有?我買了好多菜,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不餓,中午在機場吃過。”言央說,還是接過林越手裏的一個塑料袋,幫忙放進客廳茶幾上。


    “那我給你們切水果。”林越放下所有袋子,這才想起來似的喊一聲,“燕老板,好啊。”


    便直直進了廚房。


    燕綏對於林越的做事風格已經免疫,誰叫他是身邊唯一一個跟言央合得來的員工,也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太多私事的員工。


    “林越什麽時候來的?”言央問,眼睛亮亮的。


    “三天前,不然,我為什麽不讓你帶行李。”燕綏說,雙手插進褲兜,似乎……似乎有些不高興。


    “怎麽了?”言央笑問,伸手拉出燕綏的一隻手,握在手裏摩挲。


    “你怎麽看見他這麽開心?”燕綏說。


    言央怔愣片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燕綏,你今天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呢?”


    “我沒想什麽?”燕綏把頭扭到一邊。


    “真的嗎?”


    “真的。”


    “看著不像呢?”


    “哪裏不像?”


    “看著我。”言央說。


    燕綏聽話地迴頭。


    踮起腳尖,言央仰頭親在燕綏嘴唇,一觸即分,“現在好了嗎?”


    剛嚐到甜頭的燕綏哪裏肯放過,摟緊言央,低頭就是一頓猛親。


    林越哪裏在現實裏看到過這麽刺激的畫麵,更別說還是兩個男人了。


    退迴廚房,林越默默念起道家《清心訣》,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波瀾不驚,波瀾不驚……


    “後麵啥來著?”林越仰頭望向天花板,苦思冥想,半天想不出,活活等了半個小時才敢出去。


    客廳,已沒兩人影子。


    塞一顆紅彤彤的草莓進嘴裏,林越如釋重負地泄一口氣,望一眼通往二樓的樓梯,老成持重地腹誹:“老板到底還是年輕啊。”


    二樓房間。


    不得不說,林越還是想得太不正經了些。


    書桌邊,年輕的燕老板從後麵環住言央的腰,下巴抵在人肩頭,兩人正相擁著看一張照片,照片老舊泛黃,或許是長期夾在書裏的原因,很平整,右上角有一缺口,有被火燒過的痕跡。


    “燕綏,你跟阿姨長得很像,特別是鼻子。”認真看著捏在指尖的照片半晌,言央說。


    言央沒有他媽媽的照片,也早已經記不起長相。


    “央央,你見過我父親的照片嗎?”燕綏說,下巴隨著聲音動作,引得言央直縮脖子。


    “沒有。”


    “如果你見過,或許就不會這樣說了。”燕綏漫不經心地說。


    “真的?”言央歪了歪頭,倒還真生出了一絲好奇心,想拿出手機搜一搜。


    “真的。”


    沒見過父親之前,燕綏一直也是這樣認為的。


    燕綏記得,小時候,他每每調皮不聽話,媽媽就對他說:“真不該撿你迴來。”


    說得多了,燕綏自己心裏也有點打鼓,畢竟別人家都有爸爸媽媽,他卻隻有媽媽,而且他媽媽比別的媽媽都年輕漂亮,說不定他還真是撿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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