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放棄生的希望,言央任這些要命的情緒支配著自己,一邊不由自主地發著抖一邊想,如果命運注定要他帶著恐懼在黑暗裏死去,他希望火再燒熱烈一點,濃煙再滾燙一點,讓他化為灰燼。


    等風一吹,他便永遠自由。


    他可以跟著風,去問問街尾最大的那棵梧桐樹,“你認識燕綏嗎?”


    他可以拜托風,把他帶到燕綏身邊,讓他再摸摸他的臉,親親他高挺的鼻子,在他耳邊用對方聽不見的聲音說,“燕綏,我好想你啊。”


    “燕綏。”央央輕輕地喊,周圍逐漸安靜下來……


    “央央,央央。”


    言央笑起來,他聽到燕綏在喊他,他知道,這是幻覺。


    他太想他了……他一個人想念了好久……


    有花的香味兒,有柔柔的風。


    言央緩緩睜開眼睛,一片雪白。


    這是哪兒?


    “醒啦。”一個女孩兒的聲音。


    言央側頭看一眼,是護士,正在擺弄他的輸液管。


    他在醫院,他沒死。


    “有哪裏難受嗎?”護士問。


    言央木木地搖頭。


    “有事按鈴。”護士說。


    言央想迴個“好”,隻覺喉嚨一陣幹澀,還疼,硬是沒發出聲來。


    “沒事,你不用說話,知道就行。”護士說,笑笑的。


    言央也輕輕笑了一下。


    隨著護士出去,病房裏變得安靜,言央才注意到,病房裏就他一個人。


    側頭看向窗外,火紅的木棉花在晨曦裏開得熱烈。


    拔掉手背的針頭,言央起身出了醫院。


    風裏充斥著刺鼻的味道,原本幹淨整潔的街道滿是碎玻璃,砂石,支離破碎的各種東西,整棟樓黑乎乎,慘兮兮地立在那裏,像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冤屈者,狼狽又可憐。


    人群還未散盡,三三兩兩分散在周圍,或惋惜,或感同身受,或目瞪口呆。


    “想不到電動車威力勒個大,整棟樓都燒老。”


    “是的,是的,再不敢把車子騎到屋裏充電老。”


    “這哈慘老,聽說王老漢兩口子都沒得老。”


    “他婆娘癱了,走不動,他要顧他婆娘,不然哪裏會這個慘喲。”


    “聽說就死了他兩個。”


    “年輕的早就跑出來老,他兩個老的跑不動,又住到六樓的。”


    “六樓哪個屋裏在充電,你們認得到不?”


    “曉不得。”


    “這哈把人害慘老。”


    “要不是消防的來得快,怕還嚴重些。”


    言央聽著,大概明白了事故的原委。


    天氣晴朗,陽光燦爛,在縉雲最美麗的春天裏,言央茫然地望著這殘垣斷壁。


    他又一次無家可歸。


    “言央。”


    “言央。”


    有人在喊他。


    “言央。”


    又是一聲,言央轉頭,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是戚畫。


    “我有事跟你說。”戚畫開口直截了當。


    言央站著沒動,不明白戚畫的意思,更不明白他怎麽一個人在這兒,花群呢。


    戚畫打開副駕的車門,朝言央偏了偏頭,“先上車。”


    言央坐了上去,車裏沒其他人,問:“花兒呢?”


    花群早跟他說過,他跟戚畫在一起了,現在戚畫大多時間在重慶,想想,他們在一起快兩年了吧。


    “他還不知道,我一個人來的。”戚畫說,“我專門來找你。”


    “有什麽事嗎?”言央問,聲音啞啞的,是吸了濃煙的原故。


    “我想問你,你還愛燕綏嗎?”戚畫開門見山地問。


    他來時想了一路,這閑事他管定了,燕綏沒長嘴,他來,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愛。”言央說。


    戚畫倒是愣了一下,沒想人這麽幹脆。


    “你還願意跟他在一起嗎?”戚畫問。


    “相愛的兩個人才能說在一起。”言央說。


    “如果我說他一直愛你呢?”戚畫說。


    “你又不是他。”言央說,沒有什麽語氣,也沒有任何情緒。


    “你知道是誰救你出來的嗎?”戚畫問。


    燕綏淩晨四點半給他打電話,叫他馬上過來幫他看著言央。


    言央搖了搖頭,心想:大抵是消防員吧。


    “是燕綏。”


    “不可能。”


    “他一直知道你在這裏。”戚畫說。


    言央定定地盯著戚畫,仿佛在確認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言央,有些話可能不該我來說,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燕綏愛你,一直都愛著你,從始至終,他隻有你一個人。”戚畫說,“他每個月都雷打不動地跑幾千裏來看你,又不敢見你。”


    見言央愣愣地不說話,戚畫趁熱打鐵地說道:“他受傷了,在醫院,你要跟我一起去看他嗎?”


    半晌。


    戚畫等來對方一個輕輕的“好”。


    第28章 親吻


    縣醫院。


    二樓的走廊裏背光,不甚明亮,207的病房裏空無一人。


    “他人呢?”燕綏喊,“這裏的人去哪兒了?”


    即便是燕綏,這時也在人前失了風度。


    “剛才還在這兒呢,是不是去廁所了?”管床的護士聽到聲音,趕緊跑了過來。


    “去什麽廁所,針頭都拔了,你看不見嗎?”燕綏盯著被拔掉的針頭吼道。


    把人護士嚇得一愣一愣。


    “還不快去找。”燕綏喊,“你們醫院就是這樣照顧病人的嗎?”


    “咚”地一聲悶響,燕綏一拳砸在病床上,恨恨地想:他早應該把他綁在身邊,關起來,關起來……


    護士這才迴神,小跑著出去。


    頹喪地坐到病床邊,燕綏低著頭,雙手蒙著臉,巨大的無力感一陣陣襲來,攪得心髒一抽一抽地疼。


    到底應該拿他怎麽辦?


    全然感覺不到小腿處剛纏上的白色紗布已經被血染出一大片刺目的紅。


    “燕綏。”


    輕柔的,帶著沙啞的一聲。


    夢寐以求的聲音。


    燕綏不敢置信地抬起頭,言央就站在門口,在昏暗裏,閃閃發光。


    “央央。”燕綏喊人,嗓音發顫得幾乎破音。


    緩緩起身,燕綏算得上是撲過去摟住了言央,把人緊緊地箍進懷裏,擠得胸腔裏的骨頭都快發出咯吱聲響,熱淚盈眶,“央央,對不起,我錯了。”


    言央深唿吸一口,溫暖清幽的草木香帶著淡淡的煙味兒,裏麵夾雜著一絲消毒水的氣味兒。


    這樣的味道,他也喜歡。


    戚畫在言央背後衝燕綏眨了眨眼睛,往走廊盡頭走去。


    “燕綏。”言央輕輕推了推燕綏,“你弄疼我了。”


    “對不起,央央,我……我……”


    燕綏鬆了手,半天“我”不出個所以然。


    言央看著對方不知所措的樣子,輕輕笑了一下,燕綏變了。


    “你笑了。”燕綏說著也笑,仿佛這笑是什麽了不得的好事。


    燕綏重新把人摟進懷裏,隻有這樣才有實感,他真怕這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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