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裏還沒來得從懷裏掏出自己方才在路邊買的包子,耳畔又是一陣叫苦連天的吵鬧聲。


    她剛想開口,身後一個無力的聲音就急切問道:“怎麽樣,他們可是給錢了?”


    顧十裏一聽這話心裏其實是有些生氣的,憑什麽這麽多人吃飯,卻要她一個人出麵去借錢?


    與其說是借,還不如說是乞討。


    拿她的那張臉皮去揮霍,乞討一點吃食迴來供這位大爺續命!


    而她家的這位大爺,在家的時候十指不沾陽春水,婚後一直過著不管事不操持的青天大老爺的生活,成日裏就知道紮進一堆破書裏麵。遭難以後更是連書都不看了,整天就知道之乎者也,張口就來一些抱怨、嘲諷生活的詩詞。


    路上更是連她娘家人都想辦法甩掉了,說什麽怕她娘家人窮誌短,萬一做出什麽讓家族蒙羞的事情來,會連累他舉人老爺的聲譽。


    去他娘的狗屁聲譽,從萊州逃到現在,他那舉人老爺的聲譽哪一次管用過?


    他們哪一次亮出身份來乞討,有人賞過一口剩飯了?


    還不是要她私下裏去賠笑臉、說好話,幾個孩子才有一丁點兒殘羹剩飯裹腹,而他還不屑她從外麵低聲下氣求迴來的食物。


    他說那是嗟來之食,不吃也罷!


    嗬嗬,餓得狠了,還不是背著她偷偷吃下去了,還吃得狼吞虎咽,一點兒形象都沒有!


    什麽狗屁舉人,其實就是一個披著人皮的偽君子。


    這不,一到青陽就聽人說她娘家的兩位兄弟都逃了過來,還在楊家村裏安了家,他不就急吼吼地催著她前去認親,順便借點銀子迴來!


    要不是她八弟心腸軟,顧念親情,她那發跡了的之女哪裏能認她這個窮姑姑,又怎麽可能借給她二十兩白花花的銀子?


    不!絕不能讓這個滿嘴仁義道德的偽君子知道自己借到錢了,尤其還是二十兩這麽大個數目!


    她順手抱起一個孩子,又抬眼對自家偽君子笑道:“義軒,先帶孩子們進去說吧,我在外麵跑了一天也累了。”


    王義軒被她溫切一看,心裏當時就知道她肯定沒借到錢,他臉上的殷切瞬間就褪去了,換成一副慍怒模樣,他冷聲道:“累什麽累,我在這上不蔽日下不避寒的破地方看這麽多孩子不累嗎?你二哥和八弟不是在鎮上安家了嗎,怎麽,看不起我這個落魄的舉人是不是?顧十裏我告訴你,當初要不是我娘極力撮合,我怎麽可能看得上你們顧家……”


    “義軒!”顧十裏厲聲打斷他,壓下心中的不悅,努力朝他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先進去吧!天兒涼,別把孩子們凍壞了。”


    王義軒本還想繼續說下去,但看到兒女們都眼巴巴地望著她,滿臉的期待時心中又添了幾分火氣。


    輕哼一聲,他便丟下她和孩子們,自顧自地進了破廟。


    顧十裏帶著孩子們進了破廟,沉默著從懷裏掏出一袋熱騰騰的包子,分給孩子們後還留個兩個給他,而她自己,則照常打算又餓一晚上。


    王義軒一見她帶了包子迴來,卻沒有第一時間拿出來給他們吃,心裏又是一氣,接過包子就扭過頭不再理她。


    顧十裏本來想主動與他好好說幾句話的,畢竟今天是除夕,他們一家人就算落魄至此,也應該好好圍著篝火守守歲,互道幾句吉祥話什麽的。可現在看著架勢,這個男人的老爺脾氣又上來了。


    而她累了一天,也懶得放下身段去討好他!


    所以,就這樣過吧!


    反正死不了,就這樣得過且過吧。


    顧十裏與他又各自沉默了一晚上,夫妻兩人在大年三十的除夕夜裏互相生了一整晚的氣。


    顧家那邊,呂氏等了一下午就不見顧九笙迴來。


    她把年夜晚都做好了,正準備收拾好去縣衙看看情況,就看到顧九笙牽著牛車慢悠悠的迴來了。


    呂氏一眼就看出閨女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又發現小崽子不在她手裏,忙問道:“哎呀!你怎麽現在才迴來,阿夜呢?”


    顧九笙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往後瞟了瞟,然後沉默著把牛牽進了院裏牛棚裏。


    她這反常的反應搞得呂氏一臉懵,正想著閨女是不是吃了什麽悶虧的時候,院子門口又傳來了動靜。


    她看了看顧九笙,疑惑問道:“咦?這麽晚了還有客人嗎?”


    顧九笙低著頭栓牛,並沒有搭理她,院門口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伯母您好,這麽晚打擾了!”


    呂氏聽見這聲音下意識迴頭,喜道:“哎呀!怎麽是你?”


    微生寒看著她臉上肉眼可見的喜色,嘴角忍不住稍稍上揚,客客氣氣道:“前些日子承蒙您的照料,今日特意備了些薄利前來答謝,隻是深夜打擾,還望伯母見諒!”


    “不打擾!不打擾!快進來!”呂氏笑嗬嗬地請他進門,也終於明白了自家閨女為什麽這麽一副吃了蒼蠅的模樣。


    原來是她女婿上門來吃年夜飯了!


    這孩子……怎麽還別扭成這樣了?


    待會兒她得好好說說她,人家要來也不說一聲,還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白白在她女婿麵前失了禮數!


    以後嫁到人家家裏去,有她受的……


    得了歡迎的微生寒也沒有別扭,吩咐車夫把帶來的禮物一件一件拿下來,又抱著兒子進了院子,親昵的與呂氏套著近乎。


    顧九笙見她娘對某人如此諂媚的模樣,心裏又好氣又好笑,她跺了跺腳恨鐵不成鋼地鑽進了自己的房裏去。


    她又不能當著人家的麵不給她娘麵子,幹脆眼不見為淨,要歡迎自己歡迎去吧,她躲還不行嗎?


    顧九笙沒在自己房裏待多久,小十一就來叫她出去吃飯,而她表麵應下實則磨磨唧唧又挨了好一會兒。


    最後是顧老爹親自來請她吃飯才出去的。


    飯桌上,呂氏做了十個菜,有魚有肉還有他們自家種的青菜。顧老爹還拿出了自己珍藏許久的好酒,高興得一定要拉著九笙和他的準女婿喝酒。


    顧九笙心裏本就有氣,被她爹這麽一勸,當即就舉杯喝起了悶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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