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啟帶著自己的近衛營,一直尾隨在暴走象群的後方。


    見象群"義無反顧"地撞進自家營寨後,知道大局已定,這才駐馬停下。


    褚軍營寨選址與佛誓城北門相距三裏,最重要的寨牆已經完成大半。


    當然,這種前敵營寨也搞不來高牆厚壘,畢竟各方麵條件都不允許。


    大體就是用圍上一圈木柵欄,立起一些望樓哨塔,頂多再加一圈壕溝。新


    雖然看著單薄簡陋,卻也是十分有效的防禦設施,正常情況下不是輕易能突破的。


    不過眼下就屬於比較罕見的非正常情況。


    負責防守的軍隊不戰而逃,僅憑木柵欄的阻擋,甚至都沒能讓暴走象群稍有減速。


    碗口粗的木材,卻一撞就斷。


    一千多頭狂暴的戰象浩浩蕩蕩衝入營地,掃蕩一切,踏平一切!


    營寨南邊,還滯留著許多跑得慢,又被寨牆阻礙的人、象、牛。


    他們和它們擠作一團,大難臨頭之下,充斥著頂撞踩踏,亂成一鍋滾粥。


    再被暴走象群一衝,便徹底炸開了鍋,一發不可收拾。


    原本有些搖搖欲墜的木柵欄,被完全推倒。


    兩千多役象被戰象群的狂暴感染同化,融入暴走團。


    再把數百頭壯牛也裹挾其中,還夾雜著僥幸餘生的民夫,匯成滾滾洪流,決堤而出。


    於是,營寨到城牆之間三裏寬的地帶,再無尺寸之地得以苟全安穩……


    趙孟啟等一眾人,本來是抱著欣賞戰果的心態,但看到這驚天動地,甚至慘絕人寰的場麵,情緒就多少有些複雜。


    尤其是趙孟啟,目光裏滿是遺憾,暗暗歎氣。


    哎,也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就此消逝,造孽哦,浪費哦。


    顯然,這裏麵有悲天憫人,卻不多,畢竟趙孟啟也算不得什麽品格高尚的人。


    他更多是在心疼戰利品的流失……


    不管是人,還是大象壯牛,可都是好勞力啊。


    本該用來為建設美好新世界添磚加瓦的,就這麽化為烏有,如何不可惜。


    在他旁邊的耿直卻比較激動。


    「啊,這象軍果然厲害……殿下,咱們是不是也該建上一支?」


    趙孟啟搖了搖頭,「你想簡單了,其實大象並不適合用以作戰。」


    耿直一愣,求解道,「為什麽?我看這戰象衝鋒陷陣如入無人之境,輕而易舉就能踏碎敵營,所到之處,皆成糜粉,明明很好用啊。」


    「你隻看到了利的一麵,卻忽視了害。」


    趙孟啟倒也耐心,見周圍近衛都在側耳傾聽,便詳細解釋起來。


    「戰象戰鬥力強悍,但缺陷卻明顯又致命。」


    「大象天性敏感,說難聽點就是比較膽小,而且無法通過訓練來克服改變。」


    「利用火焰,或者陌生景象及聲響,就能讓其感到恐懼,容易驚怒失控。」


    「一旦大象狂怒起來,那就六親不認不分敵我。」


    「這戰鬥力越強,反噬也就越強,就好像今天所發生的一樣。」


    「咱們之所以用手雷,主要是為了控製象群逃竄方向。」


    「不然就算沒有手雷,也可以用火箭火牛火豬什麽的,同樣能破解象陣。」


    「另外,戰象最強的地方還在於衝擊力,對付步兵軍陣確實好用,所以南洋這些小國一直用著。」


    「但是對上我朝步陣就沒什麽用了,因為咱們有床弩石砲一類大型武器。」


    「對上騎兵,戰象也無力,畢竟追不上,而咱


    們的大敵蒙古,有的是騎兵。」


    「總結來說,除了某些特定戰場,戰象弊大於利,所以不值得咱們建立象軍。」


    耿直聽得很認真,基本也懂了,「原來如此……那大象力大無窮,用於後勤應該可以吧。」


    趙孟啟笑了笑,「行,也不行,大象運得多,但吃得更多,不適合長途後勤,除非把大象本身當軍糧。」


    「所以,把大象用於普通勞作役使還是比較不錯的。」


    說著,趙孟啟倒覺得可以運一些迴臨安去,不但可以用作勞力,還能讓百姓長見識,或者給朝廷充充場麵……


    原本中原也是有許多大象的,但時過境遷,隻剩福建兩廣等少數地方還有野象,卻極少有馴養情況。


    耿直見大象在軍事上沒什麽大用之後,也就熄滅了當個象兵的念頭。


    過了一會,伍瓊領著曹烈等幾個騎一旅將領前來。


    曹烈滿麵紅光,笑得格外燦爛,「殿下用兵如神,反掌間便令數萬強敵土崩瓦解,此等戰績世間罕有,末將歎為觀止!」


    此番驚世大勝,是以曹烈麾下騎兵作為決定性力量打出來的。


    雖然關鍵戰術是源自趙孟啟的設想,並且他還親臨戰陣,又擔任前敵指揮。


    但趙孟啟是燕王,是上位者,不需要這些該屬於將軍們的戰功。


    因此曹烈算是吃了個大飽,非但功勳卓著,而且很可能名留青史,怎麽高興也不為過。


    趙孟啟還是比較淡定的,「也算不上用兵如神,能勝得這般輕鬆,最主要還是上下一心,將士用命。」


    曹烈可就不敢苟同了,「怎能不算呢,若不是殿下巧施妙計,我軍雖然還是能打贏,但未必能贏得這麽漂亮,這次不但以少擊多,而且還是幾乎零傷亡的完勝,非絕世名將能創下這等奇跡……」


    「好了,馬屁就別拍了!」趙孟啟擺擺手,無奈笑著,「仗還沒打完呢,趕緊說正事。」


    「嘿嘿…」曹烈搓搓手,稍稍斂色,「根據迴報,薛晉的一旅已經部署到位,並完全封鎖了佛誓東邊的路線,而張世傑的五旅也完成了西邊的堵截……」


    這次作戰,差不多是全軍出動了。


    除了陸戰一旅負責防守港口和大營之外,其餘四個東衛旅加山地叢林兩個團,全都調動起來,部署在佛誓城東西南十裏左右,形成一個網兜狀的攔截圈。


    褚軍雖然崩潰,但還是有小規模建製的部隊見機得快,繞開佛誓城逃竄。


    就此時,也有許多潰兵持續繞城而逃,包括那些還未脫離暴走的大象壯牛。


    之所以把攔截圈放在遠處,也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並且盡量活捉敵軍。


    順便還能多進行一些實戰練兵的項目,畢竟機會難得。


    聽完曹烈的匯報,趙孟啟看了看褚軍營寨到城牆間那片地帶。


    雖然還亂著,不過除了倒在地上的屍體外,還留著的人也不多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全部會繞城逃走。


    於是趙孟啟對曹烈吩咐道,「傳令讓騎兵各部保持佛誓城以北區域的巡防,再讓騎三團及騎二團餘部出營,到城下打掃戰場。」


    騎一旅還有一半兵將沒有戰馬,所以留在城東大營,與陸戰一旅的一個團共同防守。


    「末將得令。」曹烈帶著部將興衝衝地走了。..


    曹烈的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用了一刻多鍾就把那一半沒馬的騎兵帶到城下。


    此時,離夕陽下山也沒多久了,褚軍兵將能逃的都逃了。


    城下除了遍地狼藉的屍體外,隻剩一些傷兵,就算有沒受傷的,也是完全喪失鬥誌又無心逃跑的。


    見到宋軍在城下開始打掃戰場,蘇利耶便下令打開城門,並帶著一幹官吏權貴前來拜見燕王。


    來到趙孟啟麵前,蘇利耶二話不說就雙膝下跪,行參拜大禮。


    那些個官吏權貴自然也跟隨著五體投地。


    「臣蘇利耶,拜見燕王殿下,伏請鈞安。」


    蘇利耶是一國之王,卻也是宋朝之藩臣,一般自稱外臣,此時刻意丟掉外字,內中之意耐人尋味。


    另外,嚴格來說,藩王地位是比親王要低一等,禮儀上卻不至於這麽卑微。


    隻能說,蘇利耶是自覺放低姿態。


    趙孟啟暗自一樂,倒也是個聰明人。


    「孤甚安,諸位平身,不必如此大禮。」


    蘇利耶沒立刻起身,而是誠懇再拜。


    「臣恭賀殿下大勝,也拜謝殿下為占城掃平叛亂,還一方安寧,臣無以為表,隻願占城從此與大宋一體,無有內外之分。」


    趙孟啟輕笑,「此願甚好,孤也望你能如願,好生做,將來必有福報,且起來吧。」


    「謝殿下恩典。」


    蘇利耶這才緩緩站起來,依舊低眉順眼,一副老實本分的樣子。


    趙孟啟也不在意他是真的還是裝的,稍微打量了兩眼,隨口問道,「錢隆沒和你一起?」


    「迴殿下,錢統領是與臣一同出城的,不過在城門外不遠處停了下來,說是想尋個禮物給殿下。」


    蘇利耶低垂著頭,小心翼翼地迴答。


    他身後那些個官吏權貴也都彎腰垂首,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沒辦法,誰讓宋軍這一仗太過嚇人,而且還是這位燕王殿下親自領兵打的。


    趙孟啟感到有點莫名其妙,「禮物?嗬嗬…戰場上能尋什麽禮物……」


    猜不到錢小胖要玩什麽花樣,趙孟啟也就不再多想。


    隨後便用和緩的語氣與蘇利耶閑話,拉拉家常,順口誇獎勉勵什麽的,主打一個和藹可親……


    「聽說你母親是漢人?」


    蘇利耶微微一愣,沒想到燕王會問這個。


    「迴殿下,臣生母確實是漢人,幼居於安南,後流落至占城,為先考奴婢,因意外才有了臣,隻是……隻是臣還未記事,她便……臣連她是何模樣都不知道……」


    趙孟啟聽出他語氣中的悲痛與遺憾,不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子欲孝而親不在,人生之悲莫過於此……可知令妣名諱?」


    呃,燕王問這個幹嘛?


    蘇利耶又呆住了。


    趙孟啟見他這樣,便解釋道,「雖然令妣生前未有名分,但如今你已是占城王,又甚有孝心,孤當為令妣請封號……」


    巨大的驚喜砸得蘇利耶有點暈,「請封號……殿下說的是…為先妣請封?臣…臣感激不盡,謝殿下厚恩!」


    說著,便要拜倒。


    趙孟啟握住他的胳膊,微一用力,便讓他止住了動作。


    「別激動,別激動……孤見你也是忠孝之人,以此聊表彰顯。」


    言下之意,你孝的是母親,忠的自然該是大宋。


    趙孟啟這麽做,除了籠絡和提醒蘇利耶之外,也有借此動搖占城舊規,打破其傳統的深意。


    要使占城重歸華夏,移風易俗必不可少。


    緊接著,趙孟啟又說道,「還有一個就是,或許可以根據令妣名諱,尋根溯源,找到你外祖一係的親人……」


    「這…這……這也太渺茫了吧。」蘇利耶覺得不可能,眼神中卻又帶著些許渴望。


    趙孟啟微微笑道,「試試嘛,安南又不遠,尋訪消息並不


    難,而且,我看你相貌,和漢人無異,想來更像令妣,你儀表堂堂清秀俊雅,想必令妣姿貌也是不凡,也是,否則也不會被闍耶看上……從這點來說,令妣大概有著不錯的出身,找起來可就容易得多了。」


    趙孟啟話裏對闍耶直唿其名,但蘇利耶毫不在意,反而趙孟啟的推測讓他眼前一亮。


    「殿下言之有理!茹姨說過,先妣識文斷字,多半是富貴人家才能如此!先妣姓陳諱淑雅。」


    「陳淑雅?姓陳啊,那豈不是和現今的安南王同姓?而且能這樣取名的,也符合大族的格調…嗬嗬,有點意思了……」


    趙孟啟冒出一個聯想,心中玩味起來。


    蘇利耶被他這個聯想給嚇到了,「應該,應該不會吧,現今的安南王可是逆臣篡位而來,先妣應當不會出自這等人家吧。」


    「孤也就隨便一想,大概不會這麽湊巧,哈哈,就算真讓孤蒙對了,其實也沒什麽,一族之中也有好有壞嘛……對了,你說的茹姨又是誰?」


    趙孟啟語氣越發隨意,就仿佛真的是在閑聊了,而且是把蘇利耶當親近人一般。


    蘇利耶也隨之放鬆,沒有一開始那麽拘謹,「茹姨姓李,與先妣一起流落過來,先妣亡故後,要不是茹姨悉心照顧臣,臣估計早就化為枯骨了,可恨的是,臣十歲那年,茹姨就被摩柯貴那狗東西給害了,臣卻一直未能替她報仇……」


    聞言,趙孟啟不由眉毛一揚,姓李?


    那可是和安南前王室同姓了,還是和陳淑雅一同被擄掠來的,這可就越發往那個方向靠了……


    嗬嗬,世間的事,有時候還真是神奇。


    有趣啊,若真是那麽一迴事,再好好操作一番,倒也能讓將來處理安南時多個路子。


    這下趙孟啟就真的上了心,暗暗記下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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