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兵器戰爭中,最艱難莫過於攻城,非不得已不為。


    即便要打,往往也會選擇奇襲偷襲裏應外合等取巧之法,抑或是花費漫長時間圍城攻心。


    若隻能硬攻,那也得做好充足的準備,打造器械,挖溝堆土,摧毀城池外圍工事,然後才正式進攻。


    這一係列過程,費時費力,花上好幾個月都是很尋常的事。


    強攻急攻,必然是下策中的下策。


    這完全就是拿命去磨,而且成功率極低,通常有死傷三分之一以上還攻不下城池的。


    然而釋利訶梨眼下也沒得選,隻能硬著頭皮強攻。


    還好,佛誓城雖然是一國之都,但各方麵比之中原大城都差遠了。


    城牆不高,也並不堅固,防禦設施也很簡陋,連護城河都沒有。


    城內剛經過暴亂和政變,民心士氣恐怕很成問題,少不了在暗中心懷各異的人,並非上下一致鐵板一塊。..


    因此,釋利訶梨采取的戰術與一般攻城有所不同。


    他在四個方向都布置了兵力,但東北西三個方向比較單薄,任務隻是封鎖攔截,主要是防止外部物資入城。


    唯一的攻擊仍舊放在南門城牆。


    反正釋利訶梨可以隻攻一麵,保脫禿花卻不敢隻防守一麵。


    試想,四麵城牆都有守軍,但隻有南麵遭受攻擊,其他三麵平安無事。


    那南麵的兵士很容易心裏不平衡,就會產生消極態度,戰鬥意誌不堅定。


    而城牆上能布置的兵力有限,在己方最集中猛烈的攻擊下,產生的傷亡會令臨陣守軍無法承受,甚至崩潰。


    如此一來,城頭隻能頻繁輪換部隊,換得多了,總會出現可乘之機。


    總而言之,經過兩天草草準備後,攻城開始了。


    第一天,釋利訶梨給守軍一個下馬威,集中兩萬兵力,對城頭進行了一整天的遠程打擊。


    拋石機不間斷砸石頭,弓箭手覆蓋射擊,象兵抵近投矛……


    這三板斧,不過一個時辰就給城頭造成了兩千多傷亡,連主將都戰死。


    換了一波部隊後,稍微學聰明了,兵士都知道盡量苟在掩體後麵,偷空才還擊一下。


    這樣倒是堅持了久一點,但時間長了,兵士對傷亡的承受能力也更低了。


    死傷一千多人後,就開始有兵士不顧命令往城下逃。


    因此在下午時,就不得不又換了一波。


    這批守軍倒是堅持到了太陽落山,卻也大傷筋骨士氣低迷,短時間內沒法再戰了。


    據估算,攻城方僅付出七百多的傷亡,就換取了守軍近五千的傷亡。


    如此剛猛的打法,雖然把氣勢打出來了,效果也還不錯,但沒法持久。


    釋利訶梨手下的軍隊又不是永動機,消耗的體力總得花時間恢複。


    所以第二天,釋利訶梨隻派五千正軍出戰,不過,他還抓來了數萬賤民。


    五千釋軍作為督戰隊,驅趕著所有賤民衝向城牆。


    到了牆根下後,賤民還得用自家的工具農具掘牆。


    守軍其實不想攻擊賤民,倒不是仁慈,而是覺得不但浪費武器,且還要冒險探出身子。


    但總不能放任賤民挖牆角吧?


    在守軍阻撓打擊賤民時,也就得承受釋軍的箭矢飛石。


    等落日收兵,五千釋軍傷亡很小,但有一半以上的賤民沒能活著迴來,而守軍大概也死傷了三千多人。


    第三天,還是如法炮製,前一天逃過一劫的賤民,與新補充上來的,再一次踏上死亡之路。


    第四天,依


    然,不過在賤民隊伍中,開始出現婦女小孩的身影了。


    第五天,賤民隊伍更加龐大,隻是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幼……


    而這一天攻擊持續到了深夜。


    至此,附近能被抓到的近七萬賤民,除了較為強壯能用於苦力的,其餘全消耗一空。


    大概也就是種姓製度下,這些最低賤的人才會麵對死亡也沒有一絲反抗。


    城牆下,層層疊疊堆滿的屍體,連食腐的烏鴉都不敢落足。


    這一切對釋利訶梨而言,不過隻是前奏而已。


    從第六天開始,釋利訶梨啟動了正式攻城模式。


    還是拋石機先開場表演,然後在弓手掩護下,衝車、櫓盾、雲梯、象兵齊出。


    戰局瞬間就白熱化起來,雙方兵士死傷數也直線上升。


    在午後,一度有三四百名釋軍成功登上了城頭。


    雖然最後又被趕來的生力軍消滅了,但帶給釋利訶梨和麾下軍隊極大的振奮。


    許多人都以為,隻要加把力,下一輪攻擊就能破城了。


    結果,這樣的攻城模式持續了三天,搖搖欲墜的城防,依然是搖搖欲墜卻沒有墜。


    在燈下看著戰損統計的釋利訶梨,心中微微有了一絲退意。


    前前後後,他聚集了近五萬兵力,拿出了全部家當,可現在卻傷亡了一萬多,差不多就要到承受極限了。


    並且,幾乎所有部隊都經過了高強度戰鬥,兵士們都相當疲憊了。


    還打得下去嗎?


    要不要暫停攻勢,先休整幾天?


    釋利訶梨腦子裏盤旋著猶疑,卻還有濃濃的不甘心。


    不能放棄,否則損失了這麽多兵力,消耗了這麽多儲備,都白費了。


    而且自家也將就此進入一個虛弱期,又不能向以前一樣得到海上補充,將很難恢複。


    等保脫禿花整合了北方部落,再把防備安南的邊軍都調迴來,自家完全無法抗衡。


    再說了,城內損失應該比自家要大,或許就要扛不住了。


    現在比拚的就是一個堅持!


    對,再攻三天!


    釋利訶梨凝視著搖蕩的燭火,堅定了內心。


    就在此刻,王宮內的保脫禿花正愁眉苦臉。


    「釋利訶梨這狗賊,真是瘋子,打仗哪有像他這樣不顧本錢的!?」


    他手中兵力,滿打滿算是有近六萬。


    但其中有八千原本的守城軍,不是老兵油子就是女幹猾懦弱之輩,也在這些天消耗了一半多了。


    近七千海寇,雖然兇悍能戰,可都是無力不起早之徒。


    每次讓他們出戰都要給大量賞賜,且三請四催。


    打起來也惜命得很,最是懂得保存自己,倒是隻傷亡了一千多。


    而水軍更英勇得多,但因為缺乏甲胄,中箭必傷,現在九千人剩下七千不到,還大部分帶傷。


    許多輕傷似乎不怎麽影響戰鬥,可救治不到位很容易惡化。


    就城內的這些醫師,質量不行,數量也遠遠不夠。


    至於直屬的原本近兩萬兵,有三千親衛是不能輕易動用的,還有三千得守著衙署倉庫等重地。


    然後暴亂那夜丟了一千多,連日來戰損三千多,還能勉強使用的不足八千了。


    最後就是潘沙統帥的一萬多人了。


    先不說,頂住那夜釋利訶梨搶城,潘沙就報了近三千傷亡,總歸是救命的功勞,隻能認了。


    但後麵隻輪戰了一次,就又說傷亡巨大,怎麽都不肯再出戰了。


    想著還得靠潘沙製衡那幫海寇


    ,也不能逼迫過甚。


    這麽一盤算,還能用於城防作戰的,樂觀一點算也就兩萬多,還都是疲憊之軍。


    另外,強征來的民夫也死傷了六七千,民間已經極度不滿了,誰知道什麽時候又得鬧出大亂。


    越想越苦惱,保脫禿花捶著額頭歎氣,「也是奇怪,我那王兄都這麽多天了,怎麽還沒趕到?」


    一旁的王革掀開眼皮道,「以在下想來,估計是釋利訶梨用了什麽法子,而國王也有意看著鷸蚌相爭,所以還在觀望局勢,若是再堅持幾日,等釋利訶梨露出疲態,大概國王才會急著撲上來痛打落水狗。」..


    「說得容易,在這樣下去,可守不住幾天了。」保脫禿花暴躁起來。


    王革卻不緊不慢道,「那可不一定。」


    「怎麽就不一定了!就這點兵,耗不過三天,而且都打光了,闍耶來了怎麽對付?」


    保脫禿花脾氣有點大,隨後又似乎反應過來,驚喜道,「難不成先生有辦法變出兵來?」


    王革輕輕一笑,「在下又不是神仙,怎麽憑空便出兵馬?不過嘛,確實是有個法子,可以湊出一批可用之軍。」


    「什麽法子?還請先生速速賜教。」


    保脫禿花興奮起來,就像嫖客看見絕世頭牌一樣看著王革。


    「咳…」王革被看得心中發毛,隻好借著假咳的動作,避開這灼熱的目光。


    「方法不複雜,城中那些達官貴族家裏,勇武的子弟和私兵家丁,都聚攏起來,怎麽也有個六七千吧?」


    聞言,保脫禿花立刻開了竅,「妙啊!先生不愧是子房在世孔明重生!這一來,不但有了一批生力軍,也能讓那些個民眾看看,出身高貴的人都浴血奮戰了,他們還能有什麽怨言!?」


    得了妙計,說辦就辦。


    保脫禿花連夜將大臣們召入宮,把事情安排下去。


    先是‘以理服人",勸說大臣們主動交出自家的人手,最好是加點錢糧。


    再又安排大臣們分頭去找城中其他富貴人家‘化緣",而保脫禿花也不惜親自出馬,找王族那些人家去。


    當然,幹這種活,少不了全副武裝的軍士助陣。


    這一夜,又鬧騰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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