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是座滿溢著濃厚商業氣息的城市。


    從禦街大道,至坊弄小巷,甚至偏僻之處,隻要是臨街的房屋,都會用來開設店鋪,至少也會在門前擺個小攤,還有許許多多推車擔貨地行販遊走在熙熙攘攘地行人中。


    在坊市製度瓦解和取消宵禁的情況下,營業時間徹底沒有了限製,早市、日市、夜市幾乎無縫銜接,無論晴雨霜雪皆在,豐富著臨安市民地日常生活。


    白日間,百市買賣繁盛熱鬧,諸般貨物充塞街市,吟唱叫賣盈盈不絕,無數客販往來流連。


    太陽落山後,光明並未消失,輝煌地人間燈火撐開夜空,讓這座不夜城於舉世之間獨領風騷。


    夜市之上,商品種類豐富繁多,吃食、日用、衣飾、賞玩百藝,甚至卜算課卦,應有盡有,直到三更方歇。


    等到三更鍾一響,早市又紛紛開張售賣各色湯藥點心,尤以和寧門前禦街路段最是熱鬧,不止上衙地官吏人等,就是禁中諸閣分後妃,也會遣派宮人前來購買。


    趙孟啟的馬車外形低調,換掉車牌後,更是不怎麽引人注意,畢竟如今的臨安城中,豪華馬車比比皆是。


    漫無目的行駛在人流如織的禦街上,趙孟啟聽著車外的熱鬧,發著呆。


    伍瓊幾人正分食著剛剛買來的飲食充作晚飯,錢隆將兩張羊脂韭餅疊在一起,送進嘴裏咬下一大口,一邊嚼一邊嘟囔。


    「殿下,還沒想好去哪裏麽……不然幹脆去我家吧……」


    「你家床太硬,不去。」


    趙孟啟隨口拒絕,雖然與錢家關係已經很深厚了,但自己這個身份,到了臣子家少不了一番大折騰,搞得大家都累。


    不去就不去嘛,你好歹找個說得過去的借口啊。


    錢隆轉著兩隻小眼睛,隨即嘿嘿一笑,「殿下,要不咱們找個地方放鬆放鬆……」


    「什麽意思?」


    趙孟啟歪頭看著錢小胖,發現他神情裏漂著悸動,以及幾絲猥瑣,像極了前世邀著去會所的狐朋狗友。


    果然,錢小胖一臉神往道,「前麵不遠就到春風樓了,聽說新進來了不少番娘胡姬,不止身材曼妙至極,皮膚白得和月光一樣,更奇妙的是雙眼如同寶石一般,紅的藍的綠的都有,而且頭發也各有不同,金色、銀白、火紅之類的,真是風情無限啊……」


    喲謔,這春風樓厲害啊,大洋馬都弄來了。


    趙孟啟不由驚歎,此時宋朝確實有不少番商夷人,但大多都是中東一帶的阿拉伯人,歐洲人的話,廣州泉州倒是偶爾能見到一些。


    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想要漂洋過海來到大宋那絕對不容易的,也不知道這春風樓從哪裏搞來的。


    趙孟啟沉默思索著,錢小胖以為他意動,「殿下,難得今天這麽好的機會,我姐她們都不在,咱們正可好好體驗一下這異域風情……」


    「嗬嗬,胖子你怕是皮癢了吧。」伍瓊輕喝打斷錢隆的話,數落起來,「你竟然敢引誘殿下去***之所,就算朵娘子她們不會知道,可那魚龍混亂的地方,殿下的安全如何保證?」


    「窮鬼你莫要危言聳聽,這是臨安,哪有那麽多危險……」


    錢隆辯解著,但聲音越來越小,顯然是想到萬一出事會有多嚴重的後果。


    其實趙孟啟對大洋馬並沒有什麽興趣,隻是想到了別的事,「這春風樓,是不是唐安安在的那家?也就是張家開的?」


    「是……」錢隆也意識到自己疏忽了什麽,趕忙訕笑著,「殿下,我就是開開玩笑,可不是真的想去,你莫要當真。」


    趙孟啟卻沒有多管他,沉著眉思考起來。


    按說,這張家天然就和自己不對路,可


    一直沒發現他們有什麽異動,而且多有討好自己之舉。


    而那唐安安,總讓人感覺有些怪異,但上次的花魁會後,似乎就消失在公眾視野中,自己也幾乎遺忘了這個人。


    另外這半年來,朝堂上也一片風平浪靜的,祥和得很。


    難道,一切都隻是自己多疑了麽?


    收起疑惑,趙孟啟搖了搖頭,「耿直,迴去後,記得和魯德潤說一聲,讓他加強對張家的監控,順便將春風樓裏那些番娘胡姬的來路弄清楚。」


    「喏。」耿直把手中肉叼在嘴裏,從挎包中拿出小本子記上。


    伍瓊見趙孟啟壓根沒打算去,便放下了心,還狠狠橫了一眼錢小胖。


    馬車繼續沿著禦街往南,過了眾安橋後,趙孟啟掀開窗簾往東看,一座光芒閃爍、金碧輝煌的大型樓閣聳立在市河對岸邊,正是那春風樓。


    那樓下車水馬龍,院中停滿了豪華馬車,此時不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正在裏麵笙歌樂舞,花天酒地。


    放下窗簾,趙孟啟想了想,有日子沒去看望娘親了,便緩聲道,「去榮王別院吧。」


    當趙孟啟的馬車經過春風樓時,其中一間隱秘又極度富麗堂皇的雅間中,十幾名身穿便服的大臣正推杯換盞,談笑風生。


    他們的席案擺成一個方圈,案上是琳琅滿目的美酒佳肴,身邊作陪的正是韻味奇異的番娘子。


    圈中,唐安安領著一群輕衫彩衣的舞姬翩然而舞。


    赤足如玉,彩袂翻飛,柳枝般纖細的腰肢,搖擺出勾魂的風情,蹁躚躍轉間,春光乍隱乍現,恍惚似夢幻,使人熏熏然。


    平日間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們,為這舞姿神魂顛倒,便是唐安安舞畢退場,他們也似乎無法醒過來。


    主人席上的張樞抬眼從席間眾人身上慢慢掃過,嘴角不經意露出一絲得意,然後輕拍手掌,「此舞,諸位可還喜歡?」


    「好!」陳大方雙眼放光,擊案大讚,「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唐行首,一舞淩波仿佛步步踩在我心尖,真是妙不可言!」


    坐在他側席的馬天驥人老心不老,咂著嘴迴味,「就是性子清冷傲氣了一些,假若能一親芳澤,當是別有滋味……」


    嗬嗬,張口就討要,老色胚想得倒是美……


    張樞輕挑眼皮,臉上卻笑意盎然,「馬侍郎的願望,說難也不難,就看您的誠意能不能打動她的芳心了,哈哈,雖然唐行首不易得,但諸位身邊的異國佳麗也不差太多,更有獨特風情,諸位且先品鑒一二,張某就暫時告退……」


    張樞離開雅間後,尋到唐安安房中,板著臉質問,「說了讓你將他們哄高興,為何匆匆就退場了?」


    唐安安摘卸著首飾,木然道,「你我如今是合作,我並非你的奴仆家伎,你沒資格強令我做任何事!」


    張樞一愣,收起怒色,柔聲勸說起來,「我讓你做的這一切,不都是為了幫你報仇麽?不多拉攏一些大臣,如何能對付那人?」


    「幫我報仇?我看你分明就是利用我!這都半年過去了,為何一點實質行動都沒有,那人的地位反倒是越發穩固了。」唐安安冷著臉。


    張樞耐下性子,「沒有一擊致命的機會,如何好輕舉妄動,放心吧,一切都在推進中,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唐安安抬起臉凝視著張樞,「好,我再信你一次,希望你不是在騙我。」


    正在兩人說話時,趙孟啟的馬車進了佑聖觀東邊的興禮坊,來到榮王別院的側門,亮明身份後,直接駛入。


    進去後,聽說榮王也正在宴請賓客,趙孟啟就先去拜見娘親黃氏。


    黃氏如今在榮王府有著崇高的地位,衣食住行都是最上等的


    ,但她與世無爭的性子似乎並沒有太多變化,依舊淡然得很。


    見到趙孟啟來,倒是十分驚喜,得知他還沒吃飯,立刻就張羅了起來。


    可還沒等準備好飯菜,榮王那邊就傳了話來,讓趙孟啟去見見賓客。


    他本來是不想去的,隨口問了一句都有哪些客人,被告知有趙與訔、錢燾、王應麟等人後,也就不好推辭了。


    向娘親道了聲抱歉後,趙孟啟來到了榮王設宴的小花園,見幾人一邊飲酒,一邊吟詩作詞,好不愜意。


    說來,趙孟啟覺得榮王這個便宜老爹才是真正的人生贏家,當了皇帝的趙昀其實都不如他舒服。


    什麽都不用做,隻要躺平就能安享富貴,每日優哉遊哉的過得美滋滋,沒有煩惱,不用勞累,還福祿壽俱全。


    聽到腳步聲,榮王轉過頭,笑嗬嗬地向趙孟啟招手,「四郎你來得正好,這下我可有救星了。」


    趙孟啟走過去,一臉疑惑,「什麽救星?」


    「我等正行酒令,中者作詩詞一首,恰好到我這了,可我有些不勝酒力,心中空空如也,你幫我應付一下可好?」榮王滿是期待。


    可趙孟啟仔細看了看榮王,分明不像喝多的樣子。ap.


    這時趙與訔笑道,「榮王兄這多少有點耍賴了,不過嘛,能得燕王殿下新作,我等也就不計較了。」


    「是極是極,殿下不出,我大宋詞壇可是寂寥已久啊。」錢燾也湊趣起來。


    趙孟啟一看榮王滿臉驕傲的樣子,多半是便宜老爹想炫耀一下自己的親生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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