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寒風起,吹落細雪。


    趙葙眨巴著眼,抖去睫毛上的雪花,見老爹連撒嬌的機會都不給,心中很是鬱鬱。


    「周國殿下,請移步仁明殿…」宦官輕聲催促。


    知道這是老爹派來監管自己的,趙葙雖煩躁,卻也沒發脾氣,她這半年多來,性格隨和了不少。


    隻好裝著一肚子鬱悶,被一群內侍宮女「看押」著往仁明殿慢騰騰而去。


    等到了後,她才發現趙孟啟幾人已經在這,正和謝皇後談笑著。


    「四郎啊,我又不用出行,你送我馬車那不是浪費麽?還做得那麽精致貴氣,怕是所費不低吧。」


    趙孟啟一副乖孩子的樣子,滿臉堆笑,「兒子孝敬大娘娘怎麽能說是浪費呢?再說了,兒子覺得大娘娘也別總是待在宮裏,偶爾出門走走,看看街市,逛逛園子,才有益身心健康,您和父皇福壽安康,歡喜自在,就是我們這些兒女最大的心願。」


    說著家常,都很默契的沒有提起謝堂,仿佛沒發生過這事一般。


    對於謝堂最後的處置,是趙官家決定的,剝除了官身,勒令居家閉門思過,並未太過嚴厲,而趙孟啟也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算是網開一麵了。


    「你這孩子,宅心仁厚、通情達理,真是長大了,讓人欣慰。」謝皇後眉眼間都是喜悅,一語雙關,「眼下啊,我也不操心別個,還記掛的也就你們兄妹的婚事,你自己說說,喜歡什麽樣的小娘子,我好好尋摸尋摸,總要讓你稱心滿意……葙娘也來啦,正好,也一起說說。」


    趙葙走過去,癟著嘴不情願道,「我還小,才不想這麽早成親呢……」


    「喲…過來讓我看看,嘖嘖……大半年不見人,出落得愈發楚楚動人,容光煥發的,身子也強健了不少,哪裏就還小了?你父皇可是仔細交代了,一定為你配個好人才,絕對不會有半點委屈你的,你為何要不情願呢?」


    謝皇後說著便把趙葙按在身旁的繡墩上。


    「不想就是不想嘛……如今便是普通官宦家的女兒,也多是十八二十才議親,***嘛要那麽急?……四哥,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趙葙見謝皇後對自己的理由似乎不以為然,便趕緊向老哥求助。


    趙孟啟攤攤手,眼神說著,我都自身難保,怎麽幫你?


    求你啦,求你啦。


    趙葙可憐兮兮狀,目光中全是祈求。


    趙孟啟也不再逗她,摸摸鼻子道,「大娘娘,我這婚事呢,您得閑看看就是,也不用太急,好姻緣都是天注定的,強求而來未必美,若是真有那合適的,早一點晚一點關係也不大……」


    他並不是一口迴絕,而是學著老趙的作風,祭起了拖字訣,別人要給他選媳婦,那就隨他們慢慢選,等人選出來了,隨便挑點毛病也就敷衍過去了,反正又沒人能強按著他洞房。


    而老趙那邊,剛才在馬車上就隱晦的交流過了,因為此事涉及政局,也就隨兒子自己的意願,隻要別給他添麻煩就成。


    「至於葙娘嘛,我覺得最好還是別那麽早,您看,過了年她才十五,她身子骨本就嬌弱,太早婚育指不定就要出大事,我可是問過太醫了,有很多難產小產的婦人,就是因為身子沒完全長好……咱皇家的女兒又不愁嫁,還是晚上幾年,讓葙娘本元牢固了再談婚嫁也不遲嘛。」


    「就是就是,四哥說得在理。」趙葙小雞啄米一般瘋狂點頭。


    謝皇後啼笑皆非,「四郎你也是能說會道,照你這麽說來,盼著你們早點成家反倒是害了你們囉?」


    「哪能這麽說呢,做父母的肯定也有自己的考慮嘛,兒子就是提點建議,想得更周全些也不是壞事嘛。」


    趙


    孟啟賠笑著,他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似乎是一種本能。


    謝皇後信佛拜佛,性子其實也很佛性,便不置可否道,「你們父皇把這事交給我張羅,我總不能毫無作為吧,再說了,慈憲夫人那邊已經好幾次給我捎信,錢妃也多次入宮來……」


    她說到這,有意無意地看了立在趙孟啟身後的錢朵一眼,錢朵莫名臉上一熱,羞急著低下了頭。


    謝皇後話語不停,「還有許多望族貴戚托人往我麵前遞話,你讓我如何推脫?」


    宋代為了保障皇權,吸取了前代諸多教訓,建立了十分嚴密的政治製度,在約束後妃方麵很是嚴格,單說這後妃人選,就要求「一曰族姓,二曰女德,三曰隆禮,四曰博議。」中文網


    其中最首要的族姓,就是要選名門望族的意思,強調的是儒家規則和禮法。


    也有出身平民的皇後,比如劉娥和高宗的吳皇後,還有孝宗的夏皇後,不過都不是原配,也算是例外,畢竟世事無絕對,趙昀不也是很意外的當上了皇帝麽。


    如今趙孟啟的地位不能說板上釘釘,卻也八九不離了,對於他的正妻人選,那自然是要求嚴格,並廣受關注。


    趙孟啟心中已經定下了主意,隻是目前不願意把精力消耗在這上麵,因此也不打算表態,隻等到他自己能完全掌控大局後,拿出來便是一錘定音。


    於是就扯著,「慈憲夫人怎麽對我的婚事也上心?」


    慈憲夫人就是趙昀和榮王的親娘,趙孟啟的親祖母全氏。


    謝皇後解釋道,「夫人說她有個侄孫女,名全玖,明年恰好十四,自幼聰穎秀麗,也讀書史,至孝至善,賢良淑德,正合適配你,你父皇也覺得不錯,不過還沒見到人,也就沒什麽定論。」


    錢朵聽到這話,臉色變得煞白,死死捏緊了小拳頭。


    全玖?


    該不會就是原本曆史上的全皇後吧?


    趙孟啟心中一頓,有些恍惚,但很快清醒過來,皺著眉道,「才十三啊,也就比菫娘大一些,這不成……起碼也得三五年後再說吧。」


    他已經轉過心念,覺得拿全玖做個擋箭牌,倒是不錯的拖延之策。


    隻是錢朵沒明白他的心思,以為他是答應了這個人選,不禁越發傷心起來,若不是性子傲嬌,恐怕淚水都已經掉下來了。


    謝皇後又道,「她父親如今在荊湖北路為官,她便隨侍在旁,要不,召她迴臨安,你先見見?」


    「這千裏迢迢的,怎好讓一個小娘子獨自奔波,不急不急,過幾年再說。」趙孟啟打著推手。


    真要召迴肯定會安排好,哪裏會存在獨自奔波的情況,不過就是個借口罷了。


    謝皇後卻點點頭,「行吧,你既然堅持說女子不宜太早婚育,那就放放吧,也再看看有沒有更好的人選。」


    隱隱間,謝皇後也是更加傾向全玖,不知是慈憲夫人和趙官家的因素,還是其它。


    接著她又說道,「葙娘的事吧……我也尊重你的意見,不過就算不急著成婚,其實也不耽誤現在物色相看,最後怎麽決定也還得看你們父皇的意思,明白了嗎?」


    隨即,趙孟啟給趙葙丟了個眼神,哥哥隻能幫你到這了,父皇那裏,就愛莫能助了……


    趙葙絞著手帕,愁眉苦臉。


    再多坐了一小會,說了些閑話,趙孟啟便告辭,趙葙很想跟著出宮,卻被謝皇後攔住了。


    迴到馬車上,趙孟啟才發覺了錢朵的異常,「怎麽突然悶悶不樂起來!?」


    他不知道錢朵已經腦補完一出,趙渣男始亂終棄,喜新厭舊,移情別戀的狗血大戲,此刻生著悶氣。


    「要你管!?」


    趙孟啟也沒多想,「哦…應該是想家了吧?那待會出了宮,你和小胖就迴家吧,就當給你們放假了,好好過個年。」


    可聽到錢朵耳中就不一樣了。


    好啊!這就迫不及待要趕我走了?


    哼,走就走,誰稀罕留下一樣!


    「停車,我現在就換車。」


    或許是習慣了錢朵不時爆發的小脾氣,趙孟啟也沒往心裏去,很幹脆的讓她換了車。


    等出了宮不久,錢家兄妹坐著七號馬車自行脫離了車隊,在一小隊班直護送下往錢府而去。


    趙孟啟和趙菫兄妹則出了臨安城,迴到闊別已久的燕王府。


    見整個王府內外到處是忙碌的身影,打掃衛生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趙孟啟略感疑惑。


    「我隻是出遠門迴家,不必這麽隆重吧……」


    黃枸笑嗬嗬解釋,「阿郎,今日臘月二十三,您正好迴家,所以小的就索性安排今日過小年,雙喜臨門嘛。」


    小年是漢族傳統祭灶日,具體哪一天過,各地未必一樣,中原地區多為二十三,南方則多是二十四。


    宋代南渡後,漸漸入鄉隨俗,越來越多人家都二十四過小年,但要二十三過也不是不可以。


    聽完黃枸的話,趙孟啟一拍腦門,「嗨,幸好你提醒,不然差點忘了事,讓人去把薛晉、趙鶴雲、方魯、陌春風、魯德潤他們叫來,我有事安排。」


    次日一大早,臨安城中的家家戶戶都在準備祭灶過節,突然發現街上多了許多東衛士兵,他們穿著有別於其他禁軍的軍服,趕著牛車,或是手推車,在軍巡院兵卒的陪同下,穿街入坊,挨家挨戶的登門。


    趙孟頮敲開一家看起有些寒酸的人戶,在主人家還滿臉驚愕時,小圓臉浮滿笑容,「打擾了,今日小年,謹代表官家和燕王殿下向你拜個早年,祝您闔家萬事順心,吉祥如意,再送上薄禮一份,聊表賀年。」


    隨即他身後的士兵從牛車上搬下一個竹筐,擺在還一臉懵逼的主人麵前。


    「這裏有一鬥大米,十塊蜂窩煤,兩斤臘魚,二兩精鹽,兩尺紅綢,兩斤甘蔗酒,一盒定勝糕,一百文皇家銀行兌換券,還有一對春聯。」


    「蜂窩煤可以如炭墼那樣燒,兌換券可當會子用,若一時有人不收也不打緊,用於繳稅,官府一定會收的,至於這春聯,就如桃符一般貼於門口就行。」


    「我們還要去下一家,就不逗留了,祝您過個好年。」


    劈裏啪啦說完,留下主人家看著一筐子禮物發呆,以為自己沒睡醒,還在夢中,「官家和殿下給我拜年?」


    有些人認為宋代沒有煤,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能挖銅礦鐵礦憑什麽就不能挖煤?宋代可是連石油都開采了。


    雖然難以確定最早是什麽時候發現煤,但宋代用煤已經很普遍了。


    南宋初年莊綽在《雞肋編》記載,「昔汴都數百萬家,盡仰石炭,無一家燃薪者。」


    還寫了,南渡之初高宗「駐蹕吳、越,山林之廣,不足以供樵蘇」,時人「思石炭之利而不可得」。


    其實當時江西已經發現大量煤礦,而淮南在北宋時就有進行開采使用的記載了。


    南方植被相對茂盛,獲取草木蘆葦比較容易,尋常時節是比較少用煤,但到了冬天也會用煤球煤餅做燃料,稱之為「炭墼」,不隻是臨安在用,蘇湖一帶還有諺語,「九九八十一,家家打炭墼」。


    就算煉焦煤此時也不是沒有,隻是應用得不廣而已,後世考古發現一座1270年左右的煉鐵遺址,用的就是焦煤煉鐵。


    至於甘蔗酒,是榨完糖汁後的甘蔗渣釀造的,經過兩次蒸餾後,酒精


    度仍然隻有十幾度,口感也不算好,不過也算物盡其用,最後的殘渣還可以用於造紙,目前還屬於實驗階段,為以後糖業大興後做技術儲備。


    而春聯嘛,這個時候沒這個叫法,以前用的是木製的桃符,此時也有部分人用紙代替的,要等明代後才會成為統一風俗。


    趙孟啟正讓人改進印刷技術,順帶印點春聯送給百姓,算是提前推動這個風俗。


    送兌換券也是有一定目的的,可以加快臨安百姓對皇家銀行的認知度,為幣製改革打下一點基礎。


    當然,給所有臨安百姓拜年這事,花銷肯定很大,但趙孟啟也不怕別人說他敗家子。


    臨安府近兩百萬人口,光是臨安城中住的就有十八萬戶左右,差不多四十三萬人口的樣子,另外城外南北還有數十個鎮市,有部分甚至比得上一些小的州郡之城。


    因此趙孟啟這次大概花了四五十萬貫,城內發了物資,城外就隻能直接給錢了,每戶五百文,另外軍中人家還給得稍微多一點點。


    這也不是他臨時起意,早在一個多月前就讓人開始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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