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樞下到一樓,剛好一行人迤邐進入大門。


    他當即熱情迎上前,「哈哈,虞卿兄大駕光臨,樞喜不自勝啊,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來人乃是呂師夔,身後跟著範文虎夫妻。


    「許久未見,鬥南兄風流依舊啊,能將花魁大會辦得如此花團錦簇,遠勝往屆,著實令呂某佩服。」呂師夔含笑迴禮。


    張樞連連擺手,「虞卿兄說笑了,這花魁大會可不是我所辦,實乃行院主張,我不過就是出借這個園子罷了。」


    從唐朝起,工商同業者就開始建立組織,稱之為行、團,到了宋時就十分普遍了,基本所有行業都有了行會。


    一開始「行院」指代的是一般性行會組織,慢慢就更偏指風月行業,所以頭牌女伎也被稱為行首,弄得其他行會的扛把子改稱為行頭或是行老。


    「是麽?」呂師夔自然不信張樞的說法,倒也沒較真,「文虎,琪娘,來,向鬥南兄見禮。」


    範文虎夫妻躬身相拜,「拜見張公子。」


    張俊生封清河郡王,追贈循王,雖然沒有世襲,但稱他五世孫張樞一聲公子也沒啥毛病。


    「哈哈,賢伉儷多禮了,呂娘子英姿勃然,不愧將門虎女,文虎老弟亦是雄偉勇武,不日必成名將啊。」


    一番寒暄後,張樞把著呂師夔的手臂,「上樓去坐吧,我特地為虞卿兄留了最好的房間。」


    「真是多謝鬥南兄了,不過,我覺得觀賞表演還是台前為最佳,樓上雖好,卻總差了點意思。」呂師夔婉拒。


    張樞不以為意,笑道,「哈哈,虞卿兄深知其中真諦啊,說來,稍後我也要前往台前,不過還有一些時間才開始,你我先去喝杯茶如何?」


    呂師夔明白張樞這是有事和自己說,便讓其他人先去台前,獨自隨張樞到了五樓的房間。


    兩人坐定,張樞便將一紙地契推到呂師夔麵前,「前番之事,多虧令尊幫忙,方免去寒家一場麻煩,區區薄禮不成謝意,還請虞卿兄笑納。」


    呂師夔看都沒看,就把地契推迴去,「欸,鬥南兄這就外道了,你我兩家互幫互助乃常有,何須如此!?」


    表麵看起來,張家現在是文官,呂家是武將,兩家道不同不相謀,其實卻不然。


    在大宋軍中,「世為將家,將門出將」是一種極為普遍的現象,將門子弟是武將群體的重要組成。


    但與此同時,由於崇文抑武的治國理念,導致了「諸將子弟皆恥習弓馬」的社會現實,許多將門後代紛紛棄武從文。


    中興四將中,包括後來被孝宗***的嶽飛,他們的後代基本都做了文官,不止是靠蔭補,也有考中進士的。


    但並不代表他們家和軍中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尤其是張家。


    張俊這人,說他善投機也好,政治敏銳高也罷,總能在對的時間做出有利的選擇。


    當年,局勢較為穩定後,趙九妹有意收攏兵權,張俊察覺後,第一個就主動上繳兵權,高宗、秦檜乘勢罷三宣撫司,也收韓世忠、嶽飛兵權。


    他這一做法反倒免去舊部被清洗,在軍中留下了龐大的關係網,也因此張家才能坐擁龐大的財富而一直屹立不倒。


    畢竟,高級將領的後代有機會轉文資,但中下級將領大多仍舊是子繼父業,少不得需要老將主張家的幫襯,這關係就世代維係下來。


    張家在宋軍中的影響力應該是數一數二的,甚至連後來的元朝都感到忌憚,找了個借口,把已經投降了的張濡,也就是張樞的老爹給砍了,張樞和他兒子都沒能在元朝混到官做。


    呂家是軍中新貴,那自然免不了與張家發生交集,甚至狼狽為女幹。


    張家有大量的產業,涵蓋工農商,有許多出產,為了暴利,經常利用軍中關係進行邊境迴易,其實就是向敵國走私,前幾個月被巡查官員發覺,差點被告到京湖製置大使吳淵那裏。


    吳淵也就是吳潛的三哥,為人剛直,治政嚴酷,眼裏容不得沙子,若是知道此案,必然嚴查到底,那麽張家吃不了得兜著走。


    這時在任湖北安撫使的呂文德出手了,處理掉那個官員,解決的張家這次危機,所以張樞才拿出一萬畝良田酬謝。


    張樞見呂師夔不收,也不勉強,因為呂文德軍中敘功以及軍需之事,也常需要張家幫忙疏通。


    「虞卿兄為人高潔,視錢財如糞土,倒是我唐突了,呂張兩家同舟共濟,互通有無,確實不用這些,但這恩情,張家定然牢記於心,此事就不說了,不過,我今日其實另有他事還需虞卿兄幫忙。」


    呂師夔撥著茶盞,訝然道,「哦!是何事需要鬥南兄如此鄭重?且說來聽聽,隻要我能辦到的,自然義不容辭。」


    張樞緩聲道,「據聞,錦繡樓的嚴冉兒是虞卿兄的紅顏知己?」


    「嘿,鬥南兄真是消息靈通啊,我還以為不會有幾個人知道呢。」


    呂師夔一時不知道張樞想幹嘛,直直看著他,頗有責怪其探究自己隱私之意。


    張樞不想讓他誤會,立即解釋道,「虞卿兄莫要誤會,對我這個常年混跡於風月之地的人來說,行院裏哪有什麽真正的秘密,倒不是故意針對虞卿兄。」


    呂師夔聳肩,故作大度,「其實也沒什麽,知道便知道吧,反正我來此,也是為了助冉兒奪魁,到時這關係也瞞不住。」


    「虞卿兄確實好眼光,這嚴娘子才貌雙絕,堪與唐安安比肩,即便沒有外力相助,也是有問鼎花魁的資格,不過,我有一不情之請,懇求虞卿兄高抬貴手,把這花魁讓給唐安安。」張樞很是誠懇。


    「這……恐怕不行。」呂師夔臉色有些難看,「不瞞鬥南兄,我其實早想為冉兒梳攏贖身,現在她好不容易答應,唯一的條件就是奪得花魁,我怎可輕易放棄!?」


    張樞蹙眉,「英雄愛美人,也是人之常情,我也願有情人終成眷屬,若是換個時間,定會成人之美,然而眼下這花魁卻非唐安安不可,此事或許關係張家存亡,還請虞卿兄能體諒我的苦衷,免得爭鬥起來,傷了兩家和氣。」


    聞言,呂師夔心中納悶,不由沉思起來。


    張家要支持唐安安,肯定和自己支持嚴冉兒的理由不同,那他們目的何在呢?


    想了許久,他隱約感覺可能和燕王有關,卻又有些迷糊。


    張家是大地主,燕王卻力推經界法,雙方有天然的矛盾,但張家並未參與之前謝堂的「抗燕」行動,而且還買了許多股票,看起來是在向燕王靠攏啊。


    莫非,張家想把唐安安獻給燕王,以此邀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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