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始於隋唐,最初目的大約是為了打破世家門閥的權利壟斷,也為社會底層打開了一道改變階層的渠道。


    不過一直到中晚唐時,門第勢力依然在朝廷中占有很重要的分量,後來經過五代亂世,門閥士族受到的極大摧殘,這才失去了對權力的把持。


    到了宋代時,科舉已經成為官僚隊伍的主要來源,製度不斷完善,更加嚴密和開放,基本沒有出身背景的限製,真正做到了「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在以文治國的宋朝,對於科舉考試,無論朝野都極為重視,各級官員也往往將這當成頭等大事來辦。


    科舉,科舉,也就是分科取士,宋時大致可分為常科,武舉,製科,詞科四類。


    在常科中,以進士科為主,早先還有明經,明法,明算等等諸科,隻是在宋神宗時都罷免了,唯剩進士科。


    宋初的時候,科舉時間並不固定,或許感覺官員不夠了,開一科,或許皇帝興致所至,開一科,一年一次,兩年一次,甚至三年四年五年都有可能,隨性得很,到了英宗時才定下三年一比的規矩,一直延續下來。


    解試,也稱發解試,屬於三級科舉中的第一級,由州府、國子監、諸路轉運司等主持,任何有資格的士子都可以報名參加,考中了就稱為舉人或貢士,可以前往京城參加禮部主持的省試。


    不過這時候的舉人隻是一次性的,若是沒考中進士,三年後還得重新再考,也沒什麽特權,至於秀才,隻是對讀書人的通稱,更不是什麽功名。


    以前吧,因為各地離京城遠近不一,為了讓舉人們都來得及在省試前趕到,所以各地的解試時間都是自行決定,每個州縣時間並不相同。


    於是有些大聰明就發現了機會,把握好時間差加以利用,這裏考完考那裏,期望多試之中,必有一得,這現象很普遍,屬於很嚴重的弊端,卻一直得不到合理解決。


    南渡之後,疆域大幅度縮小,距離方麵不再是大問題,也為了解決這一弊端,高宗兩度下詔,嚴格規定全國各地統一在八月初五鎖院,八月十五引試。


    鎖院就是把考官鎖在貢院中,斷絕往來交通,從擬題到閱卷出榜,一直處於封閉狀態。


    為了最大可能的保證公平公正,做到「一切以程文為去留」,朝廷對考官的選任也是異常嚴格,一直在改進製度,什麽中樞派人,異地監考等等手段不一而足。


    具體到平江府的解試來說,無論是從學識人品和身份地位各方麵來說,吳潛當然是最有資格擔任主考官的,雖然他年紀稍稍有些觸碰不超過六十的規定,但也沒人去質疑。


    這一旦鎖院,就是大半個月時間,因此趙孟啟就打算在這之前,把幾項籌劃了許久的事務落實下去。


    八月初三,原本的提舉司舊衙所在,一大群衣著華麗的士紳聚在門外,翹首看著門楣上包著紅緞的牌匾,俱是好奇不已。


    「這又是什麽新設立的衙署麽?安撫使請我們來此作何?」


    「應該是田卷之事吧,等了這麽多天了,咱們手續都辦完了,田卷總該出來了吧。」


    「那直接給咱們不就好了,哪用得著這麽大陣仗,還特意要咱們一起來?」


    「你們說,會不會和燕王遇刺那事有關?把咱們叫過來敲打一番?」


    「那事不是了結了麽,除了案發當天,後來也沒見官府有查了啊,再說了,那事與我等何幹?」


    「嗐,都別瞎猜了,等等不就知道了麽,呐……有人出來了,咦,那是燕王?我沒看錯吧?」


    「燕王?他胸口中箭即便傷不重,那也該休養不少日子吧……」


    「咱們這位殿下的膽子也真夠大的,才遇刺完還敢在大


    庭廣眾下露麵。」


    趙孟啟和吳潛聯袂走出,站到了門楣下方。


    一番禮儀後,趙孟啟對著五六百名士紳中氣十足道,「今日請大家來,一是將田卷的手尾給結了,二是向大家介紹一些新的財路。」


    說完,趙孟啟便在眾人迷茫的目光中,拽著一根垂下的緞帶一拉,門楣上的紅緞落下,露出牌匾上五個燙金大字。


    百業交易所。


    眾人眼中更顯茫然,這幾個字詞,要是分開,大家當然都認得,但這合在一起是個什麽意思?


    看起來也不像是衙門的名稱啊。


    「顧名思義,這裏以後便將是交易百業的場所,至於具體如何,請大家入內詳談。」


    帶著滿心疑惑,士紳們陸續走進了大門,來到已經經過改造後的大堂,「交易大廳」。


    大廳很寬敞,靠北一麵是一條近五丈長,帶有圍欄的櫃台,隔成了十幾個窗口,倒是有些像當鋪和交子鋪的形製。


    東麵的牆上掛著一溜水牌,上麵寫著田莊名稱,簡介,在售田卷數量,今日價格之類。


    西麵牆上同樣是水牌,隻是並沒有貼上信息,就是光禿禿一個個木板。


    等士紳們參觀了一會之後,趙孟啟開口道,「想必大家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對這交易所的作用有了點印象,沒錯,以後的田卷都將通過交易所來銷售。」


    「同時,這田卷是不記名,可以自由轉賣,但私下交易存在太多弊端和風險,如果通過交易所來進行,那既可以保證價格公道,又能免去買賣雙方的後顧之憂,田卷的收益也將通過交易所來支付,免去大家以往催租收租的麻煩。」


    「另外,交易所還負責監督田莊的實際經營狀況,將真實情況公示,以保證各位的應得利益,以及便於大家買賣之時參考。」


    「如果身上帶著之前的交易憑證,現在便可以到窗口進行兌換,不過,暫時請十位先做過示範,因為接下來還有事情向大家宣布。」


    大家都是家大業大的主,不能顯得太心急火燎。


    講究風度的士紳們一番謙讓之後,不久便出來十個人到櫃台窗口處進行兌換。


    一陣操作後,來自臨安的周九福最先領到了一遝厚厚的田卷。


    「乖乖,這田卷印得真精美,比畫兒還好看,之前咱還擔心有偽造出現,現在一看,完全是杞人憂天了,這東西比交鈔都精細複雜百倍,豈是能輕易造出來的?」


    紙張采用的就是造交子的楮皮紙,不過印製交子采用的是雙色套印,但這田卷用的卻是四色套印,精細的各色線條相互交織纏繞,組成繁複又炫麗的花紋,每一個細節都顯示出超凡的精雕細琢。


    「其實就算別人有相同的印刷技術,想要造假也很難,因為每一張田卷都有一組獨特的編碼,就是正下方這一排,這不是花紋,而是天竺數字,我們利用這組編碼,有一係列相應的防偽措施,所以大家不必擔憂偽造之事。」


    趙孟啟從周九福手上拿過一張田卷,向眾人展示並解說,「現在主要印製的都是百畝一張,以後將會有一畝,五畝,十畝等等麵額的田卷,這樣便於大家轉賣交易。」


    讓眾人了解過交易流程,並見到了田卷實物之後,趙孟啟繼續道,「好了,田卷並不需要說太多,以後大家自行兌換就是,接下來孤再說說其他。」


    「大家都知道,孤幾日前遇到一場刺殺,若非身邊人以命相救,孤此時也就無法站在這裏了,至於幕後兇手到底是誰,孤和大多數人一樣,並不知道,但是這刺殺的動機嘛,大家心中多少都有點數。」


    「有句話說,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因此在許多人眼中,孤便是他們不共戴天的死仇。」


    一邊說著,趙孟啟一邊掃視著在場的士紳,目光銳利如劍,大多數人心中一顫,抵抗不住這種威壓,眼神閃躲開來,不敢相對。


    「殿下乃大宋國本,稍有閃失便是天塌地陷之禍,行兇之人實在是喪心病狂至極,根本不配為人!」


    「是啊是啊,這等無君無父之輩就該墮落阿鼻地獄,永世煎熬不入輪迴。」


    「在下恨不能將其找出來,食其肉寢其皮!」


    「殿下,老夫發誓,絕對不會與這種卑劣小人為伍!」


    士紳們鬧哄哄的,不停賭咒發誓撇清,並且聲討行兇之人,仿佛各個都是正直光明的大好人。


    趙孟啟心中哂笑,隨即擺擺手,讓眾人安靜下來後再說,「都說咱們大宋是士大夫與天子共天下,這近三百年來,天家對士大夫的優榮那是前所未有,有目共睹的,按理,孤與諸位賢達應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一家人,共同維護天下的有序運轉,奈何有些人眼中根本沒有天下,隻有自己。」


    「算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不會有人不懂,孤重複再多也無用,因為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你們可以裝睡,隻顧自己的小家,但孤卻不能不顧這天下,為此孤不得不努力讓大宋做出改變。」


    「說難聽點,咱們這些人都是被天下百姓養活的,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是百姓血汗所化,有些人以為這是理所當然,這個咱們且不論,就算你他娘真把百姓做牛馬,也該讓牛馬能吃飽吧,百姓要是辛苦勞作卻養不活自己,怎麽會有心思動力繼續?」


    「你們應該發覺,幾十年前能收一石半,甚至兩石租的田,現在可能連一石的租都收不到了,是什麽原因你們想不到麽?」


    士紳們麵麵相覷,實在想不到燕王居然能把話說得這麽直白,讓一向披著仁義道德外衣的他們很不習慣。


    「你們蠢,那孤就不怪你們了,說真的,孤沒想著消滅你們,所以用的手段都很溫和,你們想要富貴榮華的生活,孤也沒想剝奪,但是請你們不要再一味用那些拙劣的手段去壓榨沒幾兩油水的小民了。」


    「想賺錢?孤可以帶你們,跟著孤,有肉吃,若是跟不上的,那對不起,孤有的是辦法讓你從裝睡變成真睡,永遠那種!」


    「接下來,孤為大家介紹幾個比收租強十倍百倍的路子……」


    趙孟啟一臉狼外婆哄小白兔的神情。


    他知道,講道理其實是沒用的,人性本貪,唯有利益才能真正打動人心。


    大同世界永遠都不會有,人類社會永遠都會有階層,能做到就是盡量將底線拉高點,讓底層百姓能活得稍微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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