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真金白銀的高價買,還能有什麽辦法讓土豪們心甘情願的交出糧食呢?


    要說錢的話,趙孟啟手頭還是有一點的,孫家為孫珘俊續命給了五十萬貫,查抄劉家有三百多萬貫現錢,顧青捉拿倭國海商草野淺也抄沒了四五十萬貫銅錢,但是這些原本是打算作為水利工程啟動資金的,不能輕易動用。


    而且燕王要重新經界的事,已經是人盡皆知了,這幫大地主們正恨得牙癢癢,這時候趙孟啟找他們買糧,豈不是送上門給他們宰麽。


    作為整治水利的提倡者,吳潛自然也不願意動用這筆錢,慎重思考後,懇切地看著趙孟啟,「殿下,看來隻能把抄沒劉家的那十六萬畝地賣了……」


    「吳公,下官認為此議不妥!」


    吳潛話還沒說完,江萬裏就表示反對,「今時兩稅日益縮減,皆因豪強之家隱漏田稅,所以才需經界明產,若是賣田,那絕大多數都會被豪強之家買去,這豈不是助長其勢力麽?」


    宋朝是在五代亂世後建立起來的,之所以不抑製土地兼並是由於曆史原因導致的,但是對於通過兼並土地膨脹起來的豪強勢力的危害又有著清新認識。


    在允許土地自由交易的情況下,朝廷也試圖通過製度和政策來抑製豪強勢力。


    原則上來講,除了皇帝偶有特旨,全天下的田土都是需要繳納正稅的,而不是像明朝那樣有功名就可以免稅,並且稅製的初衷就是田多的多交稅,財產多的多交稅,也就是戶等製。


    當然,實際情況中,宋朝朝政收入的結構很複雜,作為農業稅的兩稅在整體比例中逐年下降,在此時甚至不到五分之一了。


    宋代的兩稅並不高,「畝收一石,輸官一鬥」實際上就是什一稅,但是除此之外還有名目繁多的加稅以及徭役,這些才是百姓負擔的大頭。


    簡化來說,一個農民租佃一畝田,一年收獲三石稻米,那其中一石交給官府,一石交租,剩下一石才是自己的。


    而官戶,也就是有官身的人家不免稅但免徭役,並且有的是辦法逃避加稅,這樣一來財富就像滾雪球一樣膨脹,以財增勢,以勢謀財,壓榨小民的同時,也侵吞國家利益。


    「古之兼並,兼民利也,今之兼並,又並公稅也。」


    「厥今賦稅何如哉?不均之弊有二:有兼並之弊、有流徙之弊。何謂兼並之弊?富者地,日以益而賦不加多;貧者地,日以削而賦不加少。女幹民欲計免於賦役者,割數畝之地,加之數倍之賦,而收其少半之直,於是其富者地連阡陌,膏腴沃壤奄而有之。其貧者曾無尺地以置錐托足,方且困於重役,迫於追唿,此所謂兼並之弊也。」


    「貧民產去稅存,不堪追唿之擾,富家業多稅少,益長兼並之勢。」


    「兼並之家,侵刻小民、陰奪官利,女幹胥猾吏,夤夜作弊,走弄出入,不可稽考。」


    有宋一代,朝野上下的有識之士都很重視這個問題,唿籲抑製兼並勢力的輿論要遠高於保護富人利益的聲音。


    這也反向說明,兼並成為了大宋社會的普遍現象,對國家造成的危害日益嚴重。


    越來越多的土地集中到了豪強手中,朝廷的稅收自然就越來越少。


    曆史上的五六年後,朝廷財政實在撐不下去了,於是掌權後的賈似道不得不推行「公田法」,也就是將豪強手中超出規定外的田產由朝廷強製贖買。


    那個時候,田價已經漲到了一千貫紙幣一畝,但朝廷哪裏還有錢,隻能以四十貫一畝的價格贖買,還是用超印的紙幣和已經不值錢的官告度牒來支付。


    公田法的本意是抑製豪強兼並,不過在實際實施過程中,地方官員們不敢過於得罪有權有勢之家,為了完成任務就把目標轉向


    了中小地主以及富農。


    這一做法近乎於掠奪,雖然客觀上延續了宋朝十幾年的壽命,卻極大的損害了地主階層的利益,主政的賈似道自然也就成為了「大女幹臣」。


    江萬裏是沒有掠奪民產的念頭,但是他也絕對不願意看到豪強之家增加田產。.


    吳潛見江萬裏反對自己的提議,倒是沒有生氣,因為他同樣想抑製豪強。


    「子遠,你說的我都明白,但糧食危機迫在眉睫,總得先想法解決才是,否則最少會餓死十數萬人!」


    「這……」江萬裏一臉木然,深感進退兩難,「下官以為,最好還是再想想其他法子吧,何況,即便賣了田,那些士紳手中的餘糧恐怕也不足以彌補缺額啊。」


    不管糧食在誰手上,但本地的存糧總量低於需求總量是現實,隻是官府手中有糧的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平抑糧價,避免百姓被割得太慘而已。


    眾人又討論了許久,提出了不少法子,不過大都是治標不治本。


    趙孟啟一邊聽,一邊想,心裏有了一點主意,神色輕鬆了起來,「隻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殿下,您難道要動用那些錢麽?還是說從臨安運錢過來?」吳潛疑惑道。


    他知道燕王有一筆「私房錢」,之前還想讓燕王拿出來用於水利工程,不過燕王顯然不舍得。


    大家也都看向趙孟啟,好奇他到底想到什麽好辦法。


    趙孟啟搖頭,「水利的錢不能動,臨安的錢我也有其他用途,所以,還是賣田吧。」


    「啊!?還是要賣田啊?」


    眾人不免失望,也是無奈。


    「我也深知兼並之害,所以我這個賣法有點特別,若是成功的話,既能籌到錢,又仍然可以有效掌控這些土地,或許還可以緩解一些士紳的怨氣。」


    「哦?是何良方能有此奇效?」江萬裏精神一振。


    「別急,我還隻是有個朦朧的概念,具體計劃還得多斟酌一番。」趙孟啟笑了笑,沒有說出來。


    吳潛等人以為趙孟啟的辦法需要保密,也就沒再追問。


    趙孟啟接著說,「錢的問題先放一邊,假如我的辦法行不通,大不了就用臨安那筆錢,現在的問題是平江和嘉興兩府的糧食缺額如何填補。」


    吳潛盤算了一會,「這個倒是不難,這次太湖漲水由於及時泄洪,安吉州常州等地並未受太大的影響,在保持當地糧價的情況下,六七十萬石糧食應該能買到。」


    「咱們不止要保證不餓死人,還要保證每個人都能吃飽,這樣才有力氣進行勞作,這樣的話一個成人每月需要五鬥糧食,加上平抑糧價的需求,那就最少還要三百萬石,減去本地和周邊能買到的糧食,還有近一百萬石的缺口。」


    宋代一石約等於後世77公斤,一百萬石也就不到八萬噸,但是在這個時代,光運輸就是個大問題,也就是說遠的地方即使能買到糧食,也很難運迴來。


    該怎麽解決呢?


    趙孟啟捏著下巴思考起來,隨即目光掃到了陳驍鯤,頓時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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