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及虎子反應過來,懷抱中已經空空如也。小蕾的驚叫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沉悶的,被什麽包裹著。


    虎子掙脫了兩條還未來得及纏住自己的藤蔓,又用符咒變出一個火球,倚靠著這一點溫暖守護自己。


    方才的兩根藤蔓,被虎子掙斷了,淌出黑黝黝的汁液來,竟有一種清香。


    懷抱空落落的,虎子尷尬地將雙手放下。


    終究是不能成功地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吧。


    終究是不能成功地,讓身邊的人都不受傷害。


    最後一張符咒了。待它熄滅,我便可以見到你們了——媽媽、大老爺、小蕾。祁曉軒,哈,祁曉軒,鬥了這一路,最後竟然一起死在這裏。


    正想著,那火球漸漸地光線變弱,終究黯淡了下去。先是從太陽變成月亮的亮度,又變成一顆星星,最後終於連蠟燭的光芒也不及了。像生命中最後的光,而虎子隻能看著它漸漸熄滅。


    曼陀羅花藤漸漸爬上了自己的身體。虎子感覺到雙腿已經被緊緊束縛、不能動彈——也不想動彈。藤條似乎感到虎子放棄了抵抗,攻勢愈發兇猛,迅速地將虎子包裹起來。植物堅韌的藤蔓勒緊皮肉裏,帶著曼陀羅花特有的毒素,故而虎子一時間並不覺得疼痛。隻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向自己襲來,將自己籠罩著。


    虎子閉上眼睛,迴憶起偶遇祁曉軒和大老爺的情形,迴憶起這一路上,也頗感到快樂。才剛剛學會的禦氣道,讓自己感到自己並不是那樣的一無是處。然而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意義。


    若不是感到身上的藤蔓竟然有了鬆動,虎子大約會在這些迴憶裏沉睡了過去。


    然而,就在虎子以為以及注定葬身此處的時候,藤條突兀地鬆開了束縛,將虎子解放出來。虎子踏在軟軟的地麵上,第一次覺得自由的四肢是這樣地惹人喜愛。


    再看那些藤條,上一刻還張牙舞爪,現在竟然已經頹唐滿地,七零八落地躺在地麵上,毫無生機。


    虎子嚐試著動了動自己的四肢,似乎並無大礙。於是想起方才被抓住的幾個同伴,又擔心起來,不由大叫道:


    “祁曉軒!……小蕾?小鬼頭?你們在哪?……”


    沒有人應答。


    “祁曉軒!小萱萱!……你要是再不迴答我,我就……”


    “吵死了。”


    “……”


    正不知道如何威脅祁曉軒才好,就聽到從旁傳來的冷冷淡淡的聲音。虎子心下一喜,知道祁曉軒定然是沒有出事,便看見祁曉軒竟一塵不染地站在他方才消失的地方,肩上立著大老爺,均相安無事。


    “哈哈,我就知道你沒事。”虎子不由分說,就要將祁曉軒一個熊抱。


    祁曉軒用指尖戳戳虎子張開的懷抱,道:“你……離我遠點。”


    “……”


    大老爺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聲,說道:“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軒這孩子有潔癖。”


    虎子不滿地哼了一聲,兩手揣在懷裏,瞪著祁曉軒。


    大老爺笑得胡子直顫,正聲道:“咳咳……不說這個了。說也奇怪,這藤條怎麽自己就萎了?……哈哈,好在我們都沒事。那個小蕾呢?方才不是在你懷裏抱著?”


    虎子聽言向四下裏看去,隻見滿目瘡痍,盡是殘斷的植物藤蔓,哪裏還有小蕾的影子?此情此景,虎子既焦急又自責。


    自打初一見麵,虎子就很喜歡小蕾這丫頭。她讓他想起了幼年時候的玩伴,想起了和小夥伴們在一起的時候,那些天真的無邪的時間,不必擔憂明天的晚飯在哪裏,不必日複一日地想念母親。小蕾就像是虎子自己的一個小妹妹,又像是虎子自己的童年。自打遇見她,心裏就升起濃濃的保護欲。可是今天,終究沒有能夠保護得她周全。


    虎子想到這裏,才因為祁曉軒和大老爺安然無恙而感到的快樂,頃刻間蕩然無存。


    “小蕾……小蕾……一定是被埋在這寫藤蔓裏了……一定是的!……快找找看!”


    說著,虎子彎下腰,用兩隻手扒著地上的藤蔓。那些藤蔓層層疊疊,還有不少細小的尖刺。虎子的動作幅度很大,不要命似的,也顧不得疼痛,厚實的手掌上很快有了細密的血痕。


    祁曉軒和大老爺見狀,也頗為不忍。一人一寶對視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麽。大老爺搖了搖自己的筆杆,示意祁曉軒不要說話。祁曉軒抿起嘴唇,幾不可見地點點頭,俯下身打算和虎子一同尋找。


    兩人正要將周圍的藤蔓翻個底朝天,忽然腳下軟綿綿的土地開始陷落。


    大老爺驚覺,大叫一聲:“不好!這裏的土地要塌了!快走!”


    在大老爺大叫出聲的同時,祁曉軒已經反應過來,飛快地退至來路上。而虎子恍若未覺,依舊自顧自地尋找著,嘴裏一邊喊著:


    “小蕾!丫頭!……你在哪裏啊!……醒著的話,應我一聲啊!”


    祁曉軒見虎子仍在原地,微怒,道:“虎子!別找了!你那個小蕾她……”


    話音未落,一方土地已經塌陷。正是從虎子站立的地方開始,柔軟的泥土向下陷落,嘩啦啦的,連帶著那些植物的藤蔓和根莖。而虎子正在這塌陷的中央,自是不能幸免。


    還不及虎子反應過來,心髒突然地一抖,失重的感覺驟然襲來,人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


    祁曉軒真是恨鐵不成鋼:“這家夥……”說著,動作卻沒有停,一手抓住了大老爺,身子一躍,便追著虎子,縱深跳入了那塌陷出來的地洞。一片漆黑。


    耳邊是嘩啦啦的水聲。


    依稀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大叫著:“臭流氓!……救我啊!”


    掉落下來的時候,虎子有一瞬間的失神,仿佛又聽到了小蕾向自己求救的聲音。然而危機感讓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此刻他正躺在一塊巨大的石板上,石板搖搖晃晃,隨著水流漂浮,偶爾和其它的石板相碰撞,被撞向一邊,又繼續隨波逐流地飄蕩。


    “臭流氓!你不會被裝傻了吧!”


    虎子雙眼陡然睜大,向聲音的來處看去,可是四下裏一片漆黑,哪裏看得到什麽東西。可是虎子確信,自己並不是出現了幻覺——或者,不是確信,是希望自己確信。


    虎子摸了摸自己的懷裏,還好,尚有符咒。將符咒拿出來,屏氣凝神,迴憶著大老爺教過的禦氣道方法。盡管此刻心裏心亂如麻,還是不得不靜下心神,將那黑白二色的光點匯聚成一個太極形狀,終於凝結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火球。


    虎子將這個火球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推去,便看清了四周的情景。原來竟是一條地下的暗河,兩岸開著不知名的紅豔豔的花,花朵周圍竟是累累的白骨。而最讓人感到詭異的,是此刻這條河竟然是由低處向高處流淌的。


    火球越推越遠,虎子依稀看到前方有兩個人影。正想將火球再推進些,法術卻驟然中斷。虎子的真氣尚足,又感到自己操縱得不錯——那麽,這法術是被人人為地打斷了!


    正想到這裏,身邊落下了一道白袍。祁曉軒一手執著大老爺,腳尖點在石板上,輕輕巧巧地落在虎子旁邊。


    虎子迴過頭,祁曉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揶揄地道:“真是皮糙肉厚。你沒事就好。”


    虎子見祁曉軒到來,如獲救星,一把抓住祁曉軒的袖袍,道:“是小蕾!她還活著!她就在前頭,我剛剛用火球照亮了前頭,看到了!”


    “哦?她在那頭等著你過去?”


    “不是!”虎子急不可耐,“我聽到小蕾的聲音了!她就在那邊!我的火球推過去的時候,見到兩個人影,然後法術就突然被打斷了!”


    祁曉軒點點頭,道:“那我們上前去看看。”


    “恩!”祁曉軒這一句話,聽在虎子耳朵裏,就如同“我來幫你救小蕾”一樣悅耳。現下他已經確定小蕾是被什麽人劫持了。這一片地方萬分兇險,小蕾可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說著,虎子一馬當先,躍向前方的另一塊石板。他雖然不懂什麽法術,可是常年在山林裏出沒、躲避野獸,此刻在石板間跳躍,雖不是如履平地,可是速度也十分快。大老爺見狀揚了揚胡子,深感這個看上去草包的土地還有點能耐。而祁曉軒不疾不徐地跟在虎子身後。他功力了得,這小小石板對他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


    漸漸靠近了,前方突然傳來幽幽的光亮,泛著一點藍盈盈的顏色,竟然是夜明珠的光芒。


    虎子、祁曉軒和大老爺停在一塊石板上。之間對麵的石板上,立著一個玄色長袍的書生,懷裏抱著小蕾。他近旁站著一個書童模樣的小廝,手裏舉著一顆夜明珠。那書生正仔細打量著虎子一行人,而書童拿著珠子愣在一旁,竟有些手足無措。


    虎子一時失措。祁曉軒見狀,開口道:“這位兄台,不知是何方人士?你懷中這小姑娘與我們本是一路,還請將她交還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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