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家書合集


    “你罵我幹嘛?你剛剛不也在笑嗎?你肯定也覺得他們恩愛啊。”黃鼠狼精極不服氣。


    它那是在笑話他好嗎!要不是擔心它主子,它連望風都不會望!


    顧韻林用法術簡簡單單就開了校門,待她進去後,再把校門鎖上。


    簡悅懿披著他的衣服,問道:“你這個時間,怎麽會在校門外麵的?”


    “你說呢?”他用“你明知故問”的眼神瞥她。


    她笑笑,沒說話。


    “你跟我不同,我在人間的身份是編造的。你卻是有家的人。我擔心你家裏人給你寄信,你沒辦法及時收到,就打發了人天天去傳達室看。”


    教師們的信件是有專人送抵的,但學生們的待遇就沒有這麽好了……他們得自己去傳達室翻找。這就是顧韻林這番話的背景。


    “今天恰好有你的信件寄到,我就拿了信去靜齋找你。她們說你不在。”說著,他好笑地道,“問了好些人,才問到一個親眼看到你出校門的學生。也就是你在那個時間出去,看校門的張師傅才沒有攔你。換成別人,早被他逮住了。”


    簡悅懿一愣。


    顧韻林笑道:“張師傅跟我說,簡小同誌當時行色匆匆地,肯定又是去幹什麽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去了!他要攔了你,耽誤了正事,說不定得淪為千古罪人的。”


    簡悅懿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想想,那會兒確實已經接近關校門的時間。沒想到她能這麽順利地出去,還是看門的張師傅故意放的水。


    他定定的看著她:“現在你能告訴我,為什麽這會兒你才迴校?你知道我在外麵等了你多久嗎?”


    看著他關切的眼神,她沉吟片刻,就開始敘述起今天發生的事來。說到婦人跳水那一段,她的語氣越來越氣忿,聲調也揚了起來。


    他趕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小聲些,再把她拉到僻靜處。


    她心中愧惱,已是起了談興,壓低聲音把情況全講了一遍。又道:“我還以為,這次肯定能抓住那個人渣,結果卻空手而迴。”


    說著,不免有些垂頭喪氣地自嘲:“我這算不算是對自己的運道太有自信了?自信到如此輕視罪犯的地步。”


    今天沒能抓到那個罪犯,以後,不知道他還會禍害多少女性。想到這個,她心裏就煩悶不已。


    “可能……以前我辦什麽事都順順遂遂的,這些給了我一種‘隻要我去做,事情就一定能成功’的錯覺吧……我太自大了……”


    聽出她語氣中的自責,他有點心疼,勸慰道:“那麽多民兵都抓不到人,你一個女孩子抓不到,也是正常的。更何況,你去的時候,人都已經跑了。你隻是沒有占到天時地利而已。”


    簡悅懿歎了口氣:“可我可以早點推進立法的。要是早點促成此事,公檢法機構已經得到一定程度的恢複了。那些罪犯就不至於如此猖狂了。”


    在十年特殊時期之前,我國是有警犬隊和警犬學院的。但在那十年當中,好些警犬直接被拉去宰殺掉。運氣好點的,也流落到部隊裏了。要不然,有警犬在,怕是那人犯頭一樁案的時候就能抓到他!


    顧韻林望著她,沒說話。卻忽然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頭:“你呀,就是責任心太重。老把一些跟你沒關係的事,往身上扯。你已經做得夠好了。”說著,扯住她的手就走。


    她訝異地問:“你拉我上哪兒?”


    “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拉她去的,是一處廢棄的教學樓。帶著她爬到天台,他指著一盞盞路燈道:“你看那兒,還有那兒。你看看,這每一盞路燈下,都有莘莘學子在苦讀。”


    他說:“現在已經差不多十一點了,他們還在學習。為什麽?因為你組織77級新生給副主席寫了聯名信,讓國家恢複了研究生考試。所有有誌向深造的學生,都在埋頭苦讀。寢室的燈熄了,他們就上外麵來借著路燈的光線學習。”


    “巡夜的老師看他們這麽用功,也權當不知,任著他們讀書。你看那邊,那位老師還遞了杯水給正在讀書的學生。”他指著一個方向,“那個學生跟老師道了謝,又把水杯傳給其他學生喝。”


    他問她:“你有沒有注意到,道謝的學生是一名工農兵學員。他喝完水,是把水杯傳給咱們77級的一名同學喝的。”


    簡悅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以她的視力,頓時將他說的那三個人連五官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她既覺得詫異,又覺欣慰。


    他問:“看到了吧?現在學校裏的師生關係已然和諧許多,工農兵學員也因為得到了研究生入學考試的機會,而對77級的學弟學妹有了感恩心,不再把他們視作人生中的拌腳石。你所做的一切,在慢慢地對人們產生深遠的影響。”


    他深深望著她,再次勸慰道:“你最初做這些事的時候,也沒想到可以達到現在的效果吧?”


    她微微點了點頭。確實,她當初並沒有預期自己能做到什麽樣的程度,所以,當事情做出成果來時,她自己都覺得萬分欣慰。


    她甚至是驚喜的。


    “這就對了。但問耕耘,莫求收獲。你隻要盡力去做了,那就夠了。能不能成,得看天時地利人和,以及這個世間的人本身的福報如何的。”說著,他握著她的那隻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像是想把力量傳遞給她似的。


    他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神色端肅,目光如炬。有力量的語言仿佛火花一樣,把她低沉的心重又點燃。


    她的心迴歸了正位。


    而這樣的他,卻是她從未見過的。


    她不由喃喃道:“天人殿下原來也很燃……”


    他笑了,一語雙關地問她:“那我有把你點燃嗎?”


    她想了想,鄭重地點了點頭。忽又發覺此中的歧義,忙解釋道:“我是指,我的心情現在變好了很多,不是……”不是說我被你的美色迷住了啊!


    可這後半句怎麽好說得出口?


    他又笑了,笑得很是肆意,拉著她的手往樓下走:“走吧,我送你迴去。保證讓你避過這些夜讀的學生,安安全全抵達靜齋。”


    簡悅懿悄眯眯迴到了自己的寢室,踮手踮腳地往自己的床鋪走去。


    顧麗麗忽然翻身坐了起來,氣唿唿地道:“你怎麽現在才迴來?不知道我們會擔心的嗎?”


    一向喜歡說好話的楊豔也悶悶地道:“你要出去這麽久,也該先跟我們說一聲。都擔心你出事呢……”


    說著,楊豔解釋了幾句,簡悅懿才曉得,原來她們也跟看校門的張師傅一樣,認定她是去做大事情去了,所以才沒跟學校老師報告。


    “換成是別人,我老早就跟老師說了!一個女孩子家家,宿舍都熄燈了還沒迴寢室,那肯定是出事了呀!”顧麗麗生氣地道。


    怕別的寢室聽到,會傳出謠言來,她還刻意把聲調壓低了說。


    簡悅懿汗笑,趕緊安撫道:“是我考慮不周,下迴一定先跟你們溝通好了再外出。”


    楊豔半趴在床上問:“你今天到底是為了什麽事出去的啊?”


    她沉吟片刻,迴道:“這事不能說。要不然,會出人命的。”


    顧麗麗嚇了一跳:“這麽厲害啊?那你還是不要說了。我嘴巴大,指不定哪天,一個不小心就說出去了!”


    三人又說了一陣,才各自躺下。


    簡悅懿暗自吐舌,告誡自己,下迴一定要戒驕戒躁。看把你能的!不就是福運比別人好嗎?就驕傲起來了……


    幸好跟同寢室友關係都還不錯,要不然,捅到學校去,看你怎麽收拾爛攤子!


    饒是如此,她的嘴角卻是往上揚的。


    不知道為什麽,接二連三地,先是被門崗師傅違規放出學校,再是被顧韻林偷偷把她運進來,再到現在同寢室友幫她隱瞞情況,她竟有種被包庇的快感!


    這大約是因為,她從中感受到大家對她的友愛了吧。


    她輕輕地撫摸著顧韻林披到她身上的那件襯衫。襯衫是的確良麵料的,但裏麵卻被天人殿下襯上了內襯。內襯自然是天衣料子,摸上去柔軟無比。


    她在心裏笑話著他這個貪圖享樂的小毛病,卻又覺得有小缺點的他可愛得緊。


    她把衣服疊好,放在枕邊。又伸手去拉床邊窗前放的那張桌子的抽屜。


    她拉得很輕,怕把室友吵到,從裏麵掏出一支手電筒後,她用毛巾被蓋住了頭,悄悄把顧韻林給她的那封家書拿出來看。


    家書厚厚的,她數了數,足有八頁紙。仔細一看,這哪兒是一封家書啊,分明就是家書集合體!


    她爺爺、奶奶還有她爸都分別給她寫了一封信,全塞到一個信封裏來了。除此之外,裏麵還有三頁信,上麵字跡特別亂,她不及細看,先眼巴巴地從最疼她的爺奶的信讀起。


    奶奶那封在前麵,她就先讀了她的。


    奶奶的心肝小懿寶:


    聽說咱們家小懿寶又做大事兒啦!你黃叔說,你現在都上人民日報了!他還把你寫的那篇報道念給你奶和你爺聽呢。你奶你爺沒文化,聽不太明白是怎麽迴事。可你奶抓住重點了,那就是,咱懿寶又幹大事兒了!


    你黃叔說,現在公社裏經常開會,會上討論的都是你在報紙上寫的內容。話裏話外的,可為你自豪了!忘了說,你黃叔不是咱隊的生產隊長嗎?社裏因為咱隊最先發家致富,覺得你黃叔這個隊長當得好,就給他升了官兒。他現在啊,已經是社裏致富辦公室的主任了!


    其實,要奶說,咱隊富得流油那是因為誰啊?當然是因為咱懿寶嘍!這是誰都曉得的事。牛書記知道咱東方紅公社這麽個小廟,擺不了你這尊大佛,就隻好升了跟你關係好的你黃叔的官兒,指望著你以後能多給社裏出點好招兒……


    她奶絮絮叨叨地講了社裏的好多事情,然後語氣就變了,開始噓寒問暖:


    “他們說北方特別冷,冬天走在外麵,風能吹到骨頭縫裏去。站在外麵站半個鍾頭,人都能被凍死……咱家小懿寶的小手指頭還有小腳丫,都不曉得長了多少個凍瘡了,也不曉得被冷風吹裂了多少道口子了……想到這個,奶奶心裏好難受……不過,咱們這邊開始有雪花膏賣了!這可是好東西,香香的,擦了之後治裂口聽說比蛤蜊油還管用!奶奶托了好多層關係,才曉得這玩意什麽時候上櫃台的!它上櫃的那天,奶奶早上二點多就進城了,在百貨店外麵排了三個多小時的隊,才搶到一盒雪花膏,懿寶你可要好好用……”


    她奶講了好多事,一封家書暖得簡悅懿眼淚直流。


    學校裏的老師和同學們對她也很好,但那種好是沒辦法跟家人的好相比的。


    也隻有家裏人才肯把她當成寶,一點小事都要為她做到極致才甘休。想到奶奶淩晨一點多就揉著惺忪睡眼起床,洗漱完畢,踏著全黑的夜路,顫巍巍走在鄉間小路上,僅僅隻是為了給她搶一盒雪花膏,她就又是感動又是擔憂。


    明天一定得給家裏打個電話,叫奶奶千萬別這麽做了。她要是在路上摔著了,她的小懿寶得心疼死!


    看完奶奶的家書,她又開始看爺爺的。結果一看開頭,她就差點笑岔氣!


    怕擾人清夢,她不敢笑出聲,愣是把肚子給憋痛了!


    她爺爺開篇就在抱怨:“懿寶,你得好好說說你奶奶!你爺爺好不容易找個人幫忙代筆寫家書,你奶非要跟我搶!她搶也就搶了,還羅裏叭嗦讓人家寫那麽多!這下好了,等她寫完,人家也該迴去幹活兒了!”


    “爺爺這是千忍萬忍,忍到了第二天,又到處托人幫忙,這才又找到了一位肯代筆的。哎呀,這年頭,給自己親孫女寫信都這麽難!對了,這話你可別跟你奶說啊,要不然……你知道她有多厲害的……”


    簡悅懿忍住笑意,繼續往下讀。


    “你走了之後,你奶奶經常都在抹眼淚,說想你。她呀,就是見識短!這麽想,想辦法籌路費去看你嘛!你爺爺我就很實際,咱們隊不是有拖拉機的嗎?你爺爺把開拖拉機都學會了!好多小年輕都比不過我!”


    “你黃叔誇我老當益壯,說我有一顆比年輕人還年輕的心髒!多虧了我會開拖拉機,幫隊裏、社裏幹了不少活兒,許諾我年終分糧的時候,要把我的光榮事跡當典型在社裏廣播,還要獎勵我100塊錢呢!”


    “你奶奶也跟我學習,在家裏養了兩頭豬!可惜上麵不讓養母豬,要不然,多下幾頭豬崽,咱們立馬就有錢北上看咱家懿寶了……”


    簡悅懿看著看著,眼淚直往下流。爺爺已經是六十歲的人了,在這個年代算是年紀大的人了。一把年紀,卻比年輕人更快學會開拖拉機,成了拖拉機手,這當中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她又看了她爸的信。


    她爸說,因為他以前對她不好過,所以很多人對他一直有意見,沒人肯幫他代筆。還是她爺爺找的這個代筆的人,替她爺爺寫完信後,好心地也替他寫了封信。


    不過這封信就很短了。他說他爸開拖拉機,他媽養豬,他就喂雞鴨鵝,到時候跟著老兩口一直北上看她。


    以前,她是真不喜歡她爸。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竟也覺得他其實人挺好。或許時間和距離,真的會磨平“過去”。又或許她爸本來人就不錯,隻是她過去太過主觀,並沒意識到這點。


    最後還有一封信,字跡特別混亂。仔細一看,竟是一隊鄉親們寫給她的。他們一人寫了一句:


    “小老師,你好嗎?我是石頭,你還記得我不?你小的時候,我們還一起抓過魚。”


    “我是李嬸兒,我給你做了雙千層底的布鞋,鞋底做得可軟了,小老師你要好好穿呐!”


    “首都那邊飲食合不合胃口啊?叔給你寄點辣椒過去。劉鐵柱。”


    “小老師,我看到你奶給你做了好多紅苕粉,那我給你弄點地瓜幹過去吧。張二牛。”


    “小老師,我是二娃子,你不在,我們大家都想你了……”


    “你人太好了,小老師!都去讀書了,還給大家夥兒寄吃的迴來……”


    ……


    這封信堪稱是史上最混亂家書了。不,應該算是隊書!


    她奶還特別細心,在這封信結尾的時候讓人寫了一句:“懿寶,大家看到家裏給你寄東西,就要求把他們的也搭上。你注意多去郵局轉轉,大家一起給你寄了好大的一個包裹呢。”


    又跟她說:“你自己讀書也是要花錢的,以後就別買那麽貴的吃食迴來了。東西太多了,家裏根本吃不完。大家又對你這麽熱情,我跟老頭都挺感動的,就把一半吃食送出去給他們。”


    “你真想花錢,就在放長假的時候,把你自己捎迴來給爺爺奶奶看看。別把錢放在不值當的地方,乖,要聽話。”


    她看完所有內容,內心久久無法平靜,躺在床上思念著故鄉和親人。


    第二天一早,連早飯也顧不得吃,她就衝去了傳達室。


    這個時間正是學生們洗漱和吃飯的時間,她過去時,傳達室平時排了長隊的收費公用電話前,隻站了寥寥兩個人而已。


    這時期的公用電話是按次收費的,一次隻收4分錢。所以,要是遇到打電話打得長的,說不定得等一兩個小時。


    幸好排在前麵的兩個人比較有公德心,把要緊的話講完了,也就走了。


    簡悅懿趕緊撥了東方紅公社的電話。


    社裏的幹事趕緊用廣播通知她家裏人來接電話。如上次一般,她爸和她大伯用家裏的兩輛自行車,一人載了一位老的,把簡老太和簡老漢載了過來。


    聽到熟悉的聲音,不管是簡悅懿,還是簡家人都熱淚盈眶的。因著哽噎,兩邊竟同時靜默了好一陣。


    還是簡悅懿先開口,才打破了沉默。


    她說了十來分鍾後,就有別的同學來排隊打電話了。也不好死占著公用電話不放,正要跟家裏人說再見,排隊的同學卻笑著對她道:“簡同學,我認識你。別的人打電話,我肯定要催。既然是你打,你就慢慢打。我多等一會兒沒關係。”


    她感激地謝過同學,又多打了五分鍾。不過,人家讓你慢慢打,你總不能一直死占著電話。


    在戀戀不舍中,她終於還是放下了電話。


    眼圈卻是紅了。


    可惜現在才78年年中,連著名的第十一屆三中全會都還沒召開。改革開放都還早得很,更別說是開放房屋買賣了。要不然,她好好賺錢,直接在首都買個四合院,那就夠把一家老小全接過來住了。


    一家人也不必像現在這樣分離了。


    離開了傳達室,她也沒什麽心思吃早飯了,迴寢室把那封厚厚的家書拿出來細細地又讀了一遍。


    一邊讀,一邊用手指輕輕撫觸上麵的文字。


    等到顧麗麗提醒她,快上課了,她才把信裝好,小心地放進抽屜裏鎖好,跟顧麗麗一起出了門。


    考古學這門學科在我國,是從屬於曆史學的。它的作用,是研究古人類遺留下來的各種物質資料,進而還原真實曆史。所以考古係的課程,也大多都是曆史類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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