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穿著看不出顏色的粗布麻衫,上麵打了一個又一個的補丁,露天的火坑上,用鐵鉤掛著鐵皮鍋在煮著黑乎乎的東西。


    車子卷起的塵土,讓這裏的人頓時有些驚慌。


    待看清車上下來的兩人後,孩子們好奇地探頭看,婦人按住小孩的頭往懷裏帶了帶。


    她們身上那灰撲撲的破衣爛衫,與菟夭夭光鮮亮麗相比,隻覺得自慚形穢。


    菟夭夭在這瞬間,感受到某種參差。


    她不太自在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角。


    “這裏是?”


    菟夭夭看向沈慕青。


    青城裏處處車水馬龍,高樓中人影憧憧。


    而這青城的一角,就如同這座城市的暗瘡,揭開便是血淋淋。


    “他們都是其他城鎮逃難過來的,這裏是他們的落腳處。”


    沈慕青淡淡說道。


    在亂世之中,能有一個落腳處就很不容易了。


    然而對於這些難民來說,一無所有的他們,有了容身處,似乎也很難捱過這個冬天。


    有人似乎認出了沈慕青。


    “是沈慕青。”


    有一個老者激動地站起身,他的眼裏充滿了恨意。


    “這裏不歡迎你!”


    更多的人不敢吭聲,隻是用一雙可以殺人的眼睛看著沈慕青。


    沈慕青投靠敵人,出賣疆土,這些年來一直幫著列強壓榨百姓。


    人人喊打。


    沈慕青臉色淡淡的,並沒有在意。


    菟夭夭收迴視線,他帶自己來這裏做什麽?


    “這樣的地方,在其他城鎮還有很多,那些人開著轟炸機無差別攻擊,無數人在轟炸中變成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沈慕青麵無表情地說著,對於那一雙雙仇恨的眼睛視而不見。


    菟夭夭眉尖一蹙。


    “如果陳星海的軍隊與列強交戰,那麽……炸彈將會降臨在青城。”


    沈慕青帶著菟夭夭走過這一整條街,冰冷的聲音裏,卻藏著不易察覺的歎息。


    所以……


    他一直竭力周旋於查理等人與陳星海之間。


    背負著漢奸的名頭,實則是在保護青城。


    菟夭夭頓時就想明白了。


    她啞然。


    是真沒想到沈慕青竟然這麽偉大。


    菟夭夭沉默良久,難民們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們恨極了沈慕青,可是……也是他們最恨的這個人,在保護他們。


    她搜羅了渾身上下,隻在耳朵上取下了一對耳環,手包進軍務處時就被沒收了。


    將那耳環放在老者麵前,菟夭夭什麽也沒說。


    這一對耳環,可能已經夠這裏的所有人吃上一頓饅頭了。


    沈慕青見狀,眸子微微閃爍。


    老者卻一把推開那對耳環。


    “我們不要你們的髒東西。”


    或許在他看來,和沈慕青在一起的都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確實,菟夭夭不算什麽好人。


    對她這個從未體驗過人間疾苦的人來說,今日看到的一切令她大受震撼。


    她隻是動了惻隱之心。


    亂世之下,活著就已經很是艱難。


    “你不要,婦孺卻需要。”


    菟夭夭彎腰撿起,吹了吹灰塵。


    “寧死不屈是風骨,能屈能伸是智慧。”


    她再次放在老人麵前。


    老人用渾濁的眼睛看了看菟夭夭,又轉向身後的婦孺們。


    孩子們凍裂的小手小臉,餓得皮包骨頭的臉上,亮晶晶的眼眸正好奇看著這一幕。


    他是這裏的暫時的村長。


    每隔三天,這裏就會有神秘人送來很多饅頭,但是,對於正在長身體的孩子來說,饅頭確實不夠。


    老人指尖顫抖,最終咬牙接過。


    菟夭夭見狀,沒再說什麽,轉身拉住了沈慕青的手:“我們走吧。”


    這裏的人很多都是第一次見到沈慕青,對於這個傳說中的大漢奸,許多人好像又有了不一樣的認知。


    “難道要一直被誤解下去嗎?”


    沈慕青開著車,菟夭夭轉過頭去看著他。


    沈慕青一腳踩住刹車,有些疑惑似的看著菟夭夭:“他們沒有誤解我啊。”


    他的身份確實是軍務處處長,也確實是人人喊打遊戲的大漢奸來著。


    菟夭夭被堵得無話可說,


    “可是你上次遭到刺殺,說明國內那個組織已經盯上你了。”


    菟夭夭迴想起之前那個兇手。


    她現在是被放養的狀態,隻能大概率猜測那人是組織的人。


    “他們隻不過想挑起陳星海與我的對立借機拉攏陳星海而已。”


    沈慕青意味深長地看著菟夭夭,接著補充:“這一點,我以為師父很清楚。”


    那看透一切的眼神菟夭夭瞬間有點心虛。


    難道沈慕青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所以那天晚上,他阻止自己拿出匕首,就是怕陳星海發現。


    “你一直知道?”


    沈慕青笑了笑:“當然知道,地下組織情報組成員,是嗎?”


    “徒兒,你這樣我很沒麵子。”


    菟夭夭渾然不知自己的身份早就曝光得幹幹淨淨。


    “在徒兒麵前,師父不需要麵子。”


    沈慕青眼神越發幽深,菟夭夭總覺得他在影射些什麽。


    小臉一紅,連忙撇開眼睛。


    “咳咳,那你怎麽看?”


    菟夭夭迴想起那日有人跟蹤自己,難道是沈慕青派的人?


    沈慕青繼續開車,搖了搖頭:“沒什麽看法,那天的刺殺是我自導自演,本想助師父一把。”


    菟夭夭:……


    “你自導自演被刺殺?那那個兇手呢?”


    “本就是我放的棋子,死了。”


    沈慕青沒有情緒起伏。


    “那那些所有應該與我接頭的人呢?”


    菟夭夭發現,自己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她兩眼一抹黑,懵逼了。


    本來覺得自己是拿著劇本的開掛玩家,可是誰曾想沈慕青已經將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艸!


    “他們派人跟蹤你,所以被我的人殺了。”


    “血洗。”


    沈慕青想了想,又補充了兩個字。


    菟夭夭不由自己抓緊了車門,這就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沈慕青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因為他就是一個bug】


    圓周率咬牙切齒的聲音出來。


    他當時就感覺到哪裏出了漏洞,原來是沈慕青搞的鬼。


    “師父你在害怕什麽?我又不會傷害你。”沈慕青略有些不滿的看著菟夭夭閃躲的模樣。


    “跟蹤我的人,是組織的人?”


    菟夭夭臉色煞白,勉強笑道。


    所以說,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沈慕青已經替她擺平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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