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半個多小時才發車,你進去也是等著。”薄韌哀怨道,“你真是鐵石心腸,就不會不舍得我嗎?”楊樵當然很舍不得他,卻不想說,隻說:“每天打好幾個電話,沒事就視頻,你別搞得這麽嚴重行不行。”薄韌悲愴地想,他怎麽愛上這麽一個冷酷無情的男的。“抱一下行不行?”薄韌提出要求,說,“好久沒抱過你了。”好久?昨天在超市結賬,前麵排長隊,楊樵被薄韌從背後抱了有近十分鍾,收銀機器故障,別人都換隊伍了,薄韌堅持要等人家機器修好。楊樵第不知道多少次發現了,很多“甜蜜”,就真的隻有自己被甜到,薄韌恐怕根本沒把那些當迴事。“來吧。”楊樵張開雙臂,非常成熟的大人模樣,道,“抱完我就進站了。”薄韌用力抱住他,在他耳邊發出沒有威懾力的威脅:“你最好每天都想我,被我發現你哪天沒想我,你就完了。”楊樵拍了拍他的背,說:“好,每天都想你。”國慶後,直到寒假,楊樵中途再沒迴過雲州。隔著電話和視頻去感受薄韌對他的“愛”,反而讓他更幸福一些。剛入冬,他和一個久違的朋友在北京見了次麵,那位他在雲州的高中學長,高了他和薄韌兩屆的汪執。汪執在華東一所頂尖985念國際經貿,如今他也大四了,來了北京一所外企實習。這幾年裏,楊樵和他聯係很少,春節發句祝福,偶爾朋友圈互相點下讚,除此以外,連近況都沒有問過彼此。楊樵本身是個偏內向的人,認識的人不主動聯絡他,他很少會主動去拓展社交關係。汪執是外向愛社交的人,但楊樵很能理解他。當初楊樵也曾在沒能被家人理解時,許下過未來的願望,是會永遠地離開雲州,到一個和雲州徹底斷絕關係的新地方去生活。汪執說過他的男同身份注定不會被家裏人接受。楊樵記得他當時的描述,要麽把家人氣瘋,要麽被家人逼瘋。去年春節,高中同學們見麵時,楊樵還聽汪執的鄰居、羅林同學提起過一句,說鄰居哥哥汪執,從大二後就沒再迴過家,也不問家裏要學費和生活費。羅林不知道這位鄰家哥哥發生了什麽。楊樵當時就猜測,汪執應該是被家人發現了,或是主動出了櫃。總之,汪執已經與雲州的一切,初步完成了切割。那為什麽還會來找楊樵?“本來我也不想找你。”汪執約了楊樵吃飯,開門見山地說道,“學長找你敘舊是假,幫人牽線才是真。”楊樵疑惑道:“什麽牽線?”汪執拿起手機,翻到一個公眾號,給楊樵看,就是楊樵上次提供過稿件的那個公號。“這號幕後團隊的其中一個主理人,是我的同班同學。”汪執簡單地介紹了情況,而後說,“他想做一個新聞類的新賬號,需要找新聞專業的夥伴,想要邀請你加入,我同學聽說你也是雲州的,向我打聽了下,正好我們認得,我也就賣個人情給他。”楊樵有點茫然,說:“我能做什麽?我才大二。”汪執道:“你投稿的那個公號,就是他們這夥人在大二那年做起來的,去年趕上風口,還小賺了一筆,不說財富自由,反正不用像我一樣出來當打工人了。你本來就是學新聞的,這風向,你應該比我懂啊。”平日裏,楊樵忙著學習專業知識,還沒有太關注過自媒體,但是主流媒體也在集體釋放著媒體跨入改革時代的強烈信號。去年,官媒相繼做出了適應時代的改版,央視一口氣推出幾十個矩陣號,地方和計劃單列市的廣電機構,也都陸續注冊入駐各大平台。新華社正式啟動了全國網絡服務平台,包含中央媒體、地方媒體、地方各級機關在內,都在去年紮堆湧入了新媒體運營的全新賽道。楊樵仍然充滿了疑惑,但他很快做出了決定,可以和對方、和這個他還陌生的領域,都接觸看看。待得聊完了正事,汪執才開啟了學長和學弟的私人話題。“你怎麽樣?”汪執道,“談戀愛了嗎?”楊樵搖了下頭,反客為主地問道:“你呢?和你那一位,處得怎麽樣?”他說的是,當年和汪執約定並且真的考去了同一座城市念大學,那位汪執形容“不怎麽直”的“直男”。“反目成仇了。”汪執吐出了一個非常簡單但最直接的髒字,道,“他真的是直男,大學期間已經換了好幾任女朋友。”楊樵:“……”汪執很簡略地講了整件事的始末。在約定完成後,他們在華東那座城市相聚,也有過一段“蜜月期”,在那種情況下,汪執理所當然向對方坦白了性取向,兩人還短暫地“戀愛”了一個多月。“然後他同時又交了一個女朋友。”汪執道,“被我發現後,他承認自己是直男,隻對女孩有反應。”“……”楊樵道,“這是什麽邏輯?”“他是有點喜歡我,隻有一點,沒那麽喜歡。”汪執自嘲地笑了下,又說,“那時候還是年紀小,見識少,現在我也見過不少了,有的直男就是這麽離譜,喜歡上男生,也享受被男生愛著的感覺,但是很抗拒和同性發生親密行為,更喜歡和女孩在一起。”楊樵不知該說什麽,沉默地喝了半杯水。汪執最終還是問到了:“那個誰……對,薄韌,你們倆?還是那樣嗎?”“差不多。”楊樵聽了這麽一個故事,心情很低落,提起薄韌來,不知道為了什麽,他突兀地說了句,“他哥哥出意外,沒了。”汪執一怔,不知想了什麽,而後理解地說:“懂了。”和汪執分開後,楊樵迴學校。路上飄灑起了小雪。他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氣,忽然明白了,自己剛才是在想什麽。他下意識地想找一個理由,想證明他和薄韌隻是錯過,他們沒有在一起有著充分的理由,和汪執愛錯了人是不一樣的。他提起薄韜哥,隻是想說,薄韌絕不是汪執所說的那種直男。但是,薄韌真的不是嗎?他不是嗎?雲州的初雪,比北京晚了幾個小時。薄韌在自習室寫作業,聽說外麵下了雪,立刻丟下筆記本,狂奔了出去,在熙熙攘攘看雪的一堆學生中,他手忙腳亂掏出手機,拍了幾張洋洋灑灑的落雪,發給楊樵。韌:下雪了!老婆,你快看!過了一分多鍾,楊樵迴複了他。木頭:能不能不要再叫我老婆,真的很討厭。第42章 慢慢這場雪在北京和雲州兩地,下了一整晚。楊樵早上沒課,晚上睡得晚,早八點才醒,做了一個幸福的夢,身處溫暖的被窩,心裏卻充滿了夢醒的惆悵,發了會兒呆,才拿起枕邊的手機,看到薄韌六點多發給他的消息。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分,於平整的、還沒被破壞的雪地上,薄韌畫了一個圓圓的笑臉,拍照發給了楊樵。而笑臉照片的上麵,就是楊樵昨夜衝動之下,發出的那一句“真的很討厭”。“……”楊樵有點討厭自己,他自己才是真的很討厭。薄韌坐在大階梯教室的角落裏,在上大課,英語一,這學期的英語老師是位臨退休的老頭子,說話有氣無力,講課也很沒激情。薄韌對語言類科目向來就沒興趣,今天又有心事,更是聽得心不在焉,昏昏欲睡。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木頭:你怎麽起得這麽早?薄韌一下清醒了。韌:本來是起來跑步,雪太大了沒有跑,你剛起床嗎?木頭:嗯,剛醒楊樵猶豫著,不知要不要對薄韌解釋些什麽。昨天發過那條消息後,他就開始後悔了,薄韌分明是很無辜的。他沒道理要拉著薄韌跟他一起心情變得糟糕。他還沒想好說辭,薄韌卻率先直擊了問題的關鍵。韌:昨天是不是有什麽事,你不開心嗎?楊樵:“……”他差點哭出來。木頭:有點但楊樵馬上又要強迫自己做出必要的偽裝。木頭:是學習上的事韌:現在好了嗎?木頭:好了,我能解決韌:有事要對我說,有氣也可以衝我撒韌:我隻盼著你做一塊快樂的小木頭[親親]楊樵再忍不住了,他拉高被子,把自己整個蒙住。這是薄韌啊,是薄韌。又不是世上任何一個別人。他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被汪執學長的個人經曆影響,去把薄韌也當做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來想象,來代入。他和薄韌是從剛記事就朝夕與共的好朋友,是要一輩子好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他也不該去懷疑薄韌待他的心。即便薄韌永遠不會愛他,薄韌也不會像那些“直男”那樣來對他,他們之間的情感,本就是牢不可摧的特殊存在。就因為苦戀無果,他就放任自己變得陰暗了嗎?還要用這種陰暗的小人之心,去傷害薄韌嗎?薄韌真是倒黴透頂,有他這麽一個壞透了的朋友。京華電力大學的校園,雪後一片蒼茫,霧氣濃重。一間男寢的開放陽台上,薄韌隻穿了件黑色衛衣,手肘撐在在陽台圍欄邊上看雪,出來時,他還隨手從室友桌上拿了煙盒和打火機,就這麽在雪後的冷風裏,慢慢抽著一支煙。男大和男高的傻叉含量都很高,但傻叉的程度不一樣。男高們玩鬧互相叫老婆,很常見,正常男大們就很少會這樣了。薄韌這兩年裏還是很喜歡這麽叫楊樵,隻要楊樵不反對,他就能長期這樣胡鬧下去,薄韌每次叫出那聲“老婆”,心裏都是很幸福的。楊樵的脾氣性格向來非常軟和,不會無緣無故突然說那種話,因為那是在表達對薄韌的拒絕,而事實上,楊樵從來沒拒絕過薄韌。薄韌沒有惹楊樵不高興,一定是有別的什麽事觸發了楊樵的不滿。果然楊樵說是學習遇到了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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