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條膠棗不值錢,燒心火也有藥可治,但他不敢去想謝微星流鼻血的模樣。


    謝微星取了個巴掌大小的瓷盤,仰頭看向陸寂,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那你看著給我抓點唄,想叫我吃多少,就往盤子裏抓多少。”


    陸寂想了想,抓了一把梨條,又拾了幾顆膠棗,剛好盛滿盤子,“就先這些。”


    說著,生怕謝微星不高興,便多解釋了一句:“並非小氣,是怕你吃壞了身子。”


    “知道知道。”謝微星揮揮手,“給我來個紙筆,我寫點東西。”


    青成送了紙筆進來,謝微星握筆伏案,時不時咬咬筆杆,抓耳撓腮。


    陸寂好奇,倒茶間隙,眼珠往謝微星那邊瞄去。


    謝微星突然從趴在桌上的姿勢坐直,陸寂把紙瞧了個完整,一個字沒寫,還空白著。


    “陸清野,我問你個事,你們這邊,若要給人寫信,都是怎麽寫開頭啊?”


    陸寂怔愣片刻,他看著謝微星認真的神色,臉上漸漸掛起笑意,目光變得溫柔繾綣,聲音也遲緩許多,“無需在意那些繁文縟節,你想如何寫,便如何寫,就如你從邊關寄迴的信那般,雖簡略,但一字一句都令人動容。”


    “哦……”謝微星若有所思,重新趴下去,終於落筆。


    一封信寫寫改改,不過一盞茶的時辰,瓷盤中梨條膠棗便吃得見底,趁謝微星不注意,陸寂又往盤中補了幾把。


    待信終於完成,盤中仍是滿的。


    謝微星假意驚訝:“這盤子難不成是百寶盤?怎麽吃了這麽久還是滿的?”


    陸寂心情正好,給謝微星喂了口茶水,“既然吃這麽久,那便多喝些水,不然夜裏睡不著。”


    謝微星順便漱了漱口,他站起身,將信折好,問道:“有信封嗎?給我一個。”


    陸寂心裏熨帖得很,嘴角的笑怎麽都壓不下去,“不必用信封,直接給我就好。”


    謝微星抬眉,遲疑道:“給你做什麽?你去給我送信?”


    陸寂:“……”


    謝微星反應過來,一臉詫異:“你不會以為,這是給你寫的信吧?”


    陸寂:“……”


    謝微星將信揣進懷中,微微一笑,“我去謝家了,下船再喊我。”


    陸寂沉默三連:“……”


    謝微星照舊走了後門,繞了一大圈才繞到謝家房前,他敲門進屋,屋內隻有謝獻書一人,正背對門口盤腿而坐,手中茶壺高高揚起,水柱傾瀉而下,一滴不漏倒入杯中。


    看著謝獻書的背影,謝微星裝模作樣拱拱手,“謝大人,王爺差我來給謝大人送封信。”


    謝獻書仿佛沒聽見,隻顧忙活自己的事,茶壺再次舉起,又倒了一杯。


    “謝大人?”


    “行了,同我裝什麽?”謝獻書埋怨道,一開口便帶著濃重的鼻音,“你一上船就看出來了,敢在王爺跟前這麽張狂,天底下還有第二人?”


    謝微星收起嚴肅的表情,他摸了摸腦袋,隻知道站在原地笑,不敢上前。


    兩杯茶倒好,謝獻書將其中一杯推至對過,轉頭朝謝微星看去,眼圈微紅,“怎麽還不過來?”


    謝微星隻得忸怩上前,“那什麽……近鄉情更怯嘛。”


    待坐下了,才嗅見杯中並非熱茶,而是清酒,他俯身聞了聞,味道刺鼻,想來是一壇烈酒。


    “不是秣山的酒,方才找船上人隨便借了點,誰叫你突然迴來,便將就喝吧。”


    謝獻書語氣中滿是嫌棄,卻直勾勾盯著對座的人看,眼中笑意怎麽都遮不住。


    謝微星也笑:“我酒量很好的,這迴終於能陪你喝個痛快了。”


    謝獻書冷哼一聲:“我還以為你不打算見我呢,一上船先同魏董二人敘舊,接著又是韓將軍和小陳大人,偏偏不往我謝家瞅一眼。”


    “這你都吃味?”謝微星從懷中掏出信,往謝獻書手邊一拍,“心急什麽,不是還得準備點東西嗎。”


    謝獻書低頭看去,眼神忽閃幾下,那是一封信,想來是給那十幾封寫與“蕭君”的信所作的迴信。


    他並未打算現在就打開看,而是執起杯盞,“獨橫,別來無恙。”


    謝微星抬杯,“厚壘,別來無恙。”


    謝家房中發生了什麽,陸寂一概不知,他隻知道詩會才剛開始,屋內兩人就抱著酒壇從窗戶裏爬了出來,勾肩搭背有說有笑,儼然已經爛醉。


    謝微星騎在窗沿上,上頭每念一句詩,他便拍手叫好,情緒價值提供到了極點。


    看著這一幕,陸寂眉心突突直跳,半晌,緊蹙的眉頭驟然鬆開,他失笑搖頭,叫來青成吩咐一番:“下去瞧著點,別叫他摔了。”


    反正沒礙著旁人,謝微星想做什麽便做什麽吧,想喝酒便喝,想騎窗沿便騎,想撒酒瘋便撒,就是想在這長安城橫著走,陸寂都願意扶著他,再叮囑一句小心腳下。


    若連這點自由都給不起,怎麽敢叫謝微星心甘情願留下來。


    “好!好一首《送友入涪陵》!”


    謝微星巴掌都拍麻了,雙眼亮晶晶盯著上頭,不停讚歎,“哇,你好厲害啊!”


    聽到這一句,陸寂不自主往窗邊走了一步,眉頭重新蹙起。


    這人是誰?《送友入涪陵》又是什麽?怎麽能得謝微星一句“厲害”?


    謝獻書給謝微星滿上一杯,大著舌頭,話說了半天都說不明白,“這、這酒也……也太、太……才喝幾杯,就、就……不行……這酒不行。”


    眾人顧不上評詩,也早已忘了要攬門客的事,皆踮著腳揚著頭看向謝家。


    長安詩會至今,也不是沒有人喝醉過,但今天這般還是頭一迴。


    尤其其中一位十分神秘,能叫魏清明董良達以禮相待,與韓大將軍稱兄道弟,又與司天監小陳大人親如手足,現下更是叫當朝宰相親自斟酒,在座諸位不禁思索猜測,這人到底是何來頭?


    而成為長安城新焦點的謝微星酒還沒醒,從船上下來,吵著鬧著死活不上馬車,他身子一沉,要往地上坐時,被陸寂一把拉起。


    “不坐馬車!”他高喊著。


    陸寂看向馬車,不解問道:“為何不坐馬車?”


    謝微星想了會兒,答:“因為馬車不能坐。”


    陸寂:“……”


    “那騎馬”


    新提議剛出口便被謝微星駁迴,“不騎馬!”


    陸寂學會了搶答:“因為馬不能騎?”


    謝微星:“對。”


    就這麽在河邊折騰半天,連送謝獻書迴家的青成都返了迴來,提心吊膽同陸寂描述相府所見。


    “屬下送謝相迴家,牧夫人把門一關,就抽了藤條開始揍謝相,屬下不敢勸言,隻得躲去一旁,牧夫人打完,才記起屬下也在,故而迴來晚了。”


    聽完,陸寂擺擺手,“送些傷藥去相府。”


    “就是就是。”謝微星不知在附和哪一句:“是該這樣。”


    陸寂無奈,身子微蹲將謝微星背起,邁步前,他問道:“謝微星,我們走迴去如何?”


    謝微星抬手往前一指,“衝。”


    得了允許,陸寂這才往前走。


    “走快點。”謝微星吩咐。


    陸寂依言走得快些,沒幾步又聽見謝微星道:“慢點,要吐了……”


    陸寂隻得放緩腳步。


    背上的人捂著嘴,還在喋喋不休,“今日那個劉涪陵,你覺得如何?”


    陸寂糾正:“他叫劉環玉,寫的詩叫《送友入涪陵》。”


    謝微星甕聲甕氣道:“管他叫什麽,我覺得他……挺厲害的。”


    陸寂又開始吃醋,“哪裏厲害?我從前為你寫過許多詩,你怎麽不覺得我厲害?”


    謝微星沒迴,他自顧自道:“這個劉啊,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就送給小黃毛吧,往後小黃毛在朝中也能輕鬆些。”腳步一頓。


    那些個爭風吃醋的想法瞬間隨風消散。


    正是上元,朱雀大街兩側掛滿彩燈,行人摩肩接踵,熱鬧非凡,外鄉人見了,紛紛誇讚一句:好一個長安不夜城。


    “陸清野,怎麽這麽多人啊?”


    “今日上元。”


    謝微星仰著腦袋看天,“還真是,月亮可真圓啊!”


    他突然覺得快樂無比,雙腳在陸寂身側晃來晃去,“陸清野。”


    陸寂句句有迴應:“嗯。”


    “信。”


    “什麽信?”


    謝微星艱難挺直身子,從懷中掏了又掏,不多時,一封皺巴巴的信出現在陸寂眼前。


    “給你寫的信,這迴你總不能再吃醋了吧?”


    一陣風吹來,揚起信紙一角,借著月光,一行草書躍然眼前。


    陸寂分辨許久才看清。


    願為清野四時星,不負明月不負君。他停下腳步。


    謝微星哼唧兩聲,“陸清野,怎麽不走了?”


    “謝微星,桃花開了。”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完結了。


    但還沒有全部完結,後麵幾個劇情時間跨度比較大,更適合放在番外,大概還得一萬多字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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