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宮城,有座寶光閣,原本存放珍玩異寶,供天子把玩之地,被盧嘏改成五行道場,取名陰陽殿。三日之後,道場布好,晉帝司馬丕入殿修道,當日早朝也正式罷朝。


    一連數日,不曾理政。這日清早,司馬丕剛剛起床不久,盧嘏便來到陰陽殿裏,獻上幾顆仙丹,司馬丕問道:“大國師這是煉製的什麽仙藥?”


    盧嘏道:“此乃寒食散。”


    “此藥何解?”


    “哦?”司馬丕道:“朕久聞世人以寒食散養生,今日才得如願,快讓朕嚐嚐。”


    司馬丕先服用一顆仙丹,吃下不久,又打坐少時。便有驅寒升溫之感,對仙丹大為感歎,說道:“如此仙藥,通體生溫,自今以後,朕就溫藥配寒食,以求長壽之道。”


    盧嘏道:“修道之人,早上開靜,起身洗漱,拜謁先師,不得裸身而臥,不得飲酒食葷。陛下早課,誦經聆聽,持心修煉,清心寡欲,不起邪念,方得正果。”


    “從即日起,國師所言,一概準奏。”


    吃了寒食散,禦膳房送來的早膳,被用水桶,吊在水井之中,因為井水取自地下,溫度偏涼,便可冷卻熱食。


    司馬丕等待寒食,又修學早課,久久不去早朝。文武百官在太極殿外,天天列隊等候,對皇上癡迷五鬥米道,漸漸有了微詞。


    等了許久,才見一個小太監快步來到丹陛之上,太監道:“皇上有旨,今日祭祖敬天,潛心修道,早朝停罷。”


    吏部尚書謝安正好站在丞相司馬昱身後,謝安湊前一步說道:“丞相大人,此事不對,皇上曆來勤政。而今一連多日,竟學起道法,開了早課,因修道而罷朝,必有緣故。”


    “走,我等一起問問宮使。”


    丞相司馬昱帶著謝安等幾個大臣,走上平台,問道:“敢問小公公,皇上雖好道法,但勤於政事,因何一連數日,皆不早朝?”


    小太監道:“小奴所知,皇上新拜五鬥米道大國師盧嘏為師,改寶光閣為陰陽殿,拜師修道,因服用寒食散,通體溫暖,須等寒食,故而耽擱。”


    “這都幾時,即便用寒食,也該吃完?”


    小太監道:“寒食之後,要上早課,小奴估摸,午時之前,臣公們等不到皇上。”


    眾人一聽,倍感焦慮,誰也沒想到,皇上修道如此投入,眾人茫然不知所措,謝安道:“皇上本是勤政之君,癡迷道法,耽誤朝政,我等不如麵見太後,請太後出麵。”百官紛紛響應。


    離開太極殿,眾臣趕往崇德宮進見,百官候在殿外,司馬昱、庾希、謝安三人一起來到宮內,拜見褚太後。


    自司馬丕親政,褚蒜子平日不問政事,自得清閑。一看三個大臣來訪,便說道:“本宮平日不見人,但凡有人要見,都是耿直之臣,要告皇上的狀。”


    司馬昱道:“微臣豈敢狀告陛下,隻是近來陛下修煉道法,癡迷成性,長此以往,隻恐朝政荒廢。”


    褚蒜子道:“哀家扶皇上登基,自親政之日,便不再過問。如今皇上長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張,讀經論道,也不是壞事,博覽道家經典,有何不可?”


    謝安道:“皇上若隻誦經論道,苦讀經典,臣等概不過問,但事到如今,服用寒食散,不吃熱食,隻怕有傷龍體。”


    “哀家聽說,天下道人,行醫問藥,診治疾苦,做了不少救治百姓的事。若有良藥,益壽延年,也未嚐不可。”


    “太後......”謝安接著欲講明來意,未等細說便被打斷。


    “總而言之,皇上長大了,什麽事不能總由著我這個嬸子當家,大晉這個天下,是陛下的,讓他自己定吧。”


    “可是......”


    看著三個大臣還在猶豫,褚蒜子又道:“自新君登基,數年之間,大赦天下,減稅養民,庚戌土斷,大得人心。皇上一心向善,英明厚德,即為明主,自有明斷。”


    眾人想想修煉道法,無非是講經論法,吃寒食,修苦行,研究養生,也無大礙,便紛紛退迴。這才引出:


    出家尋道求仙行,不戀朝堂宮苑情。光寶閣中珍璨盡,陰陽殿內霧煙縈。


    蒼生托付終拋棄,神鬼驅從反奉迎。縱有夢思靈刹路,醒來又是月邊清。


    一連多日,司馬丕服丹藥,進寒食,上早課。文武百官等候朝見,挨了一日又一日,遲遲不見天子動靜。丞相司馬昱再也按奈不住。司馬昱道:“讀道經,吃寒食,也便罷了。如今皇上廢朝,關乎社稷,身為臣子,不可不諫。”


    庾希、謝安二人言道:“我等願隨丞相,進諫天子。”


    其他百官一見庾希、謝安敢去,這才紛紛請言,都要進諫天子。司馬昱道:“諸位臣公,敢諫天子者,隨我來。”


    司馬昱強入宮中,宮內太監無人敢攔,畢竟這是皇上的叔爺爺,隻得由著百官進了宮廷,直奔陰陽殿。穿過宮巷,來到陰陽殿,殿門外的兩個小太監趕忙阻攔,司馬昱道:“本相進諫,誰敢阻攔?快開殿門!”


    兩個小太監嚇的開了陰陽殿,一入正殿,一股濃重煙霧頂出,香火彌漫,傳出陣陣誦經念咒之音。


    殿內雲山霧罩,燈火幽明,隱隱可見司馬丕與大師盧嘏二人打坐,相對誦經。此時天已漸冷,而晉帝司馬丕卻身著一身單衣,鎮定自若。丞相司馬昱道:“臣司馬昱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庾希、謝安等一起跟隨,齊唿萬歲。


    二人終止誦經,司馬丕對百官看都不看,漠然問道:“無朕旨意,卿等怎敢擅自闖宮?”


    丞相司馬昱跪倒言道:“皇上多日不上朝,社稷多事,君王不可不理。”


    “朕修道便是理政,修仙全為蒼生,卿等不察朕心,怎能亂講?”司馬丕道。


    司馬昱道:“如今天已漸冷,皇上隻穿單衣,萬一染上風寒,有傷龍體。”


    “朕已服寒食散,通體變熱,不僅可著單衣,還可進膳寒食。”


    一旁的庾希奏道:“政事荒廢,臣等憂心。自古教派與朝廷,各守其道,政道兩路,不可混雜。”


    司馬丕道:“卿言隻是鄙俗陋見,自古世間混沌,盤古開天辟地,玉皇大帝掌管乾坤,曆朝天子祭天,能得保佑的又有幾人?朕開古今先河,修身道法,通冥天靈,正是為了天下蒼生。”


    “臣等愚昧,不知這修道和治平天下,有何關聯?”謝安道。


    司馬丕道:“朕自登基,中原未複,二京未收,九州四海,亟待一統。隻有政教合一,才有天人合一。如今,五鬥米道廣布人間,君民同心,修道正教,才有天下大同。”


    “皇上若不上朝,這天下事......”庾希說著,心中犯難。


    晉帝司馬丕說道:“丞相是朕的皇叔爺,全權主政,代朕行事,等朕修煉成辟穀之後,自會還朝。”


    “修煉辟穀?”司馬昱一聽,與庾希、謝安等人麵麵相覷,眾人看看,誰都不解。


    司馬丕這才轉過臉,打量一班大臣,說道:“朕近來日日服用寒食散,倍感溫盛,經絡通暢,從明日起,朕將行辟穀之法,修煉七七四十九日,長生之術,莫不如此。都退下吧。”


    一幹大臣強闖陰陽殿,被司馬丕訓斥出來,王彪之道:“修煉辟穀,乃是隱士所為,非天子之事,如此下去,君將不君,朝將不朝。”


    庾希道:“事到如今,誰也說不動陛下,惟有再諫太後,逼天子迴心轉意,否則朝廷必為五鬥米所亂!”


    “唉......”丞相司馬昱歎了一口氣,說道:“也罷,願再諫太後者,隨我同去。”


    眾人對天子修煉辟穀,十分不解,也未曾料到皇帝迷信修仙到了這等地步,眾大臣一路洶洶,去往崇德宮。


    百官離去,陰陽殿重迴寧靜。一番早課結束,晉帝司馬丕道:“今日丞相率百官進諫,闖宮而來,亂了朕的早課,以後定不得安寧,必會為早朝之事,天天來諫。”


    坐在對麵的盧嘏言道:“皇上何不多設太監,攔住百官,免得搗亂。”


    “這些太監阻攔的了一般人,那丞相司馬昱,那是朕的叔爺爺,大朕兩輩,哪個太監阻攔得了。”


    盧嘏道:“皇上一旦修煉辟穀,成功之日,可得仙骨,求仙之路,暢通無阻。若是三天兩頭進諫,必被打擾,難入仙班。”


    “法師所言,正是朕之所慮,有何良策?”


    盧嘏摸著胡子,想了一番,說道:“貧道到有一策,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講無妨。”


    “我五鬥米道,自古有道人以命護法,若是皇上恩準,貧道招道童百人,入宮侍衛,仗劍護駕,大臣們便不敢強闖。”


    “那法師要到何處招這道童?”


    “貧道二弟盧敕,就在京城布道宣法,可命他差遣道童。”盧嘏道。


    司馬丕聽了,十分認同,即刻傳旨盧敕從宮外送進一百名護法道童。真可謂:


    深廷內苑本孤寥,道士入宮多混淆。


    禦殿杳成靈顯地,皇家煙火若神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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