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年間,士族林立,以外戚掌權的庾氏一族,和以軍功立威的桓氏一家,逐漸成為左右東晉朝政的兩大士族。年輕的太後褚蒜子,為穩定朝政,一邊啟用國丈褚裒協理朝政,一邊召喚來庾希,盤問原委。


    用計不成的庾希,被褚太後召到宮內。褚蒜子瞅了一眼跪在殿前的庾希,假意說道:“侍中可知,荊州人馬,上月叛亂,桓溫竟不負眾望,挫敗叛軍,叛將幹瓚已伏誅。”


    庾希作揖道:“朝廷平定叛軍,可喜可賀。”


    “哀家問的不是這事!”


    “敢問太後要問何事?”


    褚蒜子道:“荊州叛亂,事出有因,誰能克扣軍餉,必是朝中有人從中作梗!卿家官居侍中,掌管機密,豈能不知?”


    庾希知道自己闖了禍,趕忙叩首作揖道:“太後,桓溫自視才高,城府深厚,素有奸雄之誌,微臣早已看穿,這才未敢全撥餉銀。”


    “你就不曾想到,斷了軍餉,能惹出這麽大亂子?簡直是胡作非為!”


    “微臣最該萬死,但臣也是一片忠心,才出此下策,還望太後明察。”


    褚蒜子道:“哀家能有今日,多虧庾氏有定策之功,但庾、桓兩家都是朝廷棟梁之才,應同心輔佐,豈可暗中內訌?”


    “太後教訓的極是。”


    褚蒜子道:“桓溫剛剛安撫軍心,速命國舅庾冰,從武昌大營,抽調軍餉,盡快補齊,絕不可再生叛亂。”


    “微臣遵旨。”庾希退下,丫鬟春分在一旁說道:“太後既知是庾希搗鬼,還幫著他洗白,若是奴婢,定要嚴懲。”


    “你這丫頭能懂什麽?”褚蒜子道:“文武百官,狗咬狗的事多矣,臣子們不同心,無關緊要,隻要與哀家同心,才至關重要。”


    “太後果真英明。”


    ……


    一匹快馬飛奔,直入武昌城內,送來京師密函。坐鎮武昌的便是車騎大將軍庾冰,自從桓溫執掌荊州,平定叛亂,搞得風聲水起,聲威大漲。


    桓家揚威,也使得庾冰如鯁在喉,成了心病,等就職到了武昌,一直不曾病愈。


    參軍殷浩,字深源,是跟隨庾冰多年的參讚軍師,手持一封密信,快步來到庾冰的病榻前,輕聲喚道:“大將軍...大將軍...”


    庾冰微微睜眼,望了一眼,問道:“深源何事?”


    “太後懿旨,快馬送到。”


    “朝廷有何要事?”


    “太後命國舅盡快從武昌營調撥軍餉,補齊荊州叛軍餉銀。”


    聽罷此言,庾冰頓感腹間一陣劇痛,呻吟難奈。殷浩道:“國舅有何痛處,下官去喚郎中。”


    “不必請了,庾希是要氣煞老夫。實不相瞞,此番荊州嘩變,便是我兒庾希從中作梗。太後降旨,命我撥糧,必是知曉了其中原委。”


    殷浩道:“太後懿旨並未怪罪此事,足見太後對庾家格外恩寵。”


    “老夫所擔心的,是庾希這個逆子,詭計不斷,處事冒險,隻恐日後,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而成就了桓溫。”


    “下官以為,太後一時不會重用桓溫。”


    “何以見得?”


    殷浩道:“太後傳旨國丈褚裒入朝,封衛將軍、錄尚書事,可見太後還是信任娘家人。”


    庾冰問道:“深源隨我庾家,任記室參軍多年,以你之見,太後真要以國丈褚裒取代庾、桓兩家?”


    “在下聽說尚書令諸葛恢病重已故,丞相何充萌生退意,連丞相都不能撼動庾、桓兩大家,褚裒上任隻不過,意在輔佐太後。”


    “唉...太後才二十二歲...”庾冰道:“老夫近來病重,不能迴京,我自會擬信一封,把你保舉褚裒麾下,務必暗中相助庾家。”


    “國舅應保舉公子才是,庾希當世才俊,位列江東四俊。在下不過是國舅家臣,怎好受此賞識?”


    庾冰微微搖頭,說道:“我兒庾希,善用詭計,心無大智,難擔大任;四弟庾條,又有勇無謀,難以托付。而桓溫梟雄之貌,久必成患,故而派你入朝,相助庾希。”


    “大將軍之托,下官明白,定當相助公子。”


    ......


    庾冰對自己那個寶貝兒子庾希,少年得誌,屢生事端,是滿懷顧慮,還沒等殷浩動身,庾冰隨之病重。沒過幾日,便在武昌鬱鬱而終。


    庾冰病逝,參軍殷浩護送靈柩迴京,庾府家人全都戴孝,府上大設靈堂,憑著庾家江東第一大戶的威望,京師不少高官大戶,紛紛前來吊唁。


    前堂正忙著哭喪之時,公子庾希便與殷浩來到一間廂房,兩人各座,殷浩年長,庾希道:“深源先生,一路辛勞,家父臨終,有何交待?”


    殷浩道:“我隨庾亮、庾冰二位國舅多年,令尊引薦我投靠褚裒麾下,效命國丈。”


    庾希一愣,暗想父親的老班底應該迴來幫著自己才對,但不知為何要為褚裒效力,便問道:“京師名流眾多,為何投靠褚裒麾下?”


    “追隨褚裒,正是暗中相助公子。”


    “原來如此。”


    殷浩道:“桓溫初到荊州,挫敗嘩變,大漲威名,此人傲視諸侯,雄心非凡,不可小覷,單憑公子之力,恐難比桓溫。”


    “哦...父親真是深謀遠慮呐。”


    “如此甚好,隨他桓溫亂舞,我庾家仍是江東第一大戶。”庾希臉上又露一絲傲慢。


    國丈褚裒雖是權高位重,但褚家是獨門獨戶,並非江東士族大姓,與庾、桓兩家相比,家業單薄。也正因為如此,國丈褚裒為成全太後褚蒜子的北伐之誌,也是招賢納士,廣募才俊。這才引出:


    演兵國丈納群才,向迎五胡鐵騎來。


    心掛二京懷故地,中原圖誌淨塵埃。


    庾冰大喪過後,殷浩帶著庾冰引薦書信前往褚府,拜見國丈褚裒,迴想當年,征討多雲山起義軍時,褚裒還是國舅庾冰的老部下。


    褚裒看過庾冰書信之後,不由得想起當年的將帥之情,褚裒說道:“深源先生,久居記事參軍,見識廣博,才思練達,又得國舅引薦,能投老夫帳下,必當大用。”


    “朝廷傳聞,國丈繼承國舅遺誌,欲舉兵北伐,不知籌備如何?”


    褚裒道:“我已邀王羲之出仕,任寧遠將軍;深源可任建武將軍、兼揚州刺史,諸公到任之後,加緊募兵,以備北伐。”


    “北伐中原,收複二京,乃先帝遺誌,殷浩定當竭盡所學,助國丈北伐。”


    褚裒得了庾冰的參軍殷浩,心中十分得意,趁著這日天好,褚裒、殷浩便出了屋子,閑庭信步,遊走庭院。褚裒道:“籌備北伐,老夫欲兵分三路,齊頭並進,討伐中原。”


    “國丈三路人馬,如何分兵?”


    “寧遠將軍王羲之,率江東兵馬走東路;老夫起兵壽春,渡淮而上走中路;桓溫率荊州兵馬,由漢江走西路,深源先生以為如何?”


    殷浩道:“國丈萬不可任用桓溫。”


    “為何?”


    殷浩道:“桓溫其人,武夫出身,心如豺狼,性似虎豹,懷梟雄之誌,存不臣之心。日後必反,不可重用。”


    褚裒道:“老夫接任以來,多有耳聞,若不用桓溫,或以謝尚、王羲之、荀羨等人,共謀北伐,你意如何?”


    “王、謝兩家素有威望,輔佐國丈,足以收複中原。”


    褚裒、殷浩擬定諸路人馬,加緊募兵操練,準備北伐,唯獨不點桓溫。這才引出:


    舉兵北伐輕雄才,不點桓溫空妄猜。廣納賢良拓疆域,自籠勇將掃塵埃。


    天資不為家邦用,玉葉豈容沙土栽?遲到中原非憾事,從征西蜀也壯哉。


    一條輕舟,沿江而下,由會稽郡直奔荊州,船上一名儒生,身披鬥篷,腰懸佩劍,登臨船頭,正是桓溫三弟桓豁。船隻停靠荊州渡口,遠遠望見,大哥桓溫、四弟桓秘、五弟桓衝等眾人齊聚岸邊,恭迎桓豁。登上堤岸,桓豁近前作揖:“小弟桓豁拜見兄長。”


    “三弟免禮,我等期待已久,可算盼來了三弟。”


    桓豁問道:“兄長如此急切,召我來荊,有何要事?”


    眾人邊走邊說,桓溫道:“朝廷降旨,要出兵北伐,重迴中原,收複二京,指日可待。”


    “哦?”桓豁略帶驚喜,說道:“我在東山讀書之時,便聽說太後聽政,力主北伐,不想此日,來的如此之快。”


    桓溫道:“我邀三弟,正是共謀大業,同築蓋世之功。”


    兄弟幾人說笑間便乘馬迴府,都督府上,早已擺好宴席,桓溫居中而坐,眾人分作兩旁,桓溫端杯道:“三弟一路風塵仆仆,第一杯酒先敬三弟,為你接風洗塵。請!”


    “諸公請。”桓豁一飲而盡,一杯酒下肚,桓豁說道:“若是北伐,兄長所處荊州,地利最佳。”


    “何以見得?”


    桓豁道:“兄長沿長江,入穎水,直向北行,可抵洛陽,若取東都,必為兄長先得。”


    桓溫大喜:“三弟東山讀書,初出茅廬,便知今後戰局,有三弟助我,何愁大業不成?”


    眾人又一起舉盞,頻頻敬酒,正在此時,隻見一人來到堂中,直奔堂前。此人身長不到七尺,粗短眉,金雞眼,鼻正唇厚,八字須髯,身著一身墨綠便袍,年紀三十歲上下。此人乃是桓溫的參軍,名叫郝隆,字佐治,河東原平人氏。


    一看郝隆遲到,桓溫道:“參軍去了何處,今日三弟到此,不可缺席。”


    郝隆與桓豁作揖行禮,郝隆說道:“都督,朝廷征函,備戰北伐。”


    “朝廷如何差遣?”


    “北伐之事,召謝尚、殷浩、王羲之、荀羨、蔡裔、陳逵、李邁、王翕。八路人馬,募兵操練,並非提及都督”


    “什麽?”桓溫頓時愣住,論起北伐地理位置,荊州直搗中原,再好不過。萬沒想到朝廷命國丈褚裒召集各路精兵,唯獨隻字不提桓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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