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毒一案,未等吳王查實,庾懌死在驛館,庾懌投毒其中原委,因庾懌已死,無從查實。皆傳庾懌畏罪自殺,沒了口供,死無對證,這才使庾家眾人躲過一劫。


    庾家人雖丟車保帥,逃過一劫,但是弄得世人皆知,明知真相的成帝司馬衍,卻對幾位國舅無從下手,無可奈何,日子一長,有怒難出,憋出了惡疾,久久難愈。


    一陣腳步聲急促,劃破了宮廷平靜的氣氛,國舅庾冰、中書令何充、侍中諸葛恢、大將軍庾條、庾翼,一起入宮,趕往寶光閣候駕。


    司馬衍病臥在床榻,看著幾個跪地的大臣,司馬衍道:“朕大病難愈,自感大限已到,奈何膝下一子,尚在幼年,周貴人近來又有身孕,眾卿家以為,誰可為皇嗣。”


    丞相何充道:“微臣以為,隻有父死子繼,應立琅琊王司馬丕為儲君。”


    國舅庾冰道:“微臣以為,琅琊王不到兩歲,幼童難理政事,怎可托付天下?應按兄終弟及之製,請吳王司馬嶽即位。”


    何充道:“父死子繼,天經地義,兄終弟及,隻可在無子嗣之時,方可使用。”


    “那兩歲幼童,如何聽政?”庾冰問道。


    “請琅琊王生母,周貴人臨朝聽政。”


    庾冰搖了搖頭說道:“我乃國舅,對皇室宗親,可比丞相知道的更多。”


    “國舅既然知曉,就請說與眾人。”


    “周貴人出身寒微,又懷身孕,讀書不多,大皇子年幼,少不更事,誰來聽政?”


    畢竟周貴人當年是以“鳳臀”入宮,與才學無關,出身寒微又不識多少字,自然不能聽政。晉成帝道:“既然諸子年幼,後患居多,明日命吳王進見,再議儲君。”


    一番討論無果,但是晉成帝打算召見吳王,就意味著極有可能兄終弟及。


    迴到庾府,正在府上等待消息的庾希一看父親滿腹心事,和兩個叔父返迴府中,趕忙迎了上來。“父親,四叔、五叔,快快屋裏請。”庾冰端坐正位,庾條、庾翼分列兩邊,長子庾希為三人端上茶點,庾希問道:“今日討論儲君,情形如何?”


    “何充、諸葛恢二人,力主父死子繼,擁戴琅琊王司馬丕登基,可司馬丕隻有兩歲,豈能擔當大任?”


    長子庾希道:“孩兒覺得,琅琊王雖年幼,朝廷大事必仰仗百官,父親和二位叔叔必可總管朝政。”


    庾冰搖了搖頭,說道:“我兒糊塗,皇上年幼,未必就是好事,百官之中,各懷鬼胎,琅琊王的母親周貴人,有出身寒微,不知詩書,她娘倆早晚被人算計。咱庾家也要從血親變成表親。”


    “不讓皇子繼位,父親難道要兄終弟及。”


    “不錯,”庾冰道:“我和你四叔、五叔商議過此事,隻要吳王司馬嶽即位,我等三人依然是皇上的舅舅,隻要有外戚這層身份,庾家仍是江東第一大戶。”


    “父親果然高明。”


    “我兒記住,從西漢,到東漢,哪朝不是外戚當權,娘親舅大,無論當什麽大臣,都不如做外戚。”


    “父親果然深謀遠慮,孩兒欽佩不已。”


    庾冰道:“我兒要知道,王家、桓家、謝家多有賢能之輩,像那謝安、桓豁都是難得的上中品才子,唯有我庾氏一門,靠著外戚之尊,成為江東第一大戶,誰不敬仰?這正是為父一心栽培你的原因。”


    庾希作揖道:“孩兒銘記於心,定會光耀門楣,顯赫家業。”一番商議,庾氏幾位國舅鐵定了要擁戴吳王司馬嶽繼承皇位。這才引出:


    皇權更迭難愈疾,久病成患示幽冥。勳貴誰心係天下,忠良哪戶保安寧。


    當朝兇運無祥照,連日暗雲危帝星。深廷不知分福禍,唯求太監報陰晴。


    到了次日,吳王司馬嶽奉旨入宮,司馬嶽一路上心緒難平,謹小慎微,誠惶誠恐,這幾日皇帝病危的消息,接二連三,司馬嶽心中是忐忑不安。


    進了宮巷,司馬嶽問道小太監:“今日陛下喚我何事,小公公可知?”


    “小奴不知。”


    司馬嶽從衣袖中掏出一個銀錠,再給小太監,又問道:“那陛下養病多日,近況如何?”


    小太監道:“小奴隻知,連日陰雨,天是不太好。”


    “哦.....”一句話寓意極深,步入顯陽殿,拜見晉成帝。


    隻見寢殿內,國舅庾冰、尚書令何充、侍中諸葛恢等人都在一旁,天子彌留之際,傳承皇位,事關重大。司馬嶽戰戰兢兢,跪倒叩拜,隻聽成帝司馬衍道:“二弟...二弟近前來。”


    司馬嶽微微抬起頭,望著病入膏肓的司馬衍,跪著挪動到病榻前,撲在榻邊,兄弟二人伸手相牽。看著最為信賴的胞弟,成帝道:“當世天下,戰亂多變,皇子年幼,難當大任,欲傳位二弟,早成大統。”


    司馬嶽趕忙跪倒叩首:“臣弟雖有統一之誌,但無心繼位,豈敢窺探皇位?”


    “二弟,江山社稷,乃天降大任,非孩童所能擔當,奈何大晉偏安,中原未收,二京未複,朕深思遠慮,堪當之人,唯有二弟。”


    吳王嶽道:“可臣弟之才,與皇兄相比,望塵莫及,隻恐枉有皇位,而難以勝任。”


    “二弟不可再做推辭,朕已傳旨,國舅庾冰、尚書令何充、侍中諸葛恢,一起輔政,相助二弟,共理政事,早複中原。”


    司馬嶽一看成帝旨意傳位,自己不好意思白撿這麽大便宜,便伏地作揖道:“臣弟奉旨領命,繼承大統,在此向皇兄立誓,長侄司馬丕仍為正朔儲君,當襲爵琅琊王,待臣弟之後,繼承大統,還位正嗣。”


    吳王當場發誓,繼續讓成帝的長子司馬丕做儲君,東晉的琅琊王便是儲君之位。成帝聽了這話,欣然的笑了笑,心事托付已畢,隻覺愈加氣短,不省人事。


    東晉鹹康八年,公元342年七月,東晉第三位皇帝司馬衍,在西堂駕崩,享年二十二歲,諡號成皇帝,葬於興平陵。這便是:


    士人散淡清無為,戰火偏南少北歸。久盼雄心酬壯誌,苦營半壁滿寒薇。


    廢除皇後紛飛去,國舅當權多是非。苦悶何嚐凡間有,帝王無助落殘暉。


    大喪之後,司馬嶽以兄終弟及,正式即位,史稱晉康帝,隨即矯詔褚蒜子晉封皇後,改年號建元元年。這一年,可謂雙喜臨門,深居宮中的褚蒜子得了喜脈,懷上了皇子,不久生下一子,取名司馬聃。


    各州郡官員,紛紛入京,朝賀新君登基,晉康帝司馬嶽一身龍紋袞服,帶頭冕冠,前後垂著十二旒,煞是威嚴。


    褚蒜子看了,不禁言道:“皇上威儀,重辟古今,今日四方朝賀,必能震服百官。”


    “朕久懷大誌,唯有一願,便是收複中原,一統天下。”


    “依臣妾之見,燕王慕容皝在東,大晉雄兵在南,同時發兵,先取洛陽,再入關西,何愁不勝?”


    “皇後所言極是,如此一來,必能得勝。”


    晉康帝與褚皇後一起登上太極殿,受百官朝賀。大禮已畢,晉康帝道:“自中原淪喪,朝廷偏居一隅,四海未得一統,登基之日,憂心中原,為求一統,朕決議興兵北伐。”


    百官一聽,相覷對視,不發一言,唯有丞相何充手持朝板奏道:“臣啟陛下,曆次北伐,多無功而返。皆因將帥失策,若是北伐應先選良才,再議出兵。”


    又見輔國將軍桓溫奏道:“臣以為,大晉遷都建康,偏安已久,北伐大計,乃列位先帝遺願,臣鬥膽請命,出兵北伐。”


    北伐是用兵大事,關乎兵權,一看桓溫主動請命,百官之首的庾冰有些按捺不住,國舅庾冰端朝板道:“老臣以為,收複中原,此時正是時候,可命庾翼為大都督,起兵北伐。”


    晉康帝司馬嶽即位之後,朝思暮想,一心用兵,早複中原,庾翼相比桓溫,資曆更高,國舅庾冰的奏言,正合心意。晉康帝道:“今歲北伐,正逢其時,朕命國舅庾冰為車騎將軍,總領募兵、錢糧、輜重,聯合遼東燕王慕容皝,籌備開戰;五舅庾翼為征西大將軍,都督江東諸路人馬,準備北伐。”


    丞相何充道:“微臣之見,上次北伐失利,皆因幾位國舅用兵不當,不如另擇人選。”


    尚書令諸葛恢也道:“丞相所奏,言之有理,陛下三思。”


    隻見國舅庾冰反駁道:“上次北伐失利,我庾家深以為恥,正要借此番北伐,一雪前恥,有何不可?”


    幾個輔政大臣,唯有國舅合晉康帝心思,晉康帝道:“朕意已決,此番就由二位國舅掛帥,起兵北伐,不必再議。”朝臣看著晉康帝北伐心意已決,又有二國舅庾冰、五國舅庾翼親自掛帥,百官即便有人反對,也仍要尊崇庾氏一門。


    一群朝臣退朝,走出太極殿,丞相何充與國舅庾冰同行,兩人邊走邊聊,何充道:“皇帝北伐心切,桓溫才幹,足以委任,國舅何必非要親自掛帥?”


    庾冰道:“我五弟庾翼,勇武過人,可勝桓溫,老夫也就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了。”


    何充道:“國舅更應唯賢是舉,怎好總是任人唯親?”


    庾冰笑了笑說道:“北伐大事,帥位人選,唯賢也好,唯親也罷。排資論輩,也應是庾家人,還輪不到他桓溫。”


    丞相何充知道庾氏幾位國舅按著兵權不肯交出,隻是笑了笑說道:“國舅更應知人善用,北伐是雙刃劍,不成功便是禍呀。”


    庾冰冷笑著點點頭,道:“多謝丞相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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