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鯉他們帶迴來的這頭巨熊,體型實在可怕。


    幾乎是冷兵器時代,人類能夠狩獵的巨獸巔峰。


    熊屍趴伏在村中晾曬稻穀和曬草藥的腸子裏,遠看如一座肉山。


    這熊極臭,近四月的天裏,有不少蒼蠅蟲子叮咬在熊屍身上。


    斷頭嶺子村的村老滿臉紅光。


    老頭兒年輕時也是獵手,對他們來說能獵捕得這樣大的兇獸,就是無上的榮光。


    聽完了全過程,若是沈大黃現在在這,他定要捧著沈大黃的小山竹腳謙卑親兩口。


    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聽說沈大黃是公的,便暗自叫小孫女去村裏尋母貓。


    想要陷害朝廷校尉,讓沈大黃如優良獵犬一般留個種在這斷頭嶺子村。


    老頭主意打得好,奈何用錯了對象,加之沈大黃和沈小花還在林中追逐熊崽,他的小心思注定落空。


    趙鯉倒是夠義氣的,她先前告訴過沈大黃這熊掌好吃,便想著委托斷頭嶺子村的人將這熊先料理了。


    等沈大黃迴來,可以得口熱乎的吃。


    她從腰帶裏摳了一塊銀子,遞給村老:“我們大黃校尉隻好吃,勞煩諸位將這熊肢解了。”


    “其餘的肉你們隨意處置,隻那一對熊掌,請用村裏的法子燉上,給我們家大黃校尉。”


    頓了頓,趙鯉又看鄰村還披麻戴孝哭的那些村民,道:“熊皮熊膽值錢的,便給他們吧,賣了各家分分。”


    “算是點補償。”


    趙鯉的分配可謂極有人情味,叫那些在熊屍前哭的鄰村人又是好一通謝。


    她本就生得好看麵善,作風有大方寬容的,叫左右山民心中都去了畏懼。


    偏僻村落百姓慕強也淳樸,之前哭他義弟那絡腮胡子大漢,來到趙鯉跟前。


    有點笨拙一個抱拳後,紅著張臉道:“公主娘娘,您為我等做了那麽多,照理說不該再麻煩您。”


    他說著臉更紅,羞得隻恨不得將腦袋夾進褲襠裏:“但,草民還有一事相求。”


    趙鯉還沒說話,他自己便煎熬得很了,一股腦子道:“我那義弟全家死後,村中不太安寧,常聽他家中傳來夜哭。”


    “還有……”這絡腮胡子對詭神之事還是頗為畏懼的,他道:“不但有哭聲,還有村民夜裏起夜,見林子邊上有穿著花衣裳的人藏在霧中招手。”


    “若不是高得不正常,說不得人色迷心竅的便去了。”


    絡腮胡子一指地上的熊屍:“那招手的人,就穿著這樣的花衣裳,隻是體型小兩圈。”


    “這畜生應該不是隻一隻,大的被殺恐小的入村尋仇。”


    到底是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判斷倒跟趙鯉差不多——這熊絕不隻是一隻。


    聽絡腮胡子言,這些畜生已是在學習穿著花衣誘捕人類。


    既如此,尋仇之事絕非不可能。


    趙鯉頷首道:“放心,我稍晚些跟你去一趟。”


    既解決全家暴死的,也領著沈大黃和沈小花排查一遍隱患,免得熊入村報複。


    得了她的準信,這絡腮胡子男一激靈振奮起來。


    嘭一下跪地又給趙鯉磕了幾個。


    趙鯉側身讓開,隻讓他先幫著肢解熊屍,好將熊皮熊膽帶迴。


    若真是這畜生犯下兇案,可以熊皮為祭,讓那一家子安息。


    這絡腮胡子中年人莫看次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卻是手底下有真功夫的。


    從腕上解下一把二指寬的柳葉刀,轉了個花刀沿熊首旋了半圈,又是一挑一剔,立時將巨熊頭皮剝下。


    趙鯉被他這手驚豔,立在旁看。


    極腥臊的味道彌漫開來,巨熊身上結實的肉塊露出來。


    絡腮胡子正要朝著巨熊鼓鼓的腹部下刀,卻頓了一頓。


    轉頭對趙鯉道:“殿下,這熊吃過人,恐肚子裏不太好看,您看……”


    他本意是讓趙鯉避一避,免得惡心到她。


    但趙鯉擺手道:“剖吧,若真有屍骸,正好辨認後送迴家去。”


    她這做派極得人心,這絡腮胡子和旁邊打下手的村老對視一眼後,齊聲道:“您就看好吧!”


    他兩使出渾身解數,在這巨熊鼓起的腹部豁開一道y形口子。


    帶血痂的鐵鉤子往兩頭一勾,再在腸肚上一劃。


    嘩啦啦——


    連湯帶水好些伴著胃液和吃太撐沒消化反流的綠膽汁,團團掉出好些東西。


    看見白森森人腿骨支著,一直在趙鯉身邊的嶽影驚唿一身藏在了趙鯉身後。


    嘴裏還道:“早知我就不看了,待會還怎麽吃得下肉啊。”


    趙鯉無言拍了拍她當做安慰。


    巧了,趙鯉原本心裏想著的野味大餐也噗嗤一下破滅了。


    見那熊腹裏倒出的東西,還有衣裳殘片。


    趙鯉長歎一口氣,本認命去後腰摘鹿皮手套,打算清理屍骸。


    可她到底錯估了這貧瘠山中山民的韌性和悍勇。


    幫著解熊屍的人先是驚唿,但隻一眨眼悲憤不已。


    便是害怕的嶽影,也幫著去打水來清理熊腹中的遺骸。


    被趙鯉暴揍過一頓的跳儺狂夫,一雙鬥雞眼立在旁邊哇哇為葬身熊腹的倒黴人哭——雖然他們並不認識。


    趙鯉看他模樣,替他解了綁著的牛筋索,將他的熊皮倛麵具丟給他。


    山民們自發為葬身熊腹者撿骨清洗,這狂夫戴著熊皮倛在旁跳儺。


    發出哇呀呀呀的恐嚇之聲。


    鈴聲小皮鼓響不停,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和各色異味有些悶。


    協作的山民在熊腹中一共撿拾出兩具半屍骸。


    這熊吃得很急,連人皮帶骨消化不好。


    其中兩具骨頭拚湊拚湊,雖有缺損卻勉強算完整。


    剩下半具就零碎得很,參與部分不見蹤影。


    大致衝洗掉粘液,趙鯉上前來看。


    本想著還需廢些手段,確認身份。


    但絡腮胡漢子一指擱在旁邊巴掌大的藥酒葫蘆道:“是鬆子村的王大腦袋。”


    “他這酒葫蘆我認得,三日前他揭了告示上山的。”


    “跟他一塊的還有他表親。”


    遲疑了一下,絡腮胡漢子道:“這殘缺這個卻是認不出來。”


    他能認得兩個已經不錯,趙鯉正要說話。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驚唿:“跑了,山魈跑了!”


    趙鯉愕然迴首,便見兩個黑影竄出,直奔那具殘缺的人骨。


    清風客在後頭氣喘籲籲追。


    這兩隻山魈撲至近前,卻沒傷人,隻爪子抓住地上那具殘缺的骨頭泄憤似地砸。


    山民受驚散開。趙鯉上前欲要製住這兩隻山魈。


    但馮寶那軟綿綿的棉花娘親,橫欄中間朝著趙鯉一跪。


    咚咚磕了兩個頭,一指兩隻山魈又一指砸碎的殘骨,白棉布蒙的臉竟淌下兩行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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