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金紅遍灑在青石地麵上,隆慶帝的車架車輪緩緩碾過地麵。


    見象征大景最高權力的龍輦來,紙人的異常遮掩不住。


    趙鯉蹙眉,橫臥長刀擋在了道中:“陛下來了,王公大臣也來了。”


    “你有什麽話要說?”


    立在趙家門前的紙人有一瞬像是站不穩般的一晃,趙鯉幾乎以為它會跪下去。


    可它隻一晃後便又穩住,黑墨描畫出的眼睛直勾勾看著隆慶帝的車駕。。


    車簾一掀,隆慶帝步出馬車。


    看他來,先前因林明遠那番話而震懾當場的大臣們紛紛上前。


    顯然相比起頑固分子林明遠,纏看著軟和的隆慶帝要更有性價比。


    一時間隆慶帝車駕旁,滿是哭聲。


    紙人控製人質的眼光十分精準,俱拿捏著諸大臣最重要的人。


    見得重要之人受挾製,不少人五髒六腑如入熱油煎鍋,掩麵在隆慶帝麵前哭。


    換做其他事,隆慶帝真不一定會給他們好臉色看。


    但今日之事已禍連家小,見人質中上有老者,下有繈褓中的嬰兒。


    隆慶帝難得的沉下臉來:“諸位不必擔憂。”


    這般說著時,他視線移向趙鯉。


    趙鯉微不可查搖頭。


    行有根由,目前趙鯉隻明確曉得操控紙人之人與趙家與趙淮父子有仇。


    但那兩個忘八端,究竟做了什麽傷天害理之事,惹人尋上門來,她沒有任何眉目。


    裏頭紙人防備心極重,至今未露真容真身。


    隻一句要討公道,旁地趙鯉沒套出話來。


    隻看隆慶帝來了以後,裏麵人說是不說。


    隆慶帝與趙鯉這對便宜父女實際相處沒多久,卻真有些默契。


    隆慶帝秒懂示意,在諸多靖寧衛的保護下站定,輕咳一聲戲文裏的青天大老爺般唱起了紅臉。


    “今日你以這種方式求見,朕來了!”


    “朕知你必有奇冤,然挾持無辜幼弱絕非解決問題之道。”


    “現在朕便在這,你有何冤屈盡管說來,朕自給你個公道。”


    言罷,他一撩龍袍,大馬金刀坐定在趙鯉之前坐的那張圈椅上,模樣瞧著極唬人。


    若有沒見過,說不得被這一身正氣震懾一番。


    紙人顯然動容,竹紙身體簌簌抖動,似害怕又似激動。


    隆慶帝莫看平常偷懶養貓兒修仙,對人心人性的把控準,見狀乘勝追擊:“不著急慢慢說,朕聽著。”


    豈料下一瞬他臉上笑僵住,紙人停住抖動突然細聲道:“我不信你們。”


    它加重了語氣:“你們習慣了高高在上,哪裏會低頭瞧瞧。”


    “我等市井小民,對你們而言不過是黏在鞋底上的灰,親自彎腰撣灰都恐傷了腰。”


    不知過往經曆了什麽,讓這紙人如此說,但站定一旁的趙鯉早已不耐。


    她皺眉喝問:“你要陛下來,陛下來了。”


    “陛下要給你公道,你卻又不信,究竟要做什麽?”


    穿著白茅草馬甲的紙人緩緩抬頭。


    一聲彈舌的驅動靈言響起:“嗟——”


    趙家家宅左右的人群紛紛挪動腳步,向兩麵散開。


    不知何時起,趙家的褪色的朱門洞開。


    兩麵屋簷各懸一盞紅彤彤的燈。


    從正前方,可以清楚看見影壁上滿是帶血爪痕。


    “五城兵馬司邢捕頭,五城兵馬司張森何在?”


    紙人一點,點了兩個趙鯉的熟人。


    她微一愣怔後,心念一動。


    此事與五城兵馬司有關?


    她腦中急轉不已,想要尋到趙家與五城兵馬司的關聯。


    突然右手無名指一動彈,指上浮出一根虛虛的紅線之影。


    趙鯉微一愣怔。


    沈晏發現了什麽,借以此法向趙鯉傳信。


    被點名的邢捕頭和張大人來得很快。


    張大人滿頭大汗,心肝撲通狂跳,將自己生平過了一遍。


    最後哭喪臉,自覺他應該或許是沒做過什麽喪心病狂之事的。


    相比張大人,邢捕頭哪怕最近又升官依舊隻是一個巡城捕頭。


    在諸位王公大臣的注視下走來,早已是軟了腿。


    心中暗罵,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捅了這驚天簍子。


    如此境遇之下,兩人倒是有了點患難的情分,相互扶持著走到近前。


    趙鯉與沈晏並肩站在一起,兩人袖下雙手交握。


    十數隻拇指大小的青鳥,悄聲振翅在趙家上空橫飛。


    借由交握的手,趙鯉能清楚看見沈晏發現的東西。


    但見趙家第一進堂屋,密密麻麻張貼著一些白底字符。


    從青鳥高飛的視角望去宛如白無常的哭喪棒。


    拇指大小的青鳥向下飛了一小截,想要湊近些觀測符紙上的符文。


    隻可惜還沒靠近便不知被什麽擊落。


    紙人若有所覺,側目望來。


    可沈晏與趙鯉都不看它。


    它不敢確定,將注意力又集中到了五城兵馬司二人身上。


    終是揭破了謎底:“二位,可還記得去歲五城兵馬司大獄之火燒死了多少人?”


    五城兵馬司張大人本冷汗岑岑,聞言卻是瞬間挺直了背景。


    原因無他,五城兵馬司監獄對外宣稱的那場大火,真的跟他沒半毛錢關係。


    他隻是負責善後圓謊而已。


    邢捕頭也瞬間支棱,不是他捅的大簍子,這便有說頭了。


    兩人對視一眼,聽那紙人厲聲問道:“說是大火,可監獄未見半分損毀焦痕。”


    “獄中死去的人犯,沒有任何人見過屍體。”


    紙人終說到核心,厲聲喝問:“我兒不過是犯了扒竊之罪,卻枉死獄中。”


    “我曾引魂卜筮,未召得我兒魂靈隻得半個死前殘像。”


    “他竟是油盡燈枯,早沒了人的模樣。”


    紙人話說到此,趙鯉和沈晏還想不起她說的是什麽案子,兩人便可一同吊死梁上了。


    沒料到當時為了維穩的說辭引來這番波折,趙鯉忍不住按住額頭。


    可心中卻早已氣弱兩分,公正客觀的說,被蒙蔽的家屬確實有發泄憤怒的權利,隻是方式過激。


    趙鯉看了一眼沈晏,長歎一聲正要說話,那紙人突然扭頭看來。


    “還有你!”


    “我女兒失蹤三載,至今未見屍骸。”


    “家中散盡家財尋找,可為何她殘餘人世的最後一眼,竟看見的是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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