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長公主可否原諒沈某冒昧?”


    沈晏說完這句話,除卻趙鯉之外所有人都是一愣。


    他朝堂上風格狠辣無情,私下更是孤直,私人宴請一律推拒。


    誰都沒想到,他今天會親來。


    一些視線隱晦落到了趙鯉身上。


    可趙鯉早被沈晏身段勾了魂,兀自看著他發癡。


    那雙眼晶亮的模樣,讓剛被她利嘴懟過的幾人都忍不住側目。


    長公主嘴巴開合數下,方才道:“沈大人說的哪裏話。”


    “你肯賞光來,我高興還來不及。”


    沈晏今日顯然有備而來,一身騎裝瀟灑利落。


    聽得長公主如此說,他微微揚起唇,看了一眼趙鯉,手中折扇一張:“謝長公主。”


    今日滿院花孔雀,沈大人依舊是帥得明目張膽出類拔萃。


    先前聽聞靖寧衛來,眾人無比驚慌,目下見得他似乎和善,視線紛紛集中過來。


    不少女郎第一次近距離見他,紛紛在扇後偷紅了臉。


    尤其見他並不似傳聞中可怖,便打量起著這權臣出眾的皮相,也在心中稱量著他所握著的權柄。


    如此思量數遭,早前相看好的兒郎便覺沒那麽順眼了。


    眾目睽睽下,沈晏一步步來到趙鯉麵前。


    見她精心裝扮過的模樣,眼底一暗。


    強壓胸中獨占欲念,沈晏視線落在趙鯉鬢發上。


    見她未簪花,隻戴著他送的釵環,沈晏眉眼越發柔和,喚道:“阿詹,拿東西來。”


    在旁的阿詹立時上前來,打開手裏抱著的檀木匣。


    便見裏頭雪白襯緞上躺著一支猶帶露水的牡丹花枝。


    花瓣晶瑩似玉片,半呈玉白半呈楊妃色,融合為一朵傾城雙色牡丹。


    沈晏修長手指將這花枝取出,含笑佩在趙鯉發上。


    趙鯉盯著眾人灼灼目光,側頭問:“好看嗎?”


    雖是問,但趙鯉眉眼間滿是嘚瑟。


    “極美。”沈晏亦不吝讚美。


    兩人都心理素質過硬,硬將周遭所有人當成了背景板。


    長公主抖著手指來:“那是宮中錦繡雙輝牡丹,你,你竟摘了來!”


    莫怪長公主如此大驚小怪,雙色牡丹出花率極低,如此一深一淺複色更是罕見。


    僅隆慶帝的大高玄殿育出一朵。


    立夏賞花宴前,含山長公主曾入宮向皇帝討要來壓場。


    但被隆慶帝一口推拒。


    迴憶起皇帝摳門模樣,再看趙鯉戴著的花,長公主怒從心起。


    隻是不待她爆發,沈晏已幽幽道:“長公主不必擔心,陛下允過。”


    夜裏和趙鯉聯係過一次,沈晏便打定主意要來。


    今日清晨求見了還在睡懶覺的陛下,親自去院子裏剪了這支花帶來。


    沈晏的話,叫含山長公主滿腔怒意發泄不出口。


    隻撫著胸口,連道數聲好。


    也不知是說沈晏跋扈,剪了禦花園的祥瑞雙色牡丹幹得好。


    還是她那摳門弟弟對外人慷慨好。


    或,兼有之?


    長公主一怒,額角滲出些汗。


    身體中壓製住的臭味,頓時隨著血液流動加快而升騰。


    婉儀郡主疾步走上來攙扶,虎口在袖下扼住長公主的手腕。


    把玩著檜扇的源雅信,手上動作一頓。


    “娘。”婉儀郡主在含山長公主耳邊提醒了一聲。


    含山長公主這才迴神,忙以繡帕掩口。


    但她自己都嗅到,香粉中壓不住的腥臭。


    這下哪還記得氣什麽牡丹不牡丹,含糊說了一句場麵話,便腳步踉蹌被婉儀郡主扶走。


    望了一眼她們母女遠去的背影,沈晏收迴銳利目光。


    倒是信王柴珣,終究忍不住酸了兩句。


    對沈晏,柴珣一直十分有敵意。


    一半是因沈晏如今權傾朝野,另一半卻是年幼時結下的梁子。


    沈家之事後,隆慶帝與沈之行帶著昏迷的沈晏在望源範七的幫助下逃迴封地。


    一路共同患難,數次經曆險境。


    柴衡憐沈晏身世坎坷,亦愧疚是柴氏帶來了這份坎坷。


    自然對年幼的沈晏超出尋常的照顧和關懷。


    這份照顧,特殊到讓柴珣妒恨至今都未曾消退半分。


    甚至還在成倍增長。


    衝天酸氣引得瑞王都側目。


    沈晏卻未將柴珣放在眼中,隻隨意打了聲招唿,便與趙鯉相攜離去。


    徒留滿院的人心思浮動。


    先前和婉儀郡主站在一起的趙瑤光,望著趙鯉背影。


    視線一直集中在趙鯉頭上那朵雙色牡丹上。


    心中滋味難以言喻。


    突然,她身邊丫鬟哎呀一聲:“小姐,你的手。”


    趙瑤光驟然抽神,垂眼隻見手中錦帕染血。


    卻是她先前不知不覺間太用勁,帕子絞斷了左手無名指的指甲。


    蔥管似的長甲裂開一半,鮮血一滴一滴滲出。


    趙瑤光身邊跟著的丫鬟極有眼力見,上去捧住了她的手。


    趙瑤光卻仿佛不會疼一般。


    她看了一眼趙鯉離去的方向,又扭頭看向信王和瑞王。


    察覺她視線的一瞬間,瑞王別開了頭。


    趙瑤光不知道,從女蛾事件後,瑞王患上見不得人的隱疾。


    瑞王與她算是青梅竹馬長大,又真的動過幾分真情。


    這種見不得人的不堪,瑞王是絕不願意被趙瑤光知曉的。


    唯有疏遠,再疏遠。


    趙瑤光心中淒涼酸楚難以言喻,正無助時,卻與柴珣對上雙眼。


    隻對視一瞬,兩人移開視線。


    但趙瑤光心中寒意稍止,她淺淺吸了口氣,對丫鬟道:“走吧,青雀。”


    路上,她喃喃道:“青雀,你說真有人那麽好命嗎?”


    “京中傳得那般不堪,我本以為她也隻是他人掌中雀鳥。”


    “沒想到……”


    隻看那兩人相處的神情,第九房之類的傳言便如笑話。


    沒想到那樣跋扈的權臣,還有如此溫順一麵。


    趙瑤光胃裏翻騰不已,以繡帕掩唇咳嗽數聲方止。


    覷了一眼她蒼白的臉,丫鬟青雀眸光微動。


    “哪有什麽命好命不好的,命都是自己爭來的啊小姐。”


    “爭來的。”


    趙瑤光重複了一遍侍女青雀的話,她突然腳步一頓道:“我們去找婉儀郡主。”


    趙瑤光尋去時,長公主還在沐浴。


    而婉儀郡主正在砸著殿中擺件:“那個賤人!得意什麽?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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