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瓊林苑,隻這一處宮殿亮起。


    上等燈油燃燒,燦金色的火光從雕花窗欞泄出,灑在翠綠草坪和蜿蜒白石小徑上。


    後院臨水亭台,宴飲之聲不絕。


    有那身姿矯健的武生,在鑼鼓點中一一施展絕技。


    這武生麵畫白藍厚妝,身姿矯健如遊龍,隻是……行頭穿得略清涼。


    裸著上身下身一條貼肉單布褲,勁腰勒著條黑帶子,連翻二十個跟頭穩穩落地時氣息不亂,汗水滑過因運動而顯出形狀的肌肉塊。


    健碩身子上蒙著的細汗匯作一滴,緩緩自胸肌腹肌間流過。


    這一幕,便是趴在瓦上的趙鯉,都想要吹個口哨。


    更不必說下方宴飲之人。


    居中最前席中,便是那位含山長公主。


    含山長公主本身年紀並不算老,加之保養得宜一身皮膚像是乳酪。


    身上披著一件透肉繡玫瑰黑紗,正斜靠在一個俊美男伶懷中吃酒。


    見台上腰腹力量絕佳的小生連翻二十個跟頭,含山長公主微微一笑:“賞。”


    言罷,便有人往台上灑了好些鑄成花形的小金粒。


    台上武生越發賣力。


    與興致盎然的含山長公主相比,坐在旁邊的婉儀郡主身邊倒沒有什麽伺候的男人。


    便是仆從上前奉酒,也要以白帛擋手。


    婉儀郡主飲了一盞冰甜酒,第三次側首望向趙鯉居住的方向。


    含山長公主見得不解:“我兒,怎麽了?”


    左右都是自己人,婉儀郡主直言道:“不知那賤……如何了。”


    婉儀郡主得到所謂‘神通’隻短短月餘。


    靠著邪門歪道施展邪法,又不願付出代價,因而婉儀郡主對她折騰出來的東西掌控力度並不強。


    要想親手操控,得在極近之處。


    這般放任邪物自行便宜,究竟成事了沒有她也不知。


    眼下是既想看淫人的大頭詭物得手,又擔心趙鯉破局。


    如此之下,心中焦急得很。


    長公主輕笑:“我兒有那般神鬼手段,不必擔心。”


    “京中傳聞趙鯉是啟了宿慧,可你也啟了宿慧。”


    “論及本事,我兒定不遜色於她。”


    一個多月以來,親自看見婉儀郡主數次使出手段,含山長公主對她自信得很。


    婉儀郡主卻是眸光微動,垂眼飲酒避開了含山長公主的注視。


    趙鯉隔著老遠聽不聽清楚她們說了什麽。


    她正扣著殿頂的一片瓦。


    方才潛行躲避侍衛時,不意碰歪了這片瓦。


    趙鯉便見著瓦下有些白色粉末。


    起出細看才發現,瓦下以礞石灰糊成了白色,中間嵌著一枚百家錢。


    趙鯉還看見了一些香灰粉末和鹽粒。


    趙鯉頓時明白,為何白日她在畫舫上啟心眼看,整個瓊林苑會那麽幹淨,沒有一點詭邪痕跡。


    概因這些阻擋窺聽探查的瓦。


    巡夜司在大景盛京活動了近一年,這種手段泄露理所應當。


    趙鯉將瓦片原樣放迴,還想前行時,藏在她懷裏的靈猴蕊突然拽了一下趙鯉。


    “前麵有看守。”


    它細聲細氣的說,手指指向屋頂。


    但見屋頂五條脊線上,蹲著的六獸雕塑。


    這些雕像用以祈福吉祥和保護建築。


    靈猴蕊道:“這些東西很兇。”


    趙鯉卻已悄悄摸了上去。


    她在瓦上蹭了一些灰塵在手,身上被動全開。


    潛行至一條脊線後,手指快如閃電在雕塑雙眼上一抹。


    這蹲獸雕像一顫,便再也不動。


    趙鯉動作迅速,很快以泥灰將這些蹲獸眼睛糊住。


    待她拍了拍手時,下方宴席已經進入了新階段。


    長公主倒不至於直接開銀趴,但那些遊走於席間的光膀子男人宛如發福利。


    叫同列席的女眷各個麵紅耳赤。


    含山長公主見狀打趣大笑。


    她又飲了一盞酒,酒醉狀態整個人好似紅蝦子。


    大片紅色從皮膚下浮出,酒氣與身上的胭脂香並存。


    懷抱著長公主的男伶,忽而手一頓。


    他似察覺到些什麽,有一瞬露出作嘔模樣。


    含山長公主還在歡笑,婉儀郡主卻留意到,頓時一皺眉。


    她起身喊道:“母親,先下去歇歇吧。”


    長公主突然被打斷,愣怔了一刻。


    隨後她鼻子一動,勃然色變。


    忙起身道:“走。”


    臨去前一指那男伶:“換一個。”


    這男伶哪曉得他犯了什麽錯,立刻一撲,跪在含山長公主腳邊。


    “求公主憐惜,奴不知錯在何處,但我會改,真的會改。”


    他不迭聲哀求。


    卻被長公主身邊嬤嬤喚人拖走。


    男伶雙手伏地,猶自哭道:“長公主。”


    長公主卻看也不看他,同婉儀郡主一道離開,朝著趙鯉這邊來。


    解決了屋脊上蹲獸的趙鯉,立刻平躺瓦上。


    她聽得腳步聲漸近,有人在交談。


    等了片刻,趙鯉才輕手輕腳來到聲音發生處。


    移開瓦片,湊臉去看。


    撲麵而來的是濃烈至極的花香和水汽。


    一陣陣白色水蒸氣中,含山長公主一身白皮肉浸泡一方巨大溫泉池子中。


    她未解散複雜的發髻,隻站在水中,不停捧著香花水淋在身上。


    “怎麽迴事?”含山長公主問道,“怎麽會越來越臭了!”


    她使勁搓揉著自己身上的皮膚。


    隨著她的動作,一股極臭的死老鼠味隨著水蒸氣升騰彌漫整間屋子。


    婉儀郡主手拿香包掩鼻:“娘別急,再過等些時日。”


    “我定尋到更好更幹淨的材料,叫娘永葆青春。”


    聽了婉儀郡主的話,含山長公主怒氣漸歇。


    她欣慰道:“還是你孝順。”


    “還不快叫人送來?”


    說完,含山長公主整個泡入池中,她有些唏噓道:“你爹是個負心人,你大哥大姐隨了你爹的性子,從小與我不親。”


    “娘隻有你了。”


    含山長公主借著酒興開始絮絮叨叨。


    婉儀郡主臉上不耐一閃即逝,她行至門前接過宮人遞來的食盒。


    “您是我娘,我當然孝敬您。”


    她說著走到池邊,一掀食盒取出一小碗縐紗餛飩,攪了一下。


    清湯中浮著蔥花,和幾個似蝦米般粉紅卷曲的小點。


    婉儀郡主雙手捧給含山長公主:“娘,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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